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马车一路驶向镇国公府。</p>车舆内铺着披绣百花地毯，又熏着香，不多时，陆轻竹便阖了双眼，躺在卧榻上睡着了。</p>
等醒来时，就看见秋水安静的候在一旁。</p>
陆轻竹揉了揉眼睛，一双美目带着浓浓的困意：“秋水，已经到了吗？”</p>
“姑娘，已经到了。”</p>
陆轻竹透过前方帏幔轻摆的间隙，看到了镇国公府门前的两座大石狮子，闻言，才渐渐清明起来。</p>
“秋水，什么时辰了？”</p>
“姑娘，午时了。”</p>
陆轻竹微微睁大杏眸，她竟在马车中睡了一个时辰。</p>
秋水见她这副模样，轻笑道：</p>
“奴婢看姑娘睡的那么香，实在不想打扰。”</p>
这一觉确实香，醒来时周身畅快，舒适不已。</p>
秋水向来宠溺心疼她，估摸着是看自己太疲倦了，所以才不忍心叫醒自己。</p>
陆轻竹想罢，掸了掸裙摆上的灰尘，又优雅细致地将斗篷穿上，就着秋水的手下了马车。</p>
“秋水，一会儿我们走后门，免得被府里的人看到，若母亲知晓了，定会为我担心。”</p>
谁知秋水眸色复杂，酝酿了好久才道：“姑娘，夫人早就知晓你上午哪里去了。马车停在镇国公府门前时，娟儿姑娘来问过奴婢，奴婢照实回答了，后来娟儿姑娘又来回话，说小姐如此困倦，让人先暂时不要打扰。”</p>
这是母亲能做出来的事。</p>
外人都道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不苟言笑，雷厉风行，只有陆轻竹知晓这只是母亲的保护色而已。</p>
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驻守漠北督统，一年至多回来一两次，诺大的镇国公府全靠母亲打理。</p>
若她只是个和蔼可亲的女子，万万撑不起镇国公府的门庭。</p>
而陈氏也仅仅只对外人不假辞色，对陆仪和陆轻竹温善到了极点。</p>
这么多年，母亲只在昨日她的婚事上强势了一些，再无其他了。</p>
如今母亲不仅要为府里操心，还要为她担忧，这让她生了一抹愧疚。</p>
当即也顾不上如今的模样了，只想去正院给母亲问个安，好全母亲的慈母之心也全自己的子女之孝。</p>
陆轻竹穿过帘廊，不多时便到了陈氏的正院中。</p>
娟儿见她来了，含笑道：“姑娘，您醒了。”</p>
“娟儿，我醒了，母亲可在屋里？”</p>
“在的，在的。”</p>
陆轻竹总觉得娟儿的眼神中略有深意，可她已无心考究。</p>
陆轻竹拂过珠帘，杏眸儿在触到屋里的人时，蓦地一震，良久，红了眼眶。</p>
“父亲……”</p>
屋内的罗汉榻上坐着一位魁梧稳重的中年男人，双眼如电，炯炯有神。</p>
上一次见到父亲还是年初，而如今已是十一月了，再过一月，又是新的一年。</p>
看到女儿激动的模样，镇国公亦是控制不住思念之情，但到底能稳住情绪，只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轻声道：“轻竹，为父和你娘可等了你很久。”</p>
陆轻竹刚想问父亲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可听了父亲的话，一时竟不好意思起来。</p>
陈氏起了身，上前抓住陆轻竹的双手，柔声道：“轻竹回来了，今早去宁安寺所为何事？”</p>
闻言，陆轻竹双眸闪烁了几下，支支吾吾随意编了一个理由搪塞了过去。</p>
镇国公还坐在主位，听了陆轻竹不甚走心的借口后挑了眉峰，低沉的嗓音带着几许调侃：“听说轻竹已有了心上人，父亲十分好奇，究竟是哪家的臭小子竟得到了我女儿的芳心。”</p>
“轰——”</p>
陆轻竹的脑袋嗡嗡作响，一会儿看看母亲，一会儿看看父亲，只感觉少女的一腔心事在长辈面前展露无疑。</p>
“父亲，母亲，你们在说什么呢？”</p>
镇国公有意打趣女儿，见女儿听了他的话后怔懵在原地，又是脸红又是着急，手足无措的样子甚是可爱，不免心上有些疼惜，轻声道：“行行行，既然轻竹不愿说为父也不勉强。”</p>
陈氏嗔了他一眼：“侯爷，你就别再说了。”</p>
“好好好，是为父的错，轻竹，到了你们这个年纪，儿女情长本也正常，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你哥哥那般不近女色，冷淡无情，为父觉得你这般样子才是个正常孩子。”</p>
这旁敲侧击的暗讽不仅陈氏听懂了，陆轻竹也听懂了。</p>
对于跟长辈一起讨论陆仪的私事，陆轻竹觉得不大自在，脸上现了几分窘迫。</p>
倒是陈氏瞪了他一眼，好似在说有完没完，镇国公当即哂笑一声，不说话了。</p>
见镇国公终于消停，陈氏挽了女儿的手坐于一旁的软榻上，眸中带了几丝怜爱：“轻竹，昨日我想了一晚上，嫁人确实是大事，但为的不是让你嫁人，而是让你幸福，刚刚我与你父亲商议了许久，见你对你那心上人一往情深，所以想让你父亲入宫请了旨意，成了你的心意如何？”</p>
陈氏昨晚辗转反侧，忘不了自家女儿的泪眼。</p>
若只是为陆轻竹求一门婚事，对于他们镇国公府而言太过简单。</p>
两年前陆轻竹刚刚及髻，世家大族们闻风而动，纷纷想与陆轻竹定下婚事，陈氏一一考量了很久，都未有自己所满意的人选。</p>
其中她最满意的宁国公府的世子孟怀仁似乎对自家女儿无意，宁国公府的夫人几次来镇国公府做客都未提及此事，她便也打消这个念头。</p>
那日陆仪来她院中，说若是再不给陆轻竹定亲，她要变得魔怔了，当即吓的陈氏思索起此事。</p>
但昨日，陆仪的口风又变松了些，似乎对于给陆轻竹急忙定亲一事没那么急迫了。</p>
陈氏看出了一丝端倪，估摸着与女儿的心上人有关，今日镇国公一回来，便将此事说给了他。</p>
若是能成全女儿的一腔爱意，做爹娘的付出些什么也无所谓。</p>
陈氏见着陆轻竹听闻此言后，一时怔在原地。</p>
陆轻竹心上不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总归是极紧张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良久，才发出一道怯怯的声音：“这……还可以如此吗？”</p>
镇国公笑笑：“自然，只要那人人品、才能过关，不论贫贱，为父都不会阻挠你。”</p>
才能自是一等一的好，是说了名字就能让人折服敬佩的存在。</p>
而且与哥哥是密友，人品自然也差不了哪里去。</p>
陆轻竹恍惚间好似看到了自己与萧冕定亲的一幕。</p>
她眸中生了几抹期盼：“谁都可以吗？”</p>
兴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炽热，镇国公察觉到了一抹不对劲，思索了良久，道：“亦不是所有人都行。”</p>
陆轻竹吐了口气，这结果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p>
父亲手握重兵，一直为皇帝忌惮。</p>
若是父亲为她入宫请旨，对象亦是手握重兵的萧冕，不知晓皇帝该如何猜想父亲。</p>
最重要的是，萧冕并不是皇帝的旨意就能强迫的了的。</p>
与其到时候因为此事大家都不安宁，还不如顺其自然的发展。</p>
她知晓萧冕对她并无情意，她只想靠着自己的努力让他喜欢上自己。</p>
想罢，陆轻竹颔首，“此事父亲无需担忧，轻竹自会努力的。”</p>
陈氏与镇国公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诧异，慢慢的，眼眶中露出了几缕为人父母的欣慰。</p>
陆轻竹在房中小坐了一会儿，想着为母亲和父亲腾出一些相处的时间，加上实在忍受不了裙摆处的泥泞，跟二人福了福身，带着秋水离开了正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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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静静凝视着陆轻竹的背影，因女儿的回答而生了一抹感叹，越发觉得陆轻竹已有了陆仪的风范。</p>
在陆轻竹之前，陈氏还有过一个女儿，只是没养到三岁便没了。</p>
后来实在伤心不已，去往普陀寺祈愿，老天眷顾，三个月后，她诊断出了两个月的身孕，十月怀胎，诞下了女儿，取名轻竹。</p>
家中只她一个女孩，自是娇生惯养，谁知不小心将这孩子养成了任性妄为的性子。</p>
一次，陆轻竹看中了户部侍郎女儿周燕手中的风筝，那是那女孩兄长亲手给她做的，周燕说什么也不给，陆轻竹一边哭一边抢，被陆仪逮住了。</p>
陆仪那年十二岁，小小的脸肃然生畏，骇人的将陆轻竹吓的差点晕过去。</p>
陆仪定定看了陆轻竹很久，冷冷道：“陆轻竹，谁教你这么霸道的？”</p>
“哥哥，我……我……”</p>
陆仪那时刚刚被陈氏批评对陆轻竹太过冷淡和严厉，所以不由的，将怒气带到了陆轻竹身上。</p>
陆仪眉尖一拧，不知想到了什么，缓声道：“昨日哥哥教了你一句话，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轻竹可知晓是什么意思？”</p>
陆轻竹怯怯的摇摇头。</p>
陆仪突然叹息了一声，掌心在妹妹头顶上拍了一下，温和道：“现在不懂也无事，以后就会明白了，哥哥相信轻竹长大后会是个温婉懂事的女子。”</p>
陆轻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p>
也是自那之后，陆仪认为自家妹妹的心性出现了问题，开始亲自教导，后来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把她带着。</p>
记忆中那个顽皮的小姑娘也不知何时就长大了。</p>
“时间过得真快啊，侯爷。”</p>
镇国公揽着陈氏坐下：“夫人，子仪和轻竹都被你教的很好，你辛苦了。”</p>
陈氏笑了笑，抚了抚他的手背：“夫君才是辛苦了，自武安侯去后，您撑了这么多年，如今，容王羽翼丰满，您对得住武安侯，对得住大彦了。”</p>
陈氏肩头一沉，男人埋在她肩侧，良久才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夫人，还是你最懂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