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云江市广播电视大学的图书馆，占据了旧教学楼整整一层。周末的午后，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布满细微灰尘的空气里投下斑驳的光柱。这里比平时更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极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林明舟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面前摊开着《管理学原理》和厚厚的笔记。然而，整整一个上午，书页始终停留在最初翻开的那一页。笔尖悬在笔记本上方，良久，却落不下一个字。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校园里稀疏的人影和远处街道上如玩具般移动的车流，眼神却没有焦点。
那封已经精心写好的、装在他旧书包夹层里的感谢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时时刻刻熨烫着他的思绪，让他坐立难安，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如何将信送到苏晴瑶手里？
这个问题，从他昨夜郑重封好信封的那一刻起，就反复盘旋在他的脑海里，耗尽了他的心神。
方式一：邮寄至苏天集团。
这似乎是最直接、也最能避免当面尴尬的方式。他甚至在手机地图上搜索了苏天集团总部的地址——位于云江市最核心的CBD，那栋高耸入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摩天大楼。图片上的建筑宏伟而冰冷，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
他想象着自己的信被投入那个大厦一楼大厅巨大的前台信箱里。它会经过谁的手？前台秘书？行政助理？他们会不会随手就将这封没有预约、没有熟人引荐、来自一个陌生地址的信件，归类为无关紧要的杂物，甚至看都不看就直接丢弃？
即使侥幸被签收，又如何能确保它能穿越层层关卡，最终抵达苏晴瑶那张宽大豪华的办公桌上？对于日理万机的她来说，每天收到的信件、邮件恐怕堆积如山，她是否有时间亲自处理这样一封来历不明的感谢信？
成功率太低，风险太大。这封信承载着他沉甸甸的感激和承诺，他不能让它石沉大海。
方式二：下次在“不夜明珠”亲手交给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让林明舟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是更深的犹豫和胆怯。
他想象着那个场景：她或许再次和朋友们一起来娱乐，光彩照人，被众星捧月。他作为一个服务生，该如何找到合适的时机，穿过那些好奇或审视的目光，走到她面前，掏出这封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信？
“苏小姐，这是给您的信。”——他该用什么样的语气？会不会结巴？会不会显得异常突兀可笑？
她会是什么反应？是惊讶？是淡漠？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觉得这个服务生不懂分寸，纠缠不清？
万一她当场拆开，或者被身边那些朋友（比如那个赵公子）起哄抢去看……那场面，林明舟光是想想，就觉得脸颊发烫，无地自容。他信里的内容虽是真诚的感谢和偿还的承诺，但终究暴露了他窘迫的处境和接受施舍的事实。他不想让这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不想让她难堪。
而且，她什么时候会再来？是一个星期后？一个月后？还是再也不来？这种不确定的等待本身就是一种煎熬。母亲的治疗每天都在产生费用，他需要尽快表明态度，让自己能够安心地去筹划偿还，而不是让这件事一直悬在心头。
方式三：通过领班张彦转交。
这是目前看来最可行，也最符合他身份的方式。
张哥是唯一一个隐约知道内情（至少知道苏晴瑶问过情况）且能接触到她的人。由他出面转交，显得更自然一些，不会那么突兀。他可以拜托张哥，就说是一个员工的一点心意，感谢客人的关心。
但是……张哥会答应吗？
林明舟几乎能想象出张彦听到这个请求时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肯定是皱着眉头，压低声音劝他：“明舟，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人家就是随口一问，显摆一下教养，你还当真了？写什么信啊？别没事找事，万一惹得客人不高兴，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张彦的顾虑是现实的，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KTV的生意着想。在张彦看来，维持正常的服务生与客人关系才是正道，任何试图跨越这条界线的行为都是危险且不明智的。
他该如何说服张彦？难道要告诉张哥，他几乎已经确定就是苏小姐帮的忙？张彦会信吗？会不会觉得他魔怔了，想攀高枝想疯了？
即使张彦勉强同意了，这封信能完整地、不被拆看地送到苏晴瑶手上吗？张彦交给她的时候，又会如何措辞？会不会因为觉得尴尬而说得含糊其辞，反而让苏晴瑶误会？
每一种可能性都在他脑子里反复推演，每一种方案都似乎充满了障碍和不确定性。阳光渐渐偏移，桌上的光斑移动了位置，他却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姿势，眉头紧锁，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拉锯战。
感激与尊严，冲动与怯懦，现实与期望，在他心中剧烈地搏斗着。
他感激苏晴瑶，这份感激之情真挚而炽热，驱动着他想要做点什么来回应这份天大的恩情。但他又 想要保住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不想让这份感激变成摇尾乞怜，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试图用一封感谢信来换取更多什么的投机者。
他知道自己渺小如尘，她的世界是他无法想象的广阔和高级。一次偶然的善意，或许于她而言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过后即忘。他的郑重其事，他的忐忑不安，在对方眼里，可能真的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默默地接受了一切，他觉得自己无法安心。母亲从小教育他，人穷志不能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份“泉”他目前无力涌报，但至少，要让对方知道，这份恩情，他铭记在心，并愿意为此承担责任。
这不仅仅是为了感谢她，也是为了对自己有一个交代。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眼神里的迷茫和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他小心翼翼地从书包夹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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