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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卫朔带着谢昀与杨公公,一道去了太微行宫,这几日东宫的人得了休沐的令旨,个个神清气爽。

    前些天的折腾令檐雨心神俱疲,洗个澡的功夫,靠在浴桶边竟也能睡着。

    小萱又拎了一桶热水进来,瞧见面前这一幕,几乎移不开眼睛。

    檐雨正闭着眼睛,几缕碎发被薄汗打湿,略显凌乱地贴在额角,白净的脸庞上绯色弥漫,水波正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微微漾起,托起一对滚圆的乳儿半浮着,便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也比得。

    再往纤长的脖颈上看,一团吻痕烙印似的刻在那,应当有些日子了,边缘一圈泛着青黄,小萱霎时红了脸,心中暗忖着,她是什么时候与太子有了亲密之事。

    往里添水的时候,檐雨堪堪睁眼。

    “我这是睡了多久……”她用手掬起些水泼在脸上揉了揉,“怎么也不叫我?”

    小萱继续往浴桶里舀热水:“姑娘就打了个盹儿,没睡多久。”

    檐雨按住她的手:“好了,一会儿换你来洗,这些都留着。”

    说着,从浴桶中站起身来,朝着屏风旁的衣架走去。

    “姑娘急什么,难得有得闲的时候。”小萱取了布巾帮她拭去后背的水珠,兀自感叹了一句,“也不知,太子殿下还要几日才能回来。”

    三两下,檐雨就将衣衫穿好,套了襻膊给浴桶里换新水:“太微行宫离京城近百里,光路上来回就得近两日。”

    况且那里驻扎着只受调于太子的血盟卫,卫朔此番虽是提前巡查秋猎围场,但应该是去与手下的将士会面。

    小萱趴在浴桶边:“符大人的案子昨儿有结果了,他家夫人是下毒的人,这会儿已经叫刑部给拿下了。我听前面的小太监说是符大人要纳妾,家中夫人不允,这才对他起了杀心。”

    闻言,檐雨动作顿住了。

    “姑娘,你是不是也瞧着符大人不是那样的人。”小萱试探着看她的脸色,“对不对?”

    “大理寺与刑部都在,自是有论断。”檐雨面上淡淡的,继续舀水的手却有些颤,“詹事府的事不是我们宫里的人该去议论的,好了,进来洗吧。”

    小萱脱了衣服迈进去:“哎呀,我就是觉着,符大人好可怜啊,算起来今日就是头七,家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给他烧些纸钱。”

    檐雨伸手摸了摸她的肩头:“前些年没长开,今日看你这胎记,倒像是朵花似的。”

    她的指头又绵又软,小萱被她摸得发痒,咯咯直笑,转身时溅了不少水花在檐雨身上:“姑娘别惦记着我这朵花,快去瞧瞧,你自己脖子上那朵花吧。”

    还是卫朔那一晚留下的印记,没想到竟然被小萱看见了,檐雨下意识地伸手一捂,面上即刻染了红。

    浴桶里的小萱还在喋喋不休道:“这太子殿下瞧着就不是个能疼人的模样,姑娘这般纤弱的身子,还得多吃些养些肉出来才好。”

    忽然门外有人在喊:“檐雨,小萱,你们俩洗好了没有??玉漱宫里来人传话,一刻钟之内要东宫的女官全都去庭院里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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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0珠】停云霭霭「十」

    秋日的午后,天清气朗。宫婢们站成一排,静静等候着萧贵妃的到来。

    忽然一阵香风飘过,缀着鲜花的步辇就到了她们面前。

    轻纱遮盖,看不清贵妃娘娘的面容,只听见她细声吩咐了身边的婢女几句,那人便洋着笑意走向人群:“檐雨姑娘在吗?”

    她想不到贵妃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出列之后,那婢女领着她到了步辇旁。

    萧贵妃把纱一掀:“你入宫时间最长,伴在太子身边的时间也最久,本宫想着,这桩事情若要办好,还得让殿下身边人来出出主意。”

    萧贵妃掩面轻轻一笑:“这种事情,王公公哪里能懂。”

    笑过了之后,面上又洋溢着淡淡的悲戚,看起来有些假:“先皇后走得早,陛下宵衣旰食地也顾不上,这眼看着就要及冠议亲,太子身边竟是一个贴心的人儿也没有,小郎君总是面皮薄,哪能自己张罗这些个。”

    檐雨这才恍然,今日萧贵妃是替太子殿下选通房来的。

    想到卫朔那张冷脸,她忽然打了个寒噤。

    再是昳丽的容颜,染上那凛凛寒气也显得森然,只消看上一眼,都会叫人心颤。

    宫里头从不缺怀春少女,胆子大些的都敢明里暗里地去勾挑陛下,然而郎艳独绝的东宫却无人胆敢肖想,檐雨心想,除了他那恣肆乖戾的性子之外,大概也有这面相的原因。

    萧贵妃见她垂着脸没什么反应,继续笑道:“殿下今晚就要回来了,这事儿早了却了,陛下那边本宫也好交代,且与我说说,你中意哪一个今夜侍寝?”

    “娘娘选中谁,那便是谁。”

    檐雨的声音淡淡的,瞧不出一点情绪,萧贵妃的笑有些僵,美目流转,“站在这里,谁不是殿下的女人?要我选,当然是最中意你了。”

    忽然,檐雨一下跪在地上:“娘娘,奴婢入宫时得了陛下口谕,在东宫可留自由之身。”

    那排宫婢站得有些距离,听不见萧贵妃与檐雨在说什么,只看见她忽然就跪下了。

    小萱紧张地盯着步辇处,在人群中有些扎眼。

    萧贵妃也瞥见了,问道:“那个叫什么,瞧着相貌不俗。”

    檐雨回首望去,与小萱的目光对在一处。

    小萱粲然一笑,远远看去甚是可爱。她有些不忍,但毕竟不能忤逆萧贵妃,便问道:“即便要侍寝,也该问一问小萱的意愿,若是不从,平白惹殿下不快。”

    “所言极是。”萧贵妃颔首,对身边婢女说道,“去将那个小萱带过来。”

    小萱不知何事,欢天喜地地过来拜见。

    萧贵妃见她天真娇憨,笑着问:“小萱,平日里太子殿下待你好不好?若是眼下有个机会,今夜选去伺候殿下,你可愿意?”

    “愿意,我去。”小萱点点头。

    “小萱……”方才贵妃那番话说得晦涩,檐雨见她那副模样,就知道她必然没听明白,想要出言提醒,却被贵妃打断。

    “成了,那便领回宫里头,找个嬷嬷教导一番。”萧贵妃拍了拍小萱的肩头,“太子是头一回,你可得服侍好了,这金豆子赏你,若是殿下高兴,后面还有赏。”

    小萱接了金豆,跟在贵妃步辇后,匆匆忙忙给檐雨留了句。

    “姑娘,你这几日也折腾得够呛,殿下回来了今晚上我替你去值夜。”

    0021

    停云霭霭「十一」

    太子的马车在落钥前回了宫。

    王公公先下车,没一会儿就领着几个人,抬着辇匆匆折返。

    守卫心中疑惑,太子前几日出去的时候分明是骑的马,怎么回来的时候改乘车了,况且自打他在这里当差,就从来没见太子乘过轿辇。

    今夜这是怎么了?

    车帘一掀,浓浓的酒意扑面而来。

    卫朔已经醒了,可似乎还有些醉,声音嘶哑问道:“回宫了么?”

    “已经到了神华门。”王公公赶忙搀扶着他下车:“秋夜更深露重的,殿下今儿中午喝得有些多,这会千万别吹了风。”

    血盟卫那帮如狼似虎的,一见着太子亲临,恨不得把酒窖里的酒全给喝光了的架势。

    偏偏卫朔高兴,也纵着他们。

    结果就从中午醉到了现在。

    此时已入了东宫正门,抬眼就能看见寝殿内阑珊的灯火,卫朔眯着眼,只见一道窈窕身影映在窗户纸上,夜风掠过脸颊时有些温柔,他忽然觉得很像女子的手指在抚摸。

    半醉半醒,半明半昧。

    他看着那身影,想到有人不管多晚都会等着他回来,再看这深宫时,竟也生出些许温馨。

    “你说,本宫从前对她,是否苛刻了些。”卫朔轻飘飘一句,像是在对王公公说,却也没有真的指望他能回应,幽幽叹了口气,“……恨的哪里是她,其实是我自己……”

    王公公凝神屏息,大气都不敢喘。

    听着卫朔站在门边自言自语道:“……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齐国公世子了,血盟卫我能守得住,其他也一样能守住!”

    说罢,推门而入。

    *

    玉漱宫里,檐雨与萧贵妃同处一室许久,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也不知卫朔回来了没有。

    她心中记挂着小萱的安危,但也并不是那么担心,这件事情多半是陛下和贵妃的意思,太子也许并不知情,毕竟在此之前有五年的时间,如果他想,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有。

    如果他想……

    檐雨只要回想起那一晚,都觉得背后滚烫,那股黏腻带着腥膻的味道好像永远挥散不去。

    她嫌恶地皱眉,但愿小萱别像她这么晦气。

    “想过自己将来嫁什么样的郎君没有?”萧贵妃看着面前快下完的一盘棋,“到了二十岁就可以出宫去,你可曾想过以后?”

    别的宫女二十岁后或许可以得到自由。

    但是她不行。

    她已经顶了公主的身份留在这里,要么在宫中老死,要么就顺了武德帝的意思挑一处和亲。

    檐雨摇了摇头:“奴婢没有心仪郎君,也不想嫁人。”

    “本宫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诞下豫王。只可惜,郡主看上我夫君,把我从妻变成妾。”萧贵妃微微一笑,“如今她虽不在了,嫡庶与君臣这道枷锁,却永远套在我身上。”

    “太子跟皇后一样,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得不到的,哪怕去抢也再所不惜。”

    檐雨定定地看着她:“倘若抢不走呢?”

    贵妃身边伺候着的婢女入内,轻声通传:“娘娘,东宫的王公公来了,说奉太子之命要将檐雨姑娘带回去。”

    萧贵妃收了棋子,朝她一笑:“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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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云霭霭「十二」

    檐雨到底还是踏进了门,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承受怒火。

    从来不曾说过重话的王公公已经训了她一路,临到进门前,又是长吁短叹:“瞧着通透,今日怎么做出这样的蠢事来!那萧贵妃跟太子是什么关系??你……哎,你……罢了,一会进去自己小心些吧!”

    一路往里去,殿中所有器物均是完好无损,安静地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与卫朔平日风格极为不符,只有一盏烛火在床边摇曳,走近了,隐约还能闻见淡淡酒味。

    卫朔已经沐浴过,更了衣,正闭着眼斜倚在榻上。

    她没说话,轻轻地解下别在腰上的金鉔,拨了扣钩去借烛火引燃盘香,这香是她手制的,可舒缓心神,从前卫朔头痛难以入睡之时,她就会点上此香。

    烛火温度不高,檐雨便一手拢着衣袖防止被点燃,一手捏着金鉔边缘,耐心等待着。

    影子映在墙上,纤纤一道,如堪折的花枝。

    顷刻间,另一团庞大的阴影遮蔽上来,将她完完整整地笼罩住了!

    卫朔只身着一件白色中衣,不疾不徐地坐起身来,似有些漫不经心,檐雨瞧着那张俊脸依旧棱角分明,但平日里疏狂却被冲淡些许,竟有几分秋水为神玉为骨的清润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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