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笑着离去,但前脚刚踏出霜医馆,笑便立马落了下来,脸色严肃的吹了个口哨,赤色千里马奔过来,他翻身上马,一甩缰绳:“架——”墨玄的话是真是假,他心里其实早有判断,可他不敢想,若这一切当真是出自父亲之手,父亲又是为了什么……
生性胆小(二合一,含6100珠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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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落,天才将将暗下,城主府便派人来霜医馆送上请柬。
小厮低着头,恭敬道:“城主听闻公子冒犯了无名公子,特地设宴赔罪,请桑姑娘和无名公子务必赏脸赴宴,马车已在外候着,随时可以出发。”
请柬从造型上看便能见堂溪城主的用心,桑若接过请柬,心里莫名有些慌乱,她摸不准对方是真的为了赔罪,还是设了一场鸿门宴。
但堂溪城主特地设宴,她也不能不去。
桑若面上带笑,声线绵软,听上去极其无害:“既是城主邀约,我们自然是要去的,只是我们一路风尘仆仆,尚未来得及清洗,烦请稍等片刻,容我们简单收拾一下。”
“桑姑娘请便。”
小厮恭敬退至门口,桑若先让无名回屋擦洗,她转身进了厨房,左转右转,趁着沈凝霜气呼呼的嘀咕“饭都做好了,早知道我还少做些,浪费”的时候,眼疾手快摸了块黑炭揣进袖子里。
沈凝霜回头看她,有些没好气地道:“不是要洗澡?还在这干嘛呢?赶紧去!”
“好嘞,辛苦沈大夫了。”桑若笑着应付,回了客房,却没忙着沐浴,而是拿着木炭在房间某处画起了繁琐的阵法样式。六巴五零五七玖六玖
这是她从储物袋里那本《修真界阵法合集》里翻到的传送阵,自从那日在客栈想跑,却只能翻到去五行宗的传送卷轴时,她便开始认真钻研,如今阵法纹路已经能一笔画出,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情况紧急,也容不得她实验,桑若将未用完的木炭一分为二,一半做了阵眼,一半用以连接阵法,若是阵法没问题,那捏断木炭,便能传送至此处。
虽然还是在堂溪城,但好歹能拖延出一些逃跑时间。
桑若做完这一切,简单洗漱后,带着无名一同坐上了城主府的马车,马车稳稳当当到了城主府,下车时,桑若忙着将无名牵下来,没注意到天边过于圆满的明月。
城主府的下人带领二人去了宴客厅,态度格外恭敬,桑若心中警惕,手心一直拿着那半截木炭,暗暗打量着四周。
但直到落座,也没出现什么突发情况。
唯一特殊的就是堂溪城城主并未坐在上方,而是在桑若对面立了位置,同他们平起平坐。
桑若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看上去像是老者的堂溪城主,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
堂溪元朗是堂溪城主的长子,按照年纪,堂溪城主顶了天不过六十,可他看上去却像是百岁老人一般,身上隐隐笼罩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无名公子,桑姑娘。”堂溪城主主动举杯,道:“犬子行事鲁莽,冒犯了无名公子,还请勿怪。”
桑若没开口,他赔罪的对象是无名,怪还是不怪,那都得看无名的想法。
她低垂眼眸,避开堂溪城主的视线,耳边听到无名略有些淡的温润声线:“尽量。”
桑若莫名有些想笑,连忙握拳置于唇边,假意咳了声,止住笑意:“咳……”
“那便好。”堂溪城主似乎并未觉得尴尬,反而笑呵呵地:“听说桑姑娘此行是替墨玄帝君来堂溪城办事的,不知具体是为何事?”
他身为堂溪城主,问这话并未逾矩,桑若却拧着眉,心中更谨慎。
墨玄行事凶残嗜血,北渊人往往称他妖君,就算碍于身份叫他一声帝君,也是喊的极不真心,但堂溪城主方才那声帝君,却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以及一丝丝……讨好。
桑若不明白这份讨好是因为什么,难不成这堂溪城已经附属妖界?可若是这样,墨玄又何必叫他们来拿信救人。
桑若飞快分析一波,扯了扯嘴角露出假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狐族帝姬重病,想求神医谷谷主救人,但谷主和妖界有过龃龉,所以帝君想请沈姑娘写一封亲笔信,请谷主出手相助。”
“神医谷谷主堂溪安林?”堂溪城主问。
桑若点头:“正是。”
堂溪城主一听,毫不犹豫道:“这个简单,我身为堂溪氏族长,可修书一封,替帝君请人。”
桑若一听,这倒也行,说不定一族之长的亲笔信更有用呢。
但她又更奇怪了,她已经看出来,堂溪城主是真的在畏惧墨玄的同时,又想要讨好墨玄,就是不知道对方畏惧到什么程度,讨好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她眼眸转了转,清了清嗓子道:“还有一事,帝君也颇为惦记,不知道城主能否帮忙?”
她话音才落,墨玄借着饮茶的动作挡住唇边克制不住的笑意,小骗子又要开始招摇撞骗了。
堂溪城主不疑有他,忙道:“桑姑娘但说无妨。”
桑若满眼真诚:“我们能否带一根回天枝走?”
墨玄忍不住轻笑,低声道:“阿若,你不是说做人要坦诚吗?怎的还骗人?”
桑若面上维持着假笑,声音似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般:“我又没说这回天枝是墨玄要的,不算骗人。”
二人交头接耳,堂溪城主修为高深,听的是一清二楚,他眼中浮现浓浓的茫然,但看了眼唇角带笑的墨玄,假装没听到,端起酒杯饮酒。
一直到他们两说完并不悄悄的悄悄话,堂溪城主才放下酒杯,道:“这事不难,虽堂溪城只剩下一根回天枝了,但既然是帝君要的,我们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他扭头看着坐于下方,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堂溪元朗,吩咐道:“元朗,你带桑姑娘去拿回天枝。”
“是。”
堂溪元朗站起身,桑若也起身,搀扶着墨玄一起。
堂溪城主咳了一声:“桑姑娘,不如将无名公子留在这陪老夫说说话,可好?”
桑若沉默了几秒,想着他方才的态度,大胆道:“不好。”
堂溪城主:“……”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他嘴角抽了抽,继续道:“姑娘难不成是不放心老夫?”
他一门心思想着要将墨玄留下来,没看到自家儿子正疯狂朝他使眼色。
是以,他听到了桑若笑意绵软的一句:“确实有点不放心。”
堂溪元朗面露同情,生怕父亲被这句话噎过去。
好在堂溪城主到底多活了些年岁,很快调整过来,锲而不舍的继续尝试:“桑姑娘多虑了,老夫一把年纪,怎么会为难你们小辈。”
桑若还是笑:“这和城主没关系,是我这个朋友生性胆小怕人,若把他一个人丢在这,他怕是要惶惶不安。”
她说一句,堂溪城主面上就僵一分,眼神控制不住的去看墨玄。
虽然早听儿子说了墨玄在这位桑姑娘面前隐藏身份长相和性格,做了另一个人,但他还是无法想象,胆小怕人和惶惶不安能同墨玄扯上关系。
灭世
灭世
堂溪城主不敢反驳桑若,可又实在想将墨玄留下,本就生了皱纹的脸纠结成一团,看着竟有些可怜。
他越这样,桑若越怀疑他有别的心思,更不愿将无名留下。
墨玄看了眼堂溪城主,低眉冲桑若温声道:“没关系的,拿回天枝要紧,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桑若满脸不赞同,低声嗔怪:“不行,万一他是想把我们分开,逐个下手呢?”
堂溪城主双眼望房顶,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到。
墨玄笑道:“以城主的实力,若真想下手,似乎也没必要将我们分开。”
桑若一琢磨,也对,按照堂溪城主的修为,哪怕再多十个她,也是打不过的。
但她还是不放心,走之前,自以为隐秘的将连接传送阵的那半截黑炭塞到了墨玄手里,趴在他耳边小声道:“若有不对劲就捏断它,先跑。”
少女吐息温热,喷洒在耳廓,像她的人一般,给人带来热意,墨玄唇边笑意更深:“好。”
桑若这才跟着堂溪元朗离开宴客厅,去拿回天枝。
人一走,堂溪城主便起身,跪地行礼:“堂溪明参见帝墨玄手中把玩着那截黑炭,丝毫不在意白净的掌心被染上脏污,瞥向堂溪城主的眸底浮现一抹淡淡的嘲讽,语调却温柔:“堂溪城主怎的行如此大礼,快起来说话。”
堂溪城主哎了一声,才起来,墨玄嗓音蓦地冷下来:“说说你为什么没将那些回天枝销毁?”
威压铺天盖地压下,堂溪城主虽能抵抗,却不敢抵抗,扑通一声重新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都不自觉的在颤。
他害怕。
思绪不由得拉远,他想到了墨玄才来堂溪城的时候,八岁的孩子,一身血衣,瘦弱不堪,眼眸像是被人整个挖下来,又胡乱塞进了眼眶,还在往下滴落着血水,仿佛行行血泪。
守卫将人押到他面前时,他看着如此凄惨的孩童,不由得想到自家年岁同他相仿的儿子,心生怜悯,将人送去了沈家,由沈凝霜的父亲负责医治。
事情到这也就算结束了,他作为城主,又是堂溪氏族长,每日事情繁多,实在没法将一个孩子记在心上太久。
但自墨玄来了以后,堂溪城便再没有过好天气,暴雨接连下了半月,异常的情况让各位长老忧心忡忡。
堂溪氏一直有能人辈出,除了因为有祛除杂念痛苦的回天枝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每一任堂溪族长都擅长卜卦,推算出未来能人,从而将资源精准分配,更准确的培养那些天才。
堂溪氏的长老们在极端暴雨中,哀叹是否是此先知能力被天道怪罪,降下了天谴。
堂溪城主却觉得事情不对,几番查证后才发现,这暴雨是因墨玄极度压抑的情绪引起的。
墨玄彼时修为尚浅,却已经可以和天地感应,这种天赋,哪怕是天才频出的堂溪氏,也没有见过的。
堂溪城主不由得好奇,想要推算一下他日后的作为,由此来决定要不要伸手再帮他一把。
可他没想到,一卦算完,他尚未来得及和长老们说一句话,便吐血昏厥,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才缓过来。
那一卦是灭世之兆。
卦象镜中显示,这个看上去沉默寡言的孩子,在不久后的将来会一统妖界,成为数万年来唯一一位妖界帝可他嗜血,残暴,行事疯狂,毫无底线,在和修真界签下和平契约后的第二天,便举兵攻入各大宗门。
人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连堂溪城都未能逃脱,被血色河流浸泡,成了一座死城。
某大宗门入口,银发异瞳的男人手中握着一把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血剑,血珠滴答落下,在他对面,是一个姑娘,她生了一双和墨玄八成相似的狐狸眼。
那姑娘唤墨玄哥哥,求他收手。
墨玄却轻啧一声,毫不犹豫的用手中剑,割断了她的脖颈。久武2衣六☆玲二八З
他像是杀死了一只家畜般,将那姑娘的尸体丢在路边,抬步经过时,低念了一句:“无趣。”
后来全修真界都覆灭,墨玄又一人挑了妖界,直到整个北渊崩塌,陷入一片黑暗。
这一卦后,维持数年的卦象镜多了几丝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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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溪城主半年后醒来,吐出一口淤血,不顾长老们的反对,颤巍巍的下床,又卜了一卦。
这一卦,卦象镜彻底碎裂,他一夜白头,又躺了半年。
可总算是觅得一线生机。
镜中画面一闪而过,他只看到一双沾染了黑灰的素手拿起了一根通体黝黑的回天枝,那回天枝在她手上浮现一层绿光,仿佛被净化一般,黑色成了生机勃勃的绿。
不远处有人在喊:“别乱动,那是墨玄用过的回天枝——”
再一转,是北渊的鸟语花香,巨大的梧桐树,沙漠中的堂溪城,一片蔚蓝的海,一方古老的祭台,以及明显是妖界的奇幻之地。
画面回到银发异瞳的男人轻笑着的脸上,他似乎正在望着谁,眼眸微垂,最后定格在他正握着一只芊芊素手上。
堂溪城主躺了半年,也想了半年,觉得卦象的意思是,救世之人,碰过墨玄用过的回天枝。
所以他一能走动,就立马带着回天枝去找了墨玄,只是墨玄身上的痛苦负能实在太重太多,几乎耗光了全堂溪氏的回天枝,才将他身上的负面情绪祛除的差不多。
也只是差不多而已。
但堂溪城只剩下一支回天枝了,用在他身上也无济于事,堂溪城主还是选择留下来,以作不时之需。
因为卦象,他没将墨玄用过的回天枝毁去,而是在墨玄走后,寻找手指细白如葱的女子,用那些回天枝来做实验。
可实验的结果却不尽人意,没人能净化用过的回天枝,她们皆被里面承载的负能影响,陷入了绝望的心绪中。
堂溪城主自知对不住她们,可为了整个堂溪城,为了整个北渊,他不得不继续实验。
这事他本想瞒着堂溪元朗,今日墨玄来时,他便让元朗去接人,谁知阴差阳错下,却等来了儿子的质问。
堂溪城主自知时日无多,便将一切告知,希望他的儿子能接替他,寻找到救世之人。
堂溪元朗说,那人或许是如今陪在墨玄身边的桑若。
堂溪城主起初不信,但方才,桑若离开时,细白的手垂落在侧,上面被木炭沾上的黑色污痕眼熟到他心头狂跳。
他看了一眼堂溪元朗,父子之间只需一个眼神,堂溪元朗便带着人换了目的地,去往那间放着墨玄使用过的回天枝的屋子。
可这一切能告诉墨玄吗?显然不能。
堂溪城主颤巍巍地开口:“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想通过回天枝,一窥帝君过往。”
墨玄抬眸扫他一眼,陡然轻笑出声:“你那时便知晓我会做帝君?看来堂溪族长擅算一事果真属实。”
“那再说说,你都算出了什么?”他身子向后,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姿态较方才更为悠闲,可眼眸更冷了几分:“诚实一点,我没那么多时间,也没什么耐心听你说谎。”
堂溪城主身子如筛糠般颤抖,他没料到墨玄竟如此敏锐,只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便想到这些。
这般天资,怪不得他灭世之时,轻轻松松便攻破各大宗门的防御阵法。
但灭世之卦绝不能告诉墨玄,万一墨玄此时并无这种想法,却因卦象起了灭世的念头,该如何是好。
卜卦之人只可顺应天命,不可逆天而行,否则他当初算出墨玄会毁灭北渊时,大可杀了墨玄。
他做实验,也只是为了寻找到救世者,将她保护起来而已。
堂溪城主想了许久,才颤抖着声音道:“我在卦中,看到帝君同桑姑娘恩爱异常,还……还为了桑姑娘,大行善举,实在诡异,所以才想瞧瞧,帝君是否早在幼时便认识桑姑娘。”
堂溪城主说完这番话,冷汗已经将后背打湿,他说的是实话,却也有假话,不知道墨玄会信多少。
墨玄神色温润,抚摸着手心黑炭,笑意缱绻:“她果真同我恩爱异常?”
堂溪城主微怔,下意识点头:“千真万确。”若那卦象中的女子当真是桑若的话。
墨玄心情大好,笑声止不住的从喉咙中滚出,他收了神识,眼眸荡漾着期待,嗓音愉悦:“看在这句真话的份上,后面那些假话便不同你计较了。”
他饮尽杯中酒,舔了舔牙尖,笑道:“快满月了,告辞。”
脚步声离去许久,堂溪城主才敢抬头,脸色苍白,长舒一口气,唤道:“传信与所有堂溪氏人,让他们将手上所有保命法器都送至族内,务必要快!”
必须要在桑若离开堂溪城之前,将这些法器塞给她!
————
作者有话说:传信给所有读者宝宝,让她们将所有珠珠都送给我吧!
本来就是属于她的
本来就是属于她的
桑若和堂溪元朗出了门,中间经过一处院落,夜凉如水,一片树叶被风吹落,打在桑若额头,她拢了拢衣衫,下意识抬头看。
天被墨一般的黑浸染,繁星点点,一朵乌云将月亮遮的严严实实,只云层边缘隐约透出些暖釉般的光晕。
桑若收回视线,跟着堂溪元朗转了个弯,进了一间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书房。
待桑若进门后,堂溪元朗便要关门,手才碰到门框,桑若倒退一步,挡住他关门的动作,满脸狐疑地盯着他:“拿东西就拿东西,有必要关门吗?”
堂溪元朗早知道她这人警惕心重,是以有些无奈的解释:“桑姑娘,回天枝极其珍贵,整个堂溪城就剩了这么一根,自然要重视些,是以保存的地方也比较隐蔽,不方便叫外人看到。”
桑若回头看了眼院门口的守卫仆从,视线又在他脸上转了两圈,才重新踏进屋子里,让他顺利关上了门。
堂溪元朗在书架上捣鼓了一会,只听咔哒一声,有厚重的机械推拉声响起,书架朝侧面移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看不见尽头的地洞。
桑若看见地洞的第一反应就是后退,可多看几眼后,她便不退了。
地洞幽深昏暗,什么也看不见,可桑若心里莫名觉得地洞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进去,且她能感觉到那东西对她没有危险。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桑若秀眉微蹙,犹豫了几秒,决定赌一把。
她跟着堂溪元朗进了地洞,越往里走,心里那股莫名的感觉越深,直到转了不知道几次弯后,堂溪元朗推开了一扇石门。
石门内是处洞穴,洞穴四周的石壁上被凿出数个大小不一的壁龛,里面却都摆着相同的黑木长盒。
盒子里放的便是墨玄当年用过的回天枝,堂溪元朗想着随便挑一个盒子拿给桑若,再骗她拿起里面的回天枝,看看她能否净化回天枝,是不是卦象中的救世者。
若桑若是,且质疑他为何要拿一个用过的回天枝给她,他便借口自己记错了。
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