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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声音隔绝。

眼前,是更加深沉的黑暗通道。两边是高耸的围墙,遮蔽了黎明的微光。叶栖棠的心跳在冰冷的胸腔里沉重地搏动。

终于——

进来了!

踏入龙潭虎穴的第一步,踩在了仇人的土地上!她屏住呼吸,抱紧怀中象征着“身份”的烂砖包裹,如同抱住一把即将出鞘的、淬着毒液的短匕,弓着腰,沿着婆子指点的方向,迅速隐入黑暗深处。

脚步落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无声无息。鼻尖充斥着李府特有的气味——脂粉香、食物气、木料陈旧的气息,以及最底下那层永远洗不掉的、代表权力倾轧的冰冷与污浊。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昏暗的光线下,不动声色地扫过狭窄通道两侧的每一扇低矮院门,每一道半开的门缝。

当路过一处通向更大院落的侧门时,她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透过虚掩的门缝,她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景象: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正扯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厮的耳朵,将其狠狠掼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小厮不过十三四岁,痛得蜷缩起来,却不敢吭声。旁边,一个穿着水绿色绸缎袄裙、眉眼骄横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年纪,正叉着腰,手里把玩着一支折断的、极其名贵的玉簪,粉面含煞。

“瞎了你的狗眼!本小姐的路也敢撞!这流云玉簪可是我舅舅从南疆带回来的!”少女的声音又尖又利,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刺耳,“把他手打折!看他还敢不长眼!快呀!张管事你是木头吗?”

“是!是!三小姐您息怒!”那管事点头哈腰,转过身对着地上的小厮立刻换上一副狰狞面孔,“听见没有!废物!冲撞了主子,活该受罪!”他扬起厚实的巴掌,朝着小厮的手臂就要狠狠扇下去!

“住手!”

一声虽然极力压低、却带着天然冷冽威严的女音突兀响起!

这声音并非来自管事,亦非那个骄横的三小姐。而是在靠近门口的另一侧,一个穿着月白细绫滚边夹袄,面容姣好却神情肃然、年纪稍长几岁的少女口中发出。她身后跟着一个气度沉稳的老嬷嬷。

“三妹,大清早的喊打喊杀,成何体统!”白衣少女柳眉微蹙,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张管事!还不把那孩子带下去!不过失手打碎一支簪子,回头从我私房里再挑一支给三妹送去便是。为这点小事喊打喊杀,传出去,父亲知道了,又该说你没规矩。”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惊惶的小厮身上,带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居高临下的怜悯。“不过是个粗使的小子,教训两句也就算了。”这话说得体面,仿佛宽宏大量,但维护的,更是“规矩”和李家颜面。

那被称为三小姐的少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然极为不服,却被年长少女的气势镇住,又顾忌“父亲”,只得恨恨地将手中断簪摔在地上,狠狠瞪了地上的小厮一眼:“算你运气好!有长姐求情!滚吧!下次再不长眼,仔细你的贱命!”

那地上的小厮如蒙大赦,顾不得疼痛,连滚爬带地被人拖走了。

门外通道的阴影里,叶栖棠早已在声音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彻底隐入一旁堆叠的柴火垛后,将自己完全淹没在浓重的黑暗里。只露出一只冰冷如渊的瞳孔,死死锁定了院内那个主导一切的白衣少女的脸。

那张脸……

在阴暗的晨光里,带着熟悉的轮廓,瞬间刺痛了叶栖棠所有的感官!

昨夜将军府冰冷的雨幕深处,那个裹着黑斗篷、站在回廊下扫视西角门方向、眼神阴鸷如毒蛇的矮小身影!那道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充满杀意的目光!

这张脸,她化成灰都认得!

这就是李崇山的女儿!

李婉如!

胸腔里的恨意如同被点燃的火油,无声地炸裂、蔓延,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焚烧殆尽!每一滴血液都在嘶吼,父亲胸口喷涌而出的血,温家门前泥泞中的退婚文书,周同甫学徒袖中的令牌……所有的画面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一把冰冷淬毒的尖刀,直插心脏!

她用力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抠进怀中裹着破布的砖块里!那钝感仿佛能穿透冰冷的绝望与沸腾的杀欲!

再睁眼时,眼底翻腾的赤红岩浆已被强行压下,凝固成一块万年不化的冰。外面院子里,李婉如已被人簇拥着向内院走去。她迅速调整呼吸,再次蜷缩起身躯,将自己深深压入柴草堆深处。

不能看。

不能想。

不能暴露一丝一毫!

她现在只是一块烂泥!一个丑陋肮脏、下贱卑微的、去后厨房库房送“货”的哑婆子!名叫……阿棠!

待到外面的动静平息,脚步声远去。叶栖棠才缓缓从柴垛后挪出,抱着她的破布包,弓腰塌背,脚步踉跄虚浮,像个真正的、因恐惧和卑微而六神无主的底层粗使一样,朝着那个悬挂着昏暗灯笼的、厨房库房的窄院门挪去。

小门敞开。

里面是一个逼仄、满是油渍、堆满柴米油盐和各种食材、散发着浓烈烟火气、油腻腻的库房。一个身材圆胖、脸如银盘、穿着宝蓝色绸缎袄子、正端着青花盖碗喝茶的中年妇人翘着腿坐在唯一的方凳上。她身后站着两个同样穿着体面、手里拿着鸡毛掸子的粗壮仆妇,眼神不善地打量着走进来的叶栖棠。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茶香和一种不容冒犯的严厉气息。

叶栖棠动作迟缓地走进来,在那妇人冰冷的目光下站定,将怀里沉甸甸的破布包裹小心翼翼放到地上。她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嗬……嗬……”声,似乎想说明来意。

“抬起头来!”妇人——王嬷嬷放下盖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浸淫权势多年磨砺出的利刺般穿透力,“婆子我没眼瞎!牌子呢?”她的目光如同针,扎在叶栖棠身上。

叶栖棠颤抖着,慢慢抬起头,露出那张即使在昏暗油灯下也足以让人倒吸一口冷气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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