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尘走上前去，放开了心神任白衣剑仙施为。

 刹那之间，他感觉被一团柔软的光包围。身体不由自主地的向上攀升，离开地面。

 脚下周边的小草，耸然挺立，好似欲化作剑芒从天而去。雨后的露水，迅速升腾，形成烟雾，包裹住两人。光影移动，万物升腾。云雾和着朝阳的光彩，在方寸的世界折射出绚烂的彩虹。

 被朝露彩虹包围的心尘，闭眼内视，双手自然结印。感觉一道剑光似天外飞仙自天灵盖而入，初时温柔似水，如一轮残月悬在夜空。

 刹那芳华绽放，只感觉全身的气脉，躁动起来，带着雨打芭蕉般的节奏，在各自的窍穴里跳动，似春蚕一般欲破茧而出。

 战况才入眉间，又落心间。心跳如波鼓，唤起磅礴的血气，血液如入大江流急速奔腾。

 新生之喜、涅槃之痛、对这个世界的爱恨情仇如走马过市般目不暇接地从意识界闪过。

 忽有一剑天外而来，将所有心中激荡的情怀通通斩断，仅留下一团白色的光团生生不息。幻灭了情绪的斑斓，清晰地留下事实的黑白。

 一束剑光继续下潜，坠入气海。如水入油锅，迅速炸开。被药物压制的伤像是被剪掉缰绳的野马，须臾之间便跑出了气海的马厩。

 噬心蚀骨的感觉开始随着被释放的真气自气海穴向外蔓延。暴戾的气息蔓延到被剑气管控的上半身时，瞬间被压制，痛感被生生碾碎。

 纯白的剑气卷入气海之中，不断被包裹、挤压，形成剑的模样，在风波中遗世独立而不改，如砥柱中流，立定之青山，定气海之神剑。

 渐渐地，成型之剑气与气海穴的争锋渐渐平息。血气与窍诀的暴动在此刻却变得更加强烈。强烈的疼痛感在全身的每一个窍穴里、血肉里绽放。

 虽然心尘早已习惯了疾病爆发的痛楚，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渐渐增强了对疼痛感的免疫，但此刻的情形与过往的任何一次不同，从来没有哪一次如此次这般气血、气脉、窍穴同时爆发，如山洪过境，寸草不生。

 若不是心持剑光及时斩断痛感与心中惊惧，他可能就此昏死过去。前辈说的没错，此剑非常人能接，非常让人能驭。几有断情绝欲之能。

 那飞剑模样的纯白剑光稳住气海局势之后，迅速坠入丹田，仿佛在这片神之星空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周身窍穴，也如被暴虐的真气裹挟的漫天星辰，找到了星空的主宰，纷纷将燥热的气流引向丹田。如肆虐的洪水被引入河道，渐渐平息，融入经脉，奔流不息。

 气海穴中那些没有被凝成剑气的气血透过血管融入血液。自心脏循环几个周天之后，经过丹田之气的加持，在丹田的星空世界里狂野奔驰，时而爆裂时而聚合，分分合合如世俗世界的领地征伐，开拓出一个大一统的广袤的丹田世界。

 丹田世界被打碎又被凝结的力量，重又融入血液，经心之世界统御，渐渐涌向左手，缓缓形成一个六角形的玄武血印。血印一旦成型，仿佛打开了远古的血脉封印，周边的灵气也渐渐变得狂暴，血脉之气再也压制不住，自毛孔喷射而出。

 本来面无表情，轻松施为的白衣剑仙。看到此等异样，脸上再难掩饰惊异的表情。

 只是此刻这片世界只有他们两人在。除了他们没有谁知道此刻的变化。要知道就算当年怀国建国，将当时不可一世的周国赶至西域，使其只能偏安一隅，都没能让这位剑仙露出这样精彩的表情。

 世界没有如果，此刻发生的惊变注定不可能被世人知道，作为当事人的心尘，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观察不到白衣剑仙的表情变化。

 白衣剑仙，叹了一口气，心里暗道，原来真正的无心之缘在此。竟然是苍生印，苍生啊，苍生，现在可还不是你出世的时候。

 转眼间，一道金芒闪入心尘心脉之中，却是一道古老的血脉封禁之术。

 金色的封禁符文自心口封住血脉，气血停止了外泄，血液的暴动渐渐被封禁压制。苍生印失去气血的加持，不断压缩，最终形成血脉之印进入心尘左手手心，藏在皮肤之下。若隐若现，需定睛细看才能看出，有血脉天然而成的玄武印。

 风平雨歇，神、血、气自然流转。心尘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一座民生凋敝、残垣断壁的城市转眼之间就变得车水马龙，商品琳琅满目。

 是时也，有冲天之志，从心尘心中喷涌而出，尚未成势又被剑气斩落。心尘此刻哪里还不知道此剑之霸道绝伦。兵家有言，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有此剑在，何人之心城攻不下？

 有此生生不息之剑意护持心脉，似乎天然就能达到佛门的空之境界，鲜有心境之浮沉。此情此景正如禅宗有诗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有前辈在侧，心尘自然不便过久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感悟。来日方长，修行岂是一时一日之功。睁开眼便拜道：“弟子心尘，拜谢师尊授剑救命之恩。”

 白衣剑仙没有认，也没有不认这个徒弟，只是淡淡回道：“你之血气觉醒，某已施展封印，切记左手的血印不可给任何人看，否则必有杀生之祸。赐你之剑千心千面，还须由你自行领悟。你我今日之缘已了，去也！”

 只见那剑仙，仙腿一蹬，整个望京山，刹那之间陆沉三寸，隔空在山顶的岩石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飞天向北而去！转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心尘愣愣地的站在山顶。一时之间感觉人生之变如梦如幻，竟讷讷无言。看着山顶硕大的脚印、藏在丹田的剑气，才知道这一切是真的，只是人生真的如梦。以师尊之能如雁过不留痕不难，或许是让他戒慎乎其所不能，不因乍得之喜而失去勤劳谦虚之风--师尊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待得心潮平复，放开神识。心尘强烈地感觉到这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股强烈的陌生感迎着他，铺面而来。

 此刻的世界对他来说是如此宏大，而这并不是什么文学修辞，他能看得更远，五百米以内的事物，在他的眼中纤毫毕现。

 剑光一闪震惊突然平淡，他知道自己冷淡的性情只会比之前更冷淡。

 但是他在此刻的晨光里，人生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在真正地活着，不是求活，不是惧死，不是苟活，是真正地活着，站着活着。虽然这个生活还不那么完美。只要活着，一切就都会有答案。像师尊临走时画出的那道彩虹，通向星空彼岸。

 想起师尊临走前的嘱咐，心尘翻开左手，血管在手心里划了一个乌龟壳。确实啊，他仿佛顿时理解了师傅的心情。这个图案确实不适合给别人看。看到的人骂他是龟儿子，岂不是要连累到师尊。

 极目远眺，那些被惊起的飞鸟告诉他回龙镇上的人正徐徐赶来。这么大的阵仗搜山，用不到天黑之前就能搜到望京山中。

 整个回龙岭山域虽说纵横百里，但望京山离回龙镇不过三十里。但广袤的山域给了他战术腾挪的空间。此刻道路肯定封锁了，想直接弃了此地北上而不被发现已是难为，况且穆叔尚未回来，自己两人偷偷摸摸地走，不如堂堂正正地在这山里。此地才是我们的主场。大丈夫立天地间，可以躲藏退让却不可临敌而逃。

 但若是自己不小心漏了什么破绽，只会更快被发现。此时退入地下通道进行战术性隐蔽才是上策。虽然此刻，实力上升，心尘也没有蠢到，认为自己可以与一支部队正面相抗。

 何况对面应该还有紫薇帝宫的真人压阵。此战，只要自己两人不被发现就算是赢了。

 贫道者，贫字当先，所以并没有多少东西好收拾的。牛二收拾好行李。迎上心尘道：“师兄，刚刚地震了。还好洞里的东西，三清祖师爷的雕像都没动。只是把傻驴子吓的够呛。”

 旁边的驴三显然听懂了他们的话。抬起脚踢了踢牛二以示抗议。

 心尘并不打算把师尊授剑的事告诉他。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个负担。“二哥，仔细掩盖一下洞口存在的痕迹，一个时辰之后就出发。那帮家伙快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