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即便差最普通人来看，驴三也是头驴，或者说是长着四条腿的马科动物。

 就像牛二，虽然有点二，但不是牛。驴三虽然不是三弟，但却真的是一头驴。而它自己，并不这样认为，它天赋异禀：十里之内，它能准确的辨别所有雌性气息，哪怕是植物。

 在它看来。这是她们向威武雄壮的自己，发出邀约的讯息。天下有这样的驴吗？

 师父说，不自知者谓之蠢。牛二认为驴三连自己是驴都不知道，当然是蠢驴。一见到漂亮女孩子，就走不动路，不是色是什么？

 或许牛二不曾察觉自己下意识已经把牛二当成了人来看。毕竟牛二和驴三，听起来也像兄弟。

 心尘确实把他们都看作兄弟亲人。而心尘也是他驴三唯一愿意搭载的雄性。牛二想强上也要看自己强壮的蹄子答不答应…

 此刻，这个世界旭日初升。霞光铺满清晨，把雨露装点得晶莹剔透。

 心尘站在山顶，毫无欣赏的心情，多少事，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若在心境平和的日子里，或许还能写出：“我与青云共赤头，疑在黄昏后。”的句子。虽然“共白头”的寓意很好，也更加朗朗上口，但修道者求的不就是个真字吗？

 只是这如花美景，安宁的日子，却被侯府区区一个都尉带着一个小队来找个人，就通通没了。自己世界里的这些美好是那么脆弱，像这山间的野草，风雨一动即飘扬。大丈夫立天地之间，也似我，此等无奈吗？

 这天地之间，何处是我安身立命之所？哀哉，悲乎！我待时，时亦待我乎？

 身如蝼蚁，立鸿鹄之志，当乎？遇难而避，勇乎？

 事非不可为，是我不可为！力不足也，智不任也！

 待从头，天下当因我而不同。

 心尘心思激昂之际。忽见一仙西来，自天上来，搅动了天边的云彩。

 其仙也，身如剑，背有剑，白衣胜雪，踏虹而来。那剑仙停在心尘身前虚空，刹那之间风停云驻，万兽禁声，天地晨光黯然失色。

 纵然心尘心中曾数千次幻想过遇仙的场景。待到今日才发觉自己想象力之匮乏。刹那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少有地有些进退失据。根据本能反应木然地躬身行了个道礼，揖手道：“拜见剑仙前辈。”

 “此地何地？”那剑仙脸上毫无波澜，温和地问道。

 那声音如溪水渗入大地一般渗入心尘脑中，仿佛未经空气传递，直接流入了他的意识世界，如沐春风。

 心尘澎湃的心情刹那之间平静下来。他记得佛门禅宗有打机锋的传道方法，借以考较弟子的悟性。

 这位剑仙显然不是佛门中人，自己亦非佛门弟子。以应对机锋的方法回应，难免不会弄巧成拙。

 只得以道门“真”字诀加以回应，道“回前辈，此地怀国南域回龙岭，望京山。”

 那剑仙掐指一算，沉吟半响，狐疑地看了一眼心尘，问道：“你读何书？”

 心尘心思急转，舒了一口气，这位剑仙前辈能掐会算，必然洞悉人心。即刻收起用言语卖弄自己可怜学识的心思，以“诚”字待智才是上策。

 “回前辈，诸子百家皆有涉猎。”

 “可有专精？”

 被问及至此，心尘心中微启波澜。剑仙前辈先问读书，应该是看出了自己身体并不强健，尚未入道。专精之问，问的是道途亦是师门。莫非自己苦尽甘来剑仙有意传道？

 心尘压下心中的波澜，惶恐道：“百家之学未通，不敢专精。然道之浩渺，心向往之。”

 “剑道是道？”

 见白衣剑仙开始问道。心尘心中意气若奔雷急走。但他因身患绝症，在生死边缘挣扎多年，面上却表现的十分平静。压下几欲颤抖的声音道：

 “道隐无名。剑为述道之器。以道驭剑，则剑道是道。以剑驭道，便是以剑拟道，不能称之为道。”

 “何为剑道？”

 “万物皆在道中，万古不移。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剑之器与道合，存乎圣者，谓之剑道。

 剑，杀伐之器。双刃汇于尖，合成尖刃，故剑以尖刃为用。剑修以坚韧为事。刃者智也，双刃合阴阳，阴阳和合以成峰。德为柄，以德驭智，藏智于鞘，剑器乃成。穗为文，器之末也。

 剑，人道之器也。刃有锋芒而不伤，可伤而能藏。以鞘养杀，杀伐不轻动，故民无伤；剑出鞘而有所指，则恶者无所恕。故剑道亦是仁道，非圣者不能精。”

 好话凡人都爱听，何况还是发自肺腑的真话。敬仰之情，再含苞待放也需得露个头，只是不知堂堂剑仙是否愿意听。但能交言至此，就是再明确不过的回复了。

 剑仙依旧没有点评，继续问道：“可通剑术？”

 “回禀前辈，晚辈自幼偶然习得一门八卦剑，未得明师，难登大雅。”

 “某有一剑，小子敢接否？”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心尘那早就被苦难磨平的心，在此时，竟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微微颤抖。

 以剑仙前辈之能，不能看出他身患绝症。愿意授剑，就说明这位前辈有治病之法。听其言语，应该是颇为凶险。他心尘十几年前所受过的苦，读过的书，所走过的千山万水，遍访名医，都仅仅是为了寻找一条能治自己病的线索而已。

 如今生路在前。如何令他不心绪激荡。如果因犯蠢和怯弱，错过了此等机会，岂不是令他终身抱憾。

 临大事需有静气，心尘整理了一下思绪与情绪，慢条斯理地回道：“回前辈，晚辈自初生便身具顽疾。虽年未及冠，却在与生死之间走过无数回。辗转千里，博览群书，不过为求一线生机。若能幸得前辈授剑！必不辱前辈之威名。”

 “若天下因此剑术共杀你，你还敢接否？”

 “若我杀天下人，天下人杀我，自是应当。若天下人仅因剑术而杀我，自是天下人错了。若遇善人，我需让他知道人可驭剑。若遇恶人，当叫他知晓我的剑亦可杀人。”

 此次回答心尘显得毫不迟疑，因为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奉行的处事之道。虽然他从未杀过人，但也不惮于杀人，只是由己及人，知道生存不易，不擅动杀念而已。

 “若是不敌？”

 “不过是卧薪尝胆，或是黄沙土埋。没有英雄气，何必练剑。不能藏剑入鞘，剑道又如何能成。”

 这剑仙人掐指沉吟，暗道，卦象显示此地有我之无心之缘。此子虽然聪慧。回答在人间高楼中也只能算中规中矩，在此等年纪也算难得，甚至称得上惊艳。但这无心之缘显然尚未了结，且看他如何叙话。

 “你有何问我？许你三问。”

 心尘表情一滞，显然没想到这位前辈如此问话。想了想，问道：“前辈因何赐剑！”

 “自是因为你之病非我不能救！”剑仙显然对此事也毫不在意，坦率道，“若天下人能救，又何必我救。然若你三十六岁前不能入伏藏之境，依然是天下莫能救，我之剑可保你不受噬心蚀骨之苦，其他亦另有机缘但需看你自己能否找到。”

 心尘万万没想到将授之剑竟有如此大用。听得前辈平淡语气里透出睥睨天下的豪气，心中喷涌而出一股感激与敬仰之情之情。问道，“敢问前辈。晚辈入伏藏之难，难在何处？”

 “难在，在此年纪，已逾三千年未曾有。”

 虽然略感失落。心尘在瞬刻之间便已经调整好了心情。至少有了活路，有了路就不怕远。

 虽说三千年未曾有，但也说明三千年前有过。自己今日得此大机缘，谁又能保证前路没有机缘等着自己。此时他已没有什么关乎自己的问题要问。

 高山在前，仰之不知所止。他看了看悬在眼前的剑仙前辈，注意力转移到背后的剑上。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敢问前辈在天地第几楼？”

 剑仙没有直面回答心尘，反问道：“为何不是最高楼？”

 心尘诚恳回道：“前辈背后负剑，执剑即有剑执，晚辈愚以为前辈若能放下剑执，或可再上层楼。”

 “妙哉，此言！”剑仙笑道，“此诚无心无畏之言。小子亦须知执着放下亦是执着，且来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