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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将那书啪地一阖,怒笑着反问:“难道我想怎样,便能怎样么?”

    檐雨交叠的手指不曾松开,语气不紧不慢:“殿下是大齐储君,莫说是在东宫,便是放眼全天下,又岂能不是随心所欲。”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本就冷峻的面容因怒气而变得狰狞,卫朔起身,一下子压迫到了檐雨的跟前,随即左手掐住了她的脸颊,虎口用力抵住了下颌处,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质问。

    “本宫今日想知道,前朝的公主,是否也能随大齐太子心中所欲?”

    他掐得用力,上下齿已难以咬紧闭合。檐雨的目光被迫与他对视,嘴唇颤抖着,吐字也是含糊:“殿、下、现、在,不正在随心所欲吗?”

    分不清是被气的还是受了寒,卫朔头痛得越发厉害起来,眼前事物逐渐模糊,他隐约瞧着檐雨嘴角轻扬,似是面露不屑之色。

    “这是你说的。”

    卫朔唇边隐隐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原本掐着她脸颊的手指力道渐松,大拇指用力碾过她唇瓣,顺着雨珠滚落的线条抚了上去。

    五根指头插进了发间,按着她的后脑勺就吻上了香软的红唇。

    “唔,松……松开,我……”

    贸然间被这般侵犯,她眼中满是愤怒与怨怼,想要挣脱这束缚,双手却被反绑在身后。

    这微弱的反抗浇灭了卫朔心中最后一丝理智,他的动作生涩却蛮横,一口咬住她的舌头,硬是拖拽到了自己口中吮吸交缠。

    温柔全无,尽是掠夺。

    檐雨被他的吻封住了唇,舌头吃痛,又是口不能言,几乎就要窒息。

    那阵白檀的香气比任何一刻都要浓郁,教他莫名贪恋。卫朔边吻边推搡着檐雨跌坐在自己卧榻之侧,宽大的手掌不知如何揉抚到了那纤盈腰间,想也不想地就扯了她的腰带。

    指尖摸到了莹润肌肤的那一刹,卫朔骤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他停了动作,支起身子俯身去看,怀中的人颤抖得厉害,满脸写着抗拒,下唇也因他的不知轻重在淌着血。

    今日她的血与泪都是为自己流的。

    他竟有些雀跃,低头又吻了那侧脸许久,而后手背在她颊上蹭了蹭,舍不得松手似的。

    腰带被解了之后,有凉气顺着衣衫间隙往身体里钻,檐雨的身子止不住地颤,哽咽道:“陛下当初的金口玉言,殿下莫非都忘了么?”

    卫朔嘶哑着喉咙:“拿陛下压我?”

    “不敢。”这般姿势躺在他身下,说出口的话着实不够狠戾,檐雨却挺直了腰杆,尽力让自己看上去能体面一些,“陛下口谕亦是圣旨,太子就算不顾惜名声也要抗旨不尊,甘受言官口诛么?”

    “装聋作哑这么些年,倒没发现你竟这般能善言道。”他忽然笑出声,摸索着将那本史书扔在了她耳边,“上面记载着明仪公主从前种种,我怎么瞧着,与你不大像。”

    檐雨心中一惊,生怕他这话中暗藏着玄机,面上姿态不由放软:“我既在东宫侍奉殿下,自是心中无怨无悔。陛下当年说过的话,望太子殿下三思。”

    “三思也可。本宫只问你一句,今日你屋里那个嘴碎的小丫头,说的可是你心里话?”

    檐雨的眼皮连跳,原本想佯装问他是哪句,抬眼见他那铁青的脸色,方才作罢。拧着眉思索起来该如何回答才好。

    卫朔松了手,拉她起身:“想好了再答,你有陛下金玉圣旨保着,那丫头可没有。”

    尽管看起来有些多余,然礼不可因他人废而废,檐雨依旧背过身去系好腰带,将仪容整理妥当之后再转身面向他。

    “不是。”

    “不是是什么意思?”卫朔的嗓音依旧暗哑,语气却不像方才那么冷冽。

    “小萱所说,并非我的心里话。”檐雨说完,朝他行了礼,“在东宫这些年,每每我看见殿下之时,总会想起已故的五皇子,心中有愧有悔,只想着能……”

    “闭嘴!你没资格提他!!”

    卫朔忽而头痛得眼花缭乱,意识却清晰,将她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

    檐雨提到了他心中最伤痛的一处。

    那年他赶到宫中,只来得及给五弟殓尸。

    与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躺在雨中,临死前已受了万箭穿心之苦。自看见那幕之后,卫朔就落下了心病,每逢阴雨天气,他的头也跟着痛得厉害,遍寻世间名医不得根治。

    不知是上天惩罚还是怜悯,竟叫他发现,头痛欲裂之际,唯有檐雨的手指和身上香气,能令纾解些许。

    “陆檐雨。”卫朔强忍着心中的怒意,“你以为我为什么留着你在东宫?”

    “我要你好好活着,尝万箭穿心之苦。”

    她在门边驻足,留道影子给他。

    “自我答应要侍奉新君后,就已舍了姓氏,殿下还是不要再往事重提,平添烦恼。”

    0004

    晚来风急「四」

    那日无端惹他恼,反倒是得了好几日清净。

    檐雨向来无心打听任何关于太子的消息,然身在东宫,左右耳免不了听进去些闲话。

    譬如太子正忙着筹备秋猎好几日不曾做功课,日日骑马射箭,就为了当日能拔得头筹。

    譬如陛下知晓了之后,说文治武功皆有益于民,便为太子新寻了一位太傅。

    又譬如,数月之后就是太子冠礼,诸位公卿都卯足了劲儿举荐太子妃人选。

    “我看大家都在议论,左都御史家女公子是个美人儿。”小萱托着腮,对檐雨说道,“但似乎脾气不大好,若这位真成了太子妃,往后我们可就不能这般自在了。”

    檐雨停了手中针线:“她?”

    “姑娘认得?”小萱的眼睛忽闪忽闪,扒着她的手臂,“姑娘在太子身边伺候的多,知道的事儿也多。怎么样,沈家女公子,会是未来太子妃吗?”

    “唔……”小萱口中塞了块酥糖来不及嚼,碎糖屑抖在桌面上,她赶忙起身拿手帕去擦拭。

    待看清了桌上那盘子,吓得面色发白:“姑娘,这酥糖是圣上赐给太子的!奴婢吃了,最轻也是仗责,你、你何故害我呀?”

    原本盘中十块酥糖铺成一圈,这会儿少了一块,一眼看去便知,且天子膳食历来是尚食局小灶烹制,她便是去求,也求不来一块补上。

    小萱急得眼泪直流。

    檐雨冷下脸来:“你这张嘴,早晚是要惹祸,与其闲言碎语被判,不如贪食仗责。”

    见她真恼了,小萱赶忙哭哭啼啼去拽她衣衫:“姑娘救我,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檐雨蹲下身,取了帕子替她擦干净脸上泪痕,叹了句:“往日里太子最是厌恶那些搬弄是非之人,都忘了?我等为既女官,一言一行皆代表东宫,你不顾及自己,也该替太子着想。”

    到底年纪小,小萱被她这一番恫吓,再也不敢乱说乱问,抿着唇点头:“可这酥糖……”

    “好吃么,甜不甜?”檐雨笑着问。

    “好吃是好吃。”小萱又要落泪,然而谨记着方才的教训,后半句话怎么也没敢再说出口。

    好吃是好吃,就是为了这一口挨顿打,也太不值当了。

    檐雨见她终于有所收敛,总算放下心来,便取了帕子将剩余的九块酥糖,按照三块一层叠放在一处,竟是丝毫看不出少了一块。

    “十全十美不成,长长久久寓意也不错。”她端着碟子放进木托,“太子殿下不会去为了一盘酥糖去与人对峙的,少一块就少一块吧。”

    况且卫朔压根不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多半会分赏给下面伺候的,今日不过是为了彻底吓住小萱,好叫她往后谨言慎行,保得平安。

    小萱哪里知道她这些心思,欢欢喜喜地起身:“我就知道姑娘心中有我,断不会平白让我受那仗责之苦!”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往后少说多做,懂了吗?”檐雨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便提着木托去殿中,“这回,我替你去吧。”

    太子殿中有客,王公公却只说无妨,让她进去就是,檐雨便端着托盘入内。谁料刚踏进门,就险些撞上怒气冲冲离去的客人。

    檐雨望了望他背影,竟是左春坊给事中符衡。

    檐雨没料到自己这般晦气,偏在这时过来。见座上的卫朔被气得够呛,面色不善,只得硬着头皮觐见:“陛下说今日酥糖做的不错,送些来给太子尝尝。”

    卫朔一见着她,眉头拧得更深。

    “我不爱吃甜的,旁人不知,你也不知么?”刚准备叫她撤下去丢了,忽而想起方才和符衡那些龃龉,又改口道:“既是御赐之物,替我送去给事中家中。”

    檐雨颔首道:“太子殿下可还有话要带给符大人?”

    这是她要替他给符衡递台阶的意思。

    卫朔盯着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这些年他也习惯了檐雨的陪伴,她总是比其他人更能洞悉自己,有时甚至不用他多说什么,她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看着面前的檐雨,卫朔不免想起与符衡那些来来回回争执的内容,顿感脸颊发热。

    他烦躁地挥挥手:“拿点甜的堵住他的嘴还不够么,本宫对他无话可说。”

    既然他不愿,檐雨也不好勉强,便向王公公寻了一只食盒去送酥糖了。

    *

    谁料,翌日一早便有禁军前来东宫拿人,说檐雨姑娘涉嫌与一桩命案有关,要带她前去大理寺问话。

    眼下太子上朝还未归来,连个求助的主子也找不着,小萱等人急得不行,只得眼睁睁看着檐雨被他们带走。

    之后托人左右打听,这才知道,昨天夜里出了一桩大事儿,东宫左春坊给事中符大人在家中暴毙。

    现下,这桩案子已由刑部移交至大理刑部尚书乃太子舅父,陛下却将此案交由大理寺查办,一时之间竟让人看不明白,是为了避嫌,还是为了防外戚。

    0005

    晚来风急「五」

    铁链拉动的声响在这寂静的一方天地中格外刺耳,檐雨本是斜靠在墙头上打盹,清梦顿被惊扰。

    有人进来了。

    门外,卫朔一身黑色大氅站在两个狱吏身后,脸色比身上的衣服更黑。

    即便此事与东宫有诸多牵扯,狱丞亦不敢得罪当朝太子,这牢房的门造得低,他开了门锁之后仍是不忘卑躬,踮着脚尖伸手拦在了门框顶部:“殿下,劳烦您折折节。”

    卫朔并不领情,帽兜一揭,落落大方地躬身进去。

    那狱丞不知想什么心思,一双眼珠子滴溜儿地转,谄笑着:“殿下,小人在门外替您守着。”

    说罢,冲另外两人使了眼色,大理寺一行三人便将这空间交让了出去。

    檐雨这才转身看他。

    “他们对你用刑了?”借着一缕微光,卫朔瞧见她下嘴唇瓣裂了道口子,已经结了血痂,衬在苍白的脸色之下,那一抹暗红格外显眼。

    说罢,抬手就要上去查看,檐雨略有些尴尬地侧过身子,躲开了他的手:“没有。”

    在听见身侧几声急促的喘息之后,犹犹豫豫地说了句:“这……是殿下弄的。”

    卫朔哑口无言,原本满腹的怒火竟被她寥寥几句给浇灭下去不少。

    可他心中仍是不悦:“符衡乃我东宫詹事府的人,此案当由我主理,那个陈世昌是什么东西,竟也敢越过了刑部专擅此案。不成,我现在就将你带回宫中,他若有还有什么话要问,让他亲自来。”

    “不可。”檐雨挣了挣腕,发现脱不开,便以另一只手去搭他手背,婉声劝道,“陈大人是奉旨办事,殿下万不可为了我而开罪陛下。”

    卫朔耳尖霎时红了,幸而这牢狱之中昏暗,未叫她看出端倪。

    便将手一松,嗤笑起来:“少给自己身上贴金,若你不是东宫内人,此番杀人偿命,被人拖出去砍了我也懒得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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