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腰牌高高举起到那伙计眼前。
腰牌在阴沉的天光下反射着黯淡的光泽,那个篆体的“李”字异常醒目。
伙计看到腰牌,不耐烦的神色顿了一下。他显然认得这东西代表哪家府邸,也知道后门这种“只认牌不问人”的潜规则。他目光极快地扫过叶栖棠那张不堪入目的脸,厌恶地撇开视线,最终落在她手里抱着的破布包裹上。
“李府的?”伙计没好气地问,手却已经伸过来接包裹,“催命似的!等着!”
他粗暴地拽过那几块破砖伪装成的“货物”,入手极沉,差点没接住,骂骂咧咧了一句:“什么东西这么沉……”但也懒得深究,抱着东西转身就缩回了门里,“嘭”地关上了门,将恶臭隔绝在门板之外。
任务完成。
叶栖棠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关上的窄门,直到确定对方确实收了东西、认了腰牌,没有盘问身份,才缓缓退开几步,将身形重新融入胡同的阴影。她知道,这第一次的“交接”已经完成,初步验证了腰牌的有效性。接下来,是等待下一次“交货”的指令——那将是她潜入李府的真正时机。
她没有离开这片污糟的胡同,而是如同真正的、无处可去的杂役一般,在附近找了个更僻静肮脏、堆满垃圾和烂木板的角落,将自己蜷缩进去。雨水滴落在她的破衣烂衫上,身体微微颤抖,但那双隐藏在乱发下的眼睛,却如同潜伏在泥沼中的毒蛇,锐利、冰冷、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从午后到黄昏,雨时断时续。周记那扇通往李府的后门,又被推开了两次。第一次出来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行色匆匆。第二次,依旧是那个中午的伙计,出门倒垃圾,目光扫过叶栖棠藏身的角落,似乎确认了一下她还在,眼神里的嫌恶更浓,却也没再驱赶。
直到暮色渐浓,街巷里点起了稀稀拉拉几盏昏暗的灯笼时,那扇窄门再次被打开。
这次出来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穿着府中管事婆子才有的藏青比甲、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她一手提着个灯笼,光线将她的脸映得晦暗不明,眼神带着惯有的淡漠和不易察觉的精明,扫向墙角那个如同泥块般蜷缩的身影。
“李府的?”她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带着久居人下的麻木和权威感。
叶栖棠艰难地动了动,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呃……嗯”声,算是应答。
“东西,王嬷嬷那边说漏了两样,催得急。明儿早卯时正,从小门进去认牌子送到后厨房库房,找王嬷嬷交割。”婆子语速很快,像在背诵程序,“进去少说话,把牌子给守门黄七婆子看过,低头走路,别冲撞了贵人!交割完立刻出来!听明白了?”
叶栖棠喉咙里“嗬嗬”两声,用力点头。脸上狰狞的疤痕在灯笼幽光下跳动,显得愈发丑陋可怖。婆子眉头皱得更紧,显然极其厌恶,半句废话也没有,提着灯笼转身就走,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眼睛。
窄门“嘭”地关上。
纸条递出,命令下达。
时机,终于来了!
暗沉沉的夜,无星无月。黎明前最冷的时刻,风刮在湿透的身上,如冰刀刮骨。
叶栖棠站在李府后巷那道几乎隐藏在高大围墙阴影里的狭窄木门前。门板斑驳粗糙,门环老旧。一个身材矮胖、穿着府中最低等粗使仆妇袄裙、面色蜡黄、叼着杆旱烟袋的老婆子,缩在门旁半人高的门洞里,脚边放着一个冒着青烟的破瓦火盆,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烟灰。
“站住!哪来的下流胚子!脏了地皮!”门洞里老婆子听到脚步声,头都没抬,就扯着嗓子呵斥,声音粗哑,带着一股市井泼皮般的蛮横。
叶栖棠佝偻着背,抱着怀里另外几块在墙根下临时找来的烂砖头裹成的破布包,喉咙里发出浑浊难辨的“嗬……嗬……”声,颤巍巍地双手将那块紫色的腰牌高高捧起,递到门洞口的方向。
那黄脸婆子终于抬眼,浑浊的目光扫过那腰牌,又像钉子一样刮过叶栖棠那张在微光下恐怖丑陋的面容,眼底的厌恶和鄙夷毫不掩饰。她并没有立刻去接腰牌,反而慢悠悠地站起身,掸了掸袄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踱到叶栖棠跟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仿佛在看一件腌臜的下水。
“哪家送东西的丫头?没见过你这号人!前几个送货的癞头张呢?死了?” 老婆子粗声问道,目光如钩,充满了狐疑。
叶栖棠身体抖得更厉害,低着头,乱发遮住眼睛,喉咙里发出更急促的“嗬……嗬……啊啊……”的哑声,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把举着腰牌的手又往前送了送。
老婆子瞥了那腰牌一眼,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终于伸手接过腰牌,粗糙的手指在牌面上那个“李”字上摩挲了一下,似在确认。她的脸色缓和了些,却并未立刻开门,反而抬起下巴,那双刻薄的眼睛盯着叶栖棠满是污秽的脸和身上破烂的衣衫。
“哑了?”黄七婆子语气恶劣,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叶栖棠脸上,“也是个命贱讨嫌的东西!进去吧!告诉你,走路长点眼!别像个棒槌似的杵在路中央!往这边,一直走!看见那个亮灯的窄院门没有?那就是厨房库房!东西交给里头的王嬷嬷!交割完立刻滚出来!迟了一刻,仔细你一身贱皮!”
她一边恶狠狠地训斥,一边掏出钥匙,摸索着打开那把沉重的大铜锁。随着吱嘎刺耳的声响,那扇紧闭、散发着潮湿朽木味道的木门被推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门内是一条狭窄阴暗、堆放着柴草杂物的过道。冷飕飕的风裹挟着潮湿的、混杂着柴火、油烟、泔水的复杂气味,顺着门缝扑面而来。
叶栖棠浑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迅速被谦卑和恐惧掩盖。她对着黄七婆子连连“点头哈腰”,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应声,随即侧身,如同一条贴着地面的阴影,无声地滑过了那道狭窄的门缝。
身后,木门“哐当”一声被重新关上、落闩。黄七婆子刻薄的警告犹在耳边:“……交割完就滚!别像块烂泥似的糊在这里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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