第9章
很有趣，于是也跟着起哄：“对啊，小哥哥，一起喝一杯嘛！瑶瑶今天心情不好，人多热闹点！快来坐！”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林明舟感到头皮发麻。他知道这只是客套，甚至是某种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戏谑。但他更不敢违逆苏晴瑶的话——尤其是在他刚刚承了对方天大的恩情之后。
他艰难地挪动脚步，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走到沙发旁，选择了距离两人最远的那个角落，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只占了一点点沙发边，身体挺得笔直，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
江黎萱被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逗得更乐了，主动拿起另一杯“夏日倾情”递给他：“呐，你的酒。别那么紧张嘛，我们又不会吃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谢。”林明舟双手接过酒杯，指尖冰凉，“我叫林明舟。”他低声回答，声音依旧紧绷。
“林明舟……”江黎萱念了一遍名字，笑了笑，“名字挺好听。我是江黎萱，她是苏晴瑶，你应该知道了。”她显得很自来熟。
苏晴瑶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喝着那杯“夏日倾情”，目光偶尔扫过屏幕，偶尔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身边的对话漠不关心。但她没有离开，也没有再次下达逐客令，这本身就是一个沉默的信号。
林明舟端着那杯冰冷的鸡尾酒，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酸甜的口感混合着淡淡的酒味，对他这种从不喝酒的人来说，有些陌生和刺激。他根本尝不出任何味道，全部的感官都用来应对这诡异而尴尬的局面了。
包厢里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寂静。只有舒缓的音乐在流淌，屏幕上的画面不断变换。
江黎萱试图活跃气氛，又点了几首欢快的歌，自己拿着麦克风唱唱跳跳，但苏晴瑶始终没什么反应，只是偶尔端起杯子喝酒。林明舟就更不用说了，完全像个背景板，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沙发缝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在江黎萱唱完一首歌的间隙，苏晴瑶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飘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随口一问：“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她并没有看向任何人，目光依旧空茫地望着前方闪烁的屏幕。
林明舟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她。
江黎萱也放下了麦克风，脸上的嬉笑收敛了一些，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苏晴瑶的肩膀：“好啦瑶瑶，不想那些烦心事了，今晚就是来放松的。来，喝酒！”她没有追问，显然知道内情，但也选择避而不谈。
苏晴瑶没有再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林明舟看着她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脆弱的线条，看着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郁色，忽然间，似乎有些理解了她刚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像她这样的人，看似拥有一切，或许也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烦恼和压力吧？那些“身不由己”，或许关乎家族，关乎利益，关乎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所必须承担的东西。
这一刻，她身上那种遥不可及的光环似乎黯淡了一些，露出底下作为一个普通人也会有的疲惫和无奈。
这种认知，奇异地让林明舟内心的紧张和局促缓解了不少。他依旧敬畏她，感激她，但不再觉得她完全是一个冰冷符号化的“恩人”。
他沉默了一下，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端起自己那杯几乎没动的酒，朝着苏晴瑶的方向，非常笨拙而郑重地微微举杯，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苏小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说不出什么华丽的安慰话语，只能挤出这最朴实、也最真诚的一句。
苏晴瑶握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终于缓缓转过头，深褐色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专注地看向了坐在角落里的林明舟。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安慰自己，而且是用这样一种笨拙又真诚的方式。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林明舟的心跳再次失控，他慌忙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苏晴瑶看着他迅速泛红的耳根和那副恨不得钻地缝的样子，眼底那抹讶异渐渐化开，变成了一种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也微微举了下手中的杯，算是回应了他的安慰，随后又将目光转开了。
但包厢里那种冰冷僵硬的气氛，似乎因为这句笨拙的安慰和这个无声的举杯，而悄然融化了一点点。
江黎萱看着这一幕，眼中的玩味更深了，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又坐了一会儿， 几乎是江黎萱在说话唱歌，苏晴瑶偶尔喝口酒，林明舟全程保持沉默背景板状态。那封信依旧安静地躺在茶几上，苏晴瑶自始至终没有去碰它。
终于，苏晴瑶放下了酒杯，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更深的倦意：“萱萱，走吧，累了。”
“好嘞，我的大小姐。”江黎萱立刻放下麦克风，拿起自己的包。
林明舟也如蒙大赦般立刻站起身，垂手站在一旁。
苏晴瑶站起身，目光再次扫过茶几上那封信，停顿了一瞬。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江黎萱跟在她身后，经过林明舟身边时，对他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谢啦，小哥哥”，然后笑着追上了苏晴瑶。
林明舟愣愣地看着她们离开，直到包厢门关上，才彻底松懈下来，仿佛打了一场耗尽心力的大仗，后背竟然惊出了一层薄汗。
他看向茶几，那杯“夏日倾情”他只喝了一口，冰水更是没动。而苏晴瑶的面前，那杯酒却已经见了底。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个依旧无人问津的白色信封上。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一个被遗忘的注脚。
她……最终还是没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