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婚当日,天未破晓,将军侯府已是灯火通明。
陆宁瑶几乎一夜未眠,听着更漏滴答,直至窗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与低语。
她被丫鬟们从床上唤起,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偶人,被按在梳妆台前。开脸、敷粉、描眉、点唇……繁复的妆容一层层覆盖上她苍白的面容。
母亲宁慧亲自为她梳头,象牙梳篦划过长发,带着一丝微颤,口中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的祝词,声音却哽咽难继。
凤冠沉重,缀满珍珠宝石,压得她纤细的脖颈几乎抬不起来。
大红的嫁衣绣着繁复的鸾凤和鸣与缠枝牡丹,金线璀璨,华美至极,却如同一个精致的囚笼,将她紧紧包裹。
镜中人,面若芙蓉,眼似秋水,被盛装勾勒得雍容华贵,陌生得让她自己都心惊。
唯有那双眸子深处,沉淀着一片化不开的茫然与沉寂。
前院喧哗声渐起,鼓乐之声由远及近,预示着迎亲的队伍到了。
陆擎一身侯爵礼服,站在正厅门口,面色紧绷如铁,听着门外震天的喧闹和喜娘高亢的贺喜声,拳头攥得死紧。
宁慧站在他身旁,紧紧攥着帕子,强忍着泪意。
终于,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官在一众傧相和王府侍卫的簇拥下,跨过了侯府大门。
沈清霄今日倒是人模狗样,大红的喜服衬得他面如冠玉,只是那眉眼间的慵懒散漫并未因这喜庆装扮而减少分毫。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依着礼数对陆擎和宁慧行礼,动作标准却透着一股敷衍,目光扫过盛装等待的新娘时,也并无多少波澜,仿佛只是来接一件预定好的物品。
“吉时已到!请新娘子出阁——”喜娘高亢的声音响起。
盖头落下,眼前只剩一片灼目的红。
陆宁瑶的世界被隔绝开来,只能由喜娘和丫鬟搀扶着,一步步向外走去。
耳边是震耳的锣鼓鞭炮声,是众人的道贺喧闹声,她却只觉得那些声音遥远而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纱。
她感觉到自己拜别了父母。
父亲的手在她手臂上重重一握,带着不容错辨的颤抖和压抑的情绪。
母亲似乎轻轻啜泣了一声,很快被喜娘的笑语掩盖过去。
然后,一只微凉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
那是沈清霄的手。他的触碰很轻,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只是程式化地引着她向前。
盖头之下,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手掌传来的、与她相同的冰凉温度,并无半分新婚应有的暖意。
她被他牵引着,一步步走出生活了十多年的家,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走向那顶装饰得无比华丽的花轿。
鞭炮声愈发震耳,鼓乐喧天。
她被扶进花轿,帘子落下,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目光都隔绝开来。
花轿被稳稳抬起,开始前行。
轿子一颠一颠,陆宁瑶端坐其中,双手紧紧交握,藏在宽大的袖袍下,指尖冰凉。
那柄父亲给的匕首,此刻正贴身藏在她怀中,坚硬的触感硌着皮肤,带来一丝冰冷的清醒。
她不知道前路如何,不知道那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人,究竟会如何待她。
所有的忐忑、茫然、乃至一丝残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希冀,都被这颠簸的花轿搅得七零八落。
迎亲队伍绕着内城走了大半圈,排场极大,引得无数百姓围观议论。
终于,在北燕王府巍峨的大门停下。
又是一连串繁琐的仪式。下轿、跨火盆、踩瓦片……她像个木偶般被引导着完成一切。
王府正厅,宾客云集,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皇室宗亲、勋贵高官,几乎齐聚于此,给足了北燕王和将军侯面子。
陆宁瑶顶着沉重的凤冠,与沈清霄并肩而立,听着礼官高亢地唱着流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当她与他对拜下去的那一刻,隔着盖头,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依旧带着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懒洋洋的审视。
礼成。
送入洞房。
欢呼声、贺喜声、打趣声浪潮般涌来。
她被簇拥着,引向王府深处那处名为“凌霄院”的新房。
新房布置得极尽奢华,红烛高烧,锦被绣榻,处处透着喜庆。
喜娘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将秤杆塞到沈清霄手中,笑着催促:“请世子爷掀盖头喽,瞧瞧新娘子有多俊俏!”
房间里的女眷和傧相们都笑着起哄。
沈清霄接过那系着红绸的乌木秤杆,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悠悠地走上前。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甚至带着点惯有的散漫。
秤杆的尖端轻轻探入盖头之下。
陆宁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屏住了。
眼前那片压抑的红色即将被挑开,她将要直面她的夫君,直面她未知的命运。
盖头被缓缓挑起,光线涌入,刺得她微微眯了下眼。
她抬起眼眸,撞入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眸子。
沈清霄就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拿着秤杆,正低头看着她。
大红的喜服映得他面容少了几分平日的苍白疏离,多了几分昳丽,但那双眼底,依旧是她熟悉的、漫不经心的神色,甚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打量,如同评估一件新得的器物。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嗯,还行。”
轻飘飘的两个字,听不出是赞美还是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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