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龙观并非在回龙岭上，却是在群山环绕的望京山中，虽然以观为名，但是被称为山洞更贴切。

 然而此洞天然而成，比之宫观，更贴合道家道法自然的思想。且不论上古之时，人类先贤，聚穴而居，再加上回龙观三个充满古意的字，更添三分洞天府邸的意味。再说，上古仙人的洞府现在哪个不是名满天下？

 回龙观山间外庭由两块山岩耸立而成，仿若双掌虚合，构成恰似道宝葫芦的虚空，上成一线天之势，下蕴洞天。外庭内壁参差嶙峋，似有满天神佛伫立其间，起承转合乱而有序，似是天音序曲，自成天地绝唱，是所谓大音希声，而见其形，可以称美矣。

 拾阶而下，别有洞天。山岩顶部，石乳犬牙交错，每每天地间有光来必熠熠生辉，皎皎如明月映水，美不胜收。

 内庭大殿之中，有三石天然而成，通体洁白，恰似仙人遗世而独立。天人去雕饰，神韵自成三清道相。旁生暗室，却是住观之人的宿居之所。自岩洞深处蜿蜒而下，有暗河穿山而过，河水清冽，时有游鱼儿嬉戏。

 不见人间富贵相，却是人间清修地，伏藏于天地而自成清气。经久不腐，万世不移。汲汲于富贵权势者若儒家见此洞天福地也当咏叹“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君子居之。何陋之有？”的儒门名句。所以承清修道统的回龙观，自然不能称为陋地，以人间修饰论，算是个简地。。

 回龙观身处主山，贴近山巅，有陡峭山体掩护，含而不露。非求道潜修者所不愿至、不能至。

 清晨，有惊鸟自南方而起。是回龙镇的军士开始进山寻人了。一石入水万重浪，千人入山鸟飞忙。

 心尘站在望京山巅，一缕清晨的阳光照在那略显稚嫩却又坚毅的脸上。

 他贪婪的吸收着劫后余生的自由空气，举目远眺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人间，这样挺好，就像活着的感觉！

 回龙岭方向传来飞鸟的惊慌引起了他的警觉，他知道回龙镇必然发生了什么。

 辞去朝露，心尘下了山顶，回到回龙观中牛二的石室，问道：“二哥，镇上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儿？”

 牛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中虽然好奇为什么师兄会知道，但显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也不多问，满不在意地回道：“嗯，是的。昨天傍晚有群人骑着马带着刀进了镇子。不过应该不是坏人，看他们打扮应该还挺有钱的。”

 “为什么说他们不是坏人？”心尘略带疑惑的问道。

 牛二一下来了精神。师兄极少对读书之外的其他事情表现出兴趣。带着睿智的傻笑道：“嘿嘿，我偷偷听到了，领头的被手下叫做都尉。他们虽然没有穿官服，但是这个称呼一听就知道是当官的呀。他们进了镇子之后，啥都没干。只是派了两个人守住镇口，其他人都往镇衙去了。还是我指的路呢！”

 牛二眉毛一扬，摆出一副讨要夸奖的模样。

 心尘沉吟半响，问道那把守镇子的人。脸朝内还是朝外？

 牛二心存疑惑，师兄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管起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呢？平日里师兄可是连对挣钱都不感兴趣的呢。脸长在人家身上当然是想朝哪边，朝哪边。

 他自然也不会傻到不知道师兄此问必有深意，仔细回忆了一下细节，回道：“那两个守卫，都是脸是朝内的。我出来的时候还跟他们交过手呢。我急着过来，只觉得他们的功夫还不错。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跟他们交手了呢？镇上不是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出来吗？”心尘的语气中夹杂着急。

 牛二见状，知道自己可能做错了，小声辩解道：“哦，那不是得绕路吗！反正他们又打不过我。师兄你放心，你说过要与人为善，我没有伤他们。我一脚就把他们踹飞了，跑到树林里，他们连我的影子都找不到。”

 心尘知道牛二这么着急赶过来是为了救自己，心中不免一暖。但是对自己这个便宜二哥能动拳头绝不动脑的性子，颇感无奈，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牛二立马收起得意的表情，闭上了嘴。

 心尘把各个片段稍一拼凑，就得出一个结论：这群人在找人！

 在这南域，敢于不把镇衙放在眼里的势力很多。但敢于带队直接闯府衙而不穿官服的，只有奉了上命的昭南侯府府兵。

 昭南侯府距此南去八百里，这群人若不是掌握了什么线索，他们都未必知道这荒山野岭外还有个回龙镇。

 若是军营逃犯，直接下令通缉便是。不至于出动侯府府兵，更不用说派遣都尉领队。

 以怀国的军制，每郡设一将二都尉，以实际权力而言，一城之主都比不上都尉。而能驱使一位都尉轻车简从上来抓人的，在整个南域也只有昭南侯朱昭和一人。

 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

 “二哥你再仔细想想，领头的除了那个都尉，还有没有其他人？”心尘想尽可能地还原当时的景象，使得自己的推理更接近真相。

 “哎，师兄你当时又不在那儿，你怎么知道领队的还有其他人？”牛二惊讶地的说道，心尘翻了翻白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心里却想二哥你能不能换个招？每每犯了错显得尴尬的时候，都用这招。

 牛二知道事关重大，也不再插科打浑。

 “领头的有三个。那个都尉五大三粗的，还留着络腮胡子，一看就是个当兵的。有一个像读书人的中年大叔，偏偏头发全白了，身上穿着白衣服，看起来挺骚包的。还有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穿着青衣道袍背着长剑也骑了一匹马在跑在前边，不知道算不算是领头的。”

 心尘想，能在这种场合出现的道长，哪有可能是普通老头。更有可能是返璞归真的得道高人。

 他耐心说道：“二哥，把你能想到的奇怪的事儿，全部告诉我。”

 牛二想了想道：“我上山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一束剑光像倒着劈的闪电，飞到云里，把云斩成两半。像是神仙朝云上劈了一剑，感觉天都裂开了。那时我还特意停下来看了看，好壮观，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神仙，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觉得肯定有的。其他就好像没有什么事儿了。”

 心尘心头一紧，想起一本冷门书籍《道门拾遗》，它收入了很多未经考证的道门传说，算是本闲书。

 因为在现实中苦苦寻不到医治自己病的方法，所以只能从传说中寻找蛛丝马迹。希望找到根治自己病的线索，所以类似的书他读了很多。

 他记得那本书里面记录了一种逆势伐天的剑法--乱云剑。书上甚至还记记载了“一只乱云剑，千军万马来相见”的传说。此剑法，传说是紫薇帝宫的天师根据道尊的独门绝学幻天指演化而来。可斩妖可除魔，甚至开天辟地。

 紫薇帝宫的威势，作为怀国人的心尘再清楚不过，整个怀国乃至北边的玄国都是紫薇帝宫的道属国。两国的皇帝登基，都需要紫薇帝宫的天师行加冕礼。

 如此一来整件事的轮廓便清晰了。此事牵扯到紫薇帝宫，那么就不可能仅仅是南域的事，因为仅凭昭南侯还请不动紫薇帝宫的得道高人。

 那道长只是随行，就不可能是他请的侯府的人。不然他的道令一出，可比昭南侯的命令好使太多，天下修道者，信道者不知凡几。千军万马来相见，可能仅仅是一种保守的说法。

 他们应该是寻找一位与南域相关的京都大人物到此。那位或是红尘炼心，或是叛逆期的潜逃。

 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动，不仅仅是抓人，而更像是，告诉那人自己来了。要做到这件事，还有什么比逆天伐罪的乱云剑造成的声势更大、更合适呢。

 事情越大，二哥就越危险。那两名守卫，既然让二哥逃出了小镇，已经算是失职了，为了自保，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昨晚的雷雨，莫不是天道昭示此地大变将至？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啊，带着二哥藏起来。等他们找到了人，事情就算过去了。侯府山高水远的，也未必能够得着这边。说的难听点，完成了任务他们就会把二哥当个屁放过了。

 所以求生之道，在于时。

 “二哥，那群人估计是来抓人的。你破镇而出，还和他们交了手，他们必要来抓你。镇上你先别回去了。收拾好行李，我们进山躲一躲，等他们搜过之后再回来。回镇的事只能等到事情过去了再说。”心尘解释道，那繁琐的推理，二哥大概是不愿意听的。

 “师兄，铁匠铺里还有我攒了好多年才攒起来的铁器。不会被他们拿走吧？”

 “二哥，这件事性命攸关，那些铁器都是身外之物。丢掉了，往后我帮着你赚回来。”

 牛二嘿嘿一笑：“师兄，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逼你。要是师父问起来，你也得说是你自愿的。”

 心尘装作不耐烦地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快去收拾吧，记得带上那头色驴。”

 “驴三蠢色蠢色的，又不是找姑娘。为什么要带上它？”牛二不满的说道。

 “这山林，它比我们熟悉。我去山顶看看镇子那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