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宫里头下了两道旨意。</p>第一道,封我做宜春郡主,由太后教养于宫中。</p>
第二道,说我「祖茂冠冕,言容有则」,皇帝十四岁亲政后即与我择定婚期。</p>
娘听到太后要抚养我,瘫软在地上。</p>
她一边流泪,一边小声说:「妾谢主隆恩……」</p>
爹的脸色也不好看,接了旨,伸过手要扶娘。</p>
我大哭起来:「我不要进宫!我不要进宫!」</p>
传旨的那个太监心理素质很不错,在这鸡飞狗跳的混乱局面下,他仍能笑眯眯地对爹说:「大喜,大喜啊!恭喜沈太尉,恭喜郡主殿下!」</p>
爹黑着脸将他送出了大门。</p>
我哭累了,在娘怀里昏睡过去。</p>
我睡得迷迷糊糊,听见爹折返,跟娘说话。</p>
「凡有所求,必有所舍。这是我教圣上的,他是个好学生。」</p>
娘不搭理他,他柔声哄劝:「恰恰虽不能养在我们膝下,但以郡主之尊进宫,将来更是一国之母,定能安稳富贵地过完这一生。」</p>
娘冷笑:「连你都不能安稳富贵地过完这辈子,还指望恰恰呢。」</p>
「什么意思?」</p>
「我问你,皇上为何要太后抚养恰恰?」</p>
见爹不说话,她咬了咬牙:「他忌惮你!想在宫中留一个掌控你的筹码!」</p>
爹说:「他心里害怕,他年纪太小了……」</p>
「年纪小,心眼子可一点都不少。」娘摇头,「做大臣的,被皇帝忌惮……你自己想想吧。」</p>
不知道爹想出什么没有,我哭得嗓子都哑了,还是被送进了宫。</p>
太后来看我时,我正闹脾气不吃东西。</p>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她蹲下身,柔声问我。</p>
她长得很漂亮。</p>
我实在不好意思对美人发火,想了半日,抽噎着说:「太后娘娘,我想吃娘做的桂花糕,我能回家吗?」</p>
太后不回答,只是摸了摸我的头。</p>
「真可怜。」她说。</p>
最后我也没能回家,不过,宫人们送来了一大盒冒着热气的桂花糕。</p>
我心里委屈,掰了几块糕点打鸟玩。</p>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p>
我回过头,小皇帝笑吟吟地站着,身旁还有一名神色淡漠的少年。</p>
他见我看他,行礼道:「微臣见过郡主,郡主安好。」</p>
我傻站着不动,他又说:「郡主应该向圣上请安。」</p>
我想了想,笨拙地行了个万福:「皇帝哥哥好。」</p>
少年还是板着一张脸:「郡主应该自称臣女,称呼圣上为『皇上』或『圣上』。」</p>
这人真讨厌!</p>
年纪轻轻的,说起话来却像个老夫子。</p>
小皇帝替我解了围。</p>
「好了。」小皇帝说,「元渟,你也太过较真。莺妹妹刚进宫,规矩可以慢慢学。」</p>
他俩走后,我问我的侍女素心:「那人是谁?」</p>
素心神情惊喜,这是我进宫以来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p>
「他叫张元渟,张颢大人的独子,如今是圣上的伴读。」</p>
哦,张颢。</p>
我知道这个人。</p>
爹和他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在朝堂上争得脸红脖子粗。</p>
提起我爹,十个人里倒有九个人要啐一口唾沫;提起张相国,人人却都夸他是铁骨铮铮的谏臣。</p>
张相国人怎么样,我不清楚,但他的儿子真是讨厌透了。</p>
我进宫的第七日,夫子讲《悯农》。</p>
我昏昏欲睡地跟着念:</p>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p>
夫子捋着胡须:「元渟,你来说说从中悟出了什么道理?」</p>
张元渟说:「先生,学生想听一听宜春郡主的见解。」</p>
我用了足足一盏茶时间才反应过来,我就是宜春郡主。</p>
众人都看着我,我只得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这首诗说的是农民的辛苦,每一粒米都来之不易……」</p>
张元渟打断了我:「如果有人放着好好的糕点不吃,而是掰碎了打鸟取乐。郡主认为,这种行为妥不妥当?」</p>
我:「?」</p>
原来他在这儿等着我呢!</p>
可是,我打鸟关他什么事?</p>
小心眼的男人!</p>
「不妥当。」我面红耳赤。</p>
「郡主知道不妥当就好。古人云:『民以食为天,民非食不生矣。』在饥荒的年代,一块桂花糕就能挽救一条性命。郡主是天之骄女,更应该明白稼穑之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