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势在天将亮未亮时终于小了些,转为缠绵冰冷的雨丝,渗入京城被践踏得泥泞不堪的街巷。废弃的野神庙里,死寂沉沉,混杂着未散尽的血腥气和潮湿的尘土味。
叶栖棠坐在冰冷的断砖上,用撕下的内衬布条,一点一点,擦拭着手上残留的血迹和污秽。动作平静得像是在拂去尘埃。她的脸颊上,那片用赤鳞藓伴生土粗暴涂抹出的红肿“恶疮”,在微弱的晨光映照下,显得愈发狰狞刺目,边缘处带着擦伤的细微血痕,与污垢凝结在一起,散发出隐隐的辛腐气味,直钻鼻尖。这味道是伪装的一部分,却也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昨夜承受的痛楚和决绝的选择。
巧云蜷缩在角落里,怀抱着那个叫清霜的婴儿,小婴儿哭累后沉沉睡去,发出微弱的鼾声。巧云的眼睛红肿,不时胆怯地抬头瞥向叶栖棠,眼神里充满了无措和恐惧,更多的是对这“贵人”莫名信服的依赖。妇人柳娘的尸体草草用剩下的破布掩盖着,躺在一旁。死亡的气息萦绕不散。
叶栖棠的目光掠过地上柳娘尸体上的简易覆盖物,最终停留在自己面前的地面。
那里整齐地摆着几样东西:一小包散碎的银子,几枚成色普通的铜钱——是柳娘留下的所谓积蓄,以及那块光滑冰凉、刻着篆体“李”字的紫色玉质腰牌。腰牌旁边,是那张她昨夜随手揉成一团、浸透了泥水又被她仔细摊开、反复审视的薄薄油纸——是周同甫用来包裹参片的。纸张粗糙,上面印着一个模糊的方形印记,像是某种药材商号的戳记。
指尖最终落在了冰冷的玉牌上,那个“李”字透过皮肤传来阵阵寒意。
“哪个李?”叶栖棠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刻意压低的冷硬,打破了庙里的死寂。
巧云猛地一抖,赶紧小声回答:“回、回贵人的话……是……是吏部左侍郎,李崇山李大人府上。”
李崇山!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进叶栖棠的骨血!昨夜的雨幕中,那双倒映着父亲惨死景象、饱含焦灼与托付的眼睛,那双从廊下射来、如毒蛇般阴冷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时空,与此刻冰冷腰牌上的姓氏重合!
冰冷的杀意在胸腔里无声翻腾,几乎要将她撕裂。指节因用力捏着腰牌而泛出青白,脸上“疮疤”细微的灼痛此刻像带着倒刺的冰棱扎进神经。她闭了闭眼,将翻涌的血气压下去,再睁开时,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身份?”
“……是……是府里的……如夫人。”巧云的声音更低了,带着说不出的悲切和屈辱,“是大人……半年前从东城金阁带回来的……原以为……唉……后来被夫人不容……夫人是晋王侧妃的表妹……厉害得很……柳夫人这胎……本就是瞒着的……” 她语无伦次,言语破碎,但足以让叶栖棠勾勒出一个简单而残酷的框架:一个被权贵玩弄后又遭正室忌惮、最后在夜雨破庙中绝望产子而亡的小妾。李家内宅,水必然极深。
“凭信作用?”叶栖棠继续问,言简意赅,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
“是……是柳夫人用私房悄悄从一个……看后巷杂役门的老婆子手里买的……据说那婆子爱赌钱……”巧云咽了口唾沫,“拿着这牌,说是在城南老榆树胡同第三家铺子订货,交货的日子,从……从李府后面西侧杂役院子旁边的小门进……门房认识这牌……只看牌……不怎么认人……”她将自己从柳娘那里听来的、关于这腰牌和出入路径的信息,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城南……老榆树胡同……周太医那张印着商号戳记的油纸……
叶栖棠的目光缓缓移到那张皱巴巴的油纸上。药香淡淡的印记……周同甫……
昨夜被驱赶的寒意再次袭来,却又瞬间被更深的算计取代。
李崇山府邸!
仇人之府!凶险之地!
却也是她现在唯一有可能潜入、蛰伏、甚至接近真相核心的地方!一个管理漏洞的杂役门,一个只看腰牌不细查身份的机会!
她站起身,动作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巧云吓得抱紧了襁褓。
叶栖棠走到庙宇崩塌一半的门墙边,拨开湿漉漉的藤蔓和瓦砾,看着外面蒙蒙亮的天色和逐渐稀疏的雨丝。追索逃犯的盘查必定不会松懈,尤其对一个抱着重伤弟弟的少女。而一个面目可憎、身材佝偻、拿着腰牌前去“送货”的下等杂役……则毫不起眼。
一个近乎残忍的计划,在这冰冷的黎明清晰成形。
她的目光回到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巧云和那个小小的婴儿身上。
“你,”她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命令却不容置疑,“立刻离开京城!带着她!越远越好!找一处穷乡僻壤,隐姓埋名,此生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巧云闻言,脸上瞬间褪尽血色,惊恐地瞪大了眼:“可……可是贵人!奴婢……奴婢……”
“不走,立刻便是死。”叶栖棠打断她,眼神如刀锋刮过巧云的脸,不留一丝余地,“想活命,就带着你的小主子,立刻!消失!”
她不再看巧云的反应,目光投向地上柳娘那用破布遮掩着的尸身。“至于她……”叶栖棠的声音冷得像冻透的石头,却又夹杂着一丝难言的复杂,“寻一处……不引人注目的僻静地方……安葬了。做完后,立刻远走。”她俯身,将柳娘那包银钱推到了巧云面前,只留下那块腰牌和沾满血泥的油纸。这钱,是买下这婴儿的活路。
巧云呆呆地看着那包银钱,又看看怀中熟睡的婴儿,再看看地上冰冷的主子,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知道眼前这位面容恐怖的“贵人”说得对。回李家是死路一条,留在这里也是等死。最终,她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猛地抱起婴儿,噗通跪下,对着叶栖棠重重磕了三个头,又对着柳娘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贵人……大恩……巧云……记下了!”她声音哽咽,抱起那包银钱和婴儿,最后看了一眼地上被布盖着的柳娘,转身踉跄着钻出破庙,瘦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幕深处。
庙内,只剩下叶栖棠,和她怀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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