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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还有一些茶水渗入鞋子,逐渐蔓延到整个脚掌。

    一开始的温热,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得冰冷,灌了铅一样沉重地拖着她的脚往下坠去。

    方霓讷讷地杵在那边,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知道他被方璞和恶意举报,那么担心他,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看他,结果他这样对她。

    那一刻,她真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明白,不理解,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方霓夺门而出,漫长昏暗的走廊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走廊里没有亮灯,好像误入了某种生物的肠道。

    暗沉的天色晕染加重了这种沉重无力感,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后来几乎成了跑。

    像是要逃离什么。

    -

    雨滴砸在玻璃窗上。

    室内太静,“啪嗒”的一声如钟鸣响起。

    谈稷震了一下,恍然回神。

    回头望去时,门口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谈稷像是暂停久了忽然启动的机器,匆忙拿出手机拨电话给她。

    一遍又一遍,却只是得到忙音。

    后来他不打了,叫来陈泰,吩咐:“让门口的警卫跟着她,到她回家为止。”

    陈泰望着他阴晴不定的面孔,欲言又止。

    后来陈泰离开,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又只剩他一个人。

    冰冷的玻璃上布满蜿蜒的水痕,像千疮百孔的心房。

    他额头青筋暴起,时间久了,脸上的表情淡了。

    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这样挫败憋屈过。

    认识三年了,拿她当朋友,当珍视的人,甚至不介意她那些小九九,她拿他当什么?都不问一句,转身就走,看着软软的,从来没有一次对他低过头。

    像她自己博文里写的那样,从来不会想到去主动联系他,没那个动力,说白了就是无所谓,他就是个她无聊时聊以慰藉的工具。

    他什么时候这么上赶着过?觉得没意思得很。

    其实他的脾气算不上好,看着平和只是大多数时候他不需要动怒,甚至不需要递眼色,身边那群人就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舒心,绝不敢跟他对着干。当然,更多时候是他无所谓,他什么都有,没什么需要去特别关注争取的。

    她倒好,偏偏就有本事让他怒火中烧。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钓鱼台。

    灯光亮起,屋子还是那间屋子,但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先生。”阿姨忙放下手里的洒扫工具,叠着手过来。

    谈稷连应一声都无,表情冷漠地站在门口,扫视屋子。

    最直观的就是客厅里那个很大的人台没了,显得极为空荡,让人不太适应。

    她入驻这里后就如蝗虫过境,屋子里的每一个空间都布满了她的痕迹。

    如今人去楼空,东西也搬没了。

    “她人呢?”谈稷的语气像结了冰。

    阿姨怔了一下,不明就里。

    她上岗不到两天,对这些事知之甚少。

    谈稷不耐重复:“方霓。”

    阿姨恍然,忙恭敬回:“方小姐搬走了,她说考上了,读研要去住校。”

    谈稷都笑了,眼底有些嘲讽。

    真当他舔上瘾了,什么都随着她?

    第38章

    好像人已经被掏空

    那日方霓离开时,

    雨已经停了。

    她先到钓鱼台收拾了行李,然后打了电话给钟眉:“……嗯,我先去你那边吧。”

    钟眉没说什么,

    甚至没有多问,只说帮她收拾出来房间。

    陶晶晶和周思菱工作后就搬走了,现在那地方只有钟眉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合租,

    原本她的房间钟眉拿来堆放杂物了。

    收拾不花什么时间,

    半小时后方霓也到了。

    门打开的那一刻,

    她怔愣地拖着行李站在门口,

    心里有种空荡荡的茫然。

    气温降得太快,

    连带着扑入室内的还有她身上携着的冷气。

    并没有因为稍高的室温得以舒缓。

    她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路上走得快,

    雨伞被吹断了伞骨,

    她半边肩膀都是湿的,几撇额发狼狈地卷成绺,

    贴在苍白的额头。

    “怎么了这是?”钟眉忙把她让进来,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方霓没说什么,

    只苦涩地笑笑。

    回到房间后她就感觉脱力了,

    坐在那边半晌都没动作。

    钟眉原本不想来打扰,

    过一会儿到底是担心,来叩了门。

    方霓飞快抹一下眼睛,努力扬起笑脸:“进来吧。”

    钟眉才端着一杯柠檬水进来,

    给她:“喝点儿水吧。”

    方霓接过,

    低声说“谢谢”。

    声音压得很低,

    委实也提不起什么心力。

    当然也怕声音太大暴露声音里的哽咽。

    她一直垂着头,不用说话也是一副风吹雨打后焉哒哒的模样。

    钟眉既心疼又感慨,

    后来坐在床边浅问一句:“吵架了?”

    方霓一开始不肯说,后来还是没忍住,

    噙着泪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被人家嫌了。”

    钟眉:“……不至于吧?谈公子对你挺好的啊。”

    而且前几天不还挺好的吗?

    她不理解。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公子哥儿阴晴不定的,实在很难伺候。

    方霓这种小呆瓜,指不定就惹到了他。

    “别想那么多了。”倒头来钟眉也只能这样安慰她。

    到外面,她给陈兴贤打去电话,简略说了一下这事儿。

    他略沉吟,说:“成,我回头帮你问问阿稷。”

    “麻烦你。”

    “这么客气?”他语气里噙一丝笑意。

    钟眉也笑,却没说什么。

    他俩关系一直都是不对外公开的,各有各的生活,各取所需。

    虽然是蛮正常的男女关系,他那种家世身份,说出去难保不被人在背后说道。

    陈兴贤结过一次婚,和前妻早就分开多年,不过女方有点神经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方霓在床边坐了会儿,又喝了两口水才缓过来一些。

    她去洗了个澡就躺下了,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干别的,好像人已经被掏空。

    心里始终空荡荡的,抱着被子缩在被窝里也没觉得多暖和。

    她心里很矛盾,有那么一瞬竟然萌生出后悔的感觉。

    她想,是不是那时候她低个头就不会弄成这样。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摒弃了。

    她是多么贱的人吗?

    人家都让她滚了,还死皮赖脸赖着?

    不管有什么理由他太过分了。

    根本不尊重别人。

    或者在他心底里,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值得尊重的存在。

    只是过去被甜言蜜语掩盖了而已。

    一旦发生矛盾,他某些态度就直观地掩盖不住了。

    她原本拿出手机将他从黑名单放了出来,复又拉黑。

    过了会儿,又将他放了出去。

    没必要,算了,就这样吧。

    不要再去格外关注他,难过的只是她自己。

    她在这里顾影自怜地内耗,人家也许都没看手机一眼。

    -

    那天之后,方霓就和钟眉一道在出租屋住了。

    虞荞听说之后也搬了过来。

    她和钟眉不熟,但都是大大方方的性格,三两下就熟悉了。

    “先恭喜你考研上岸。”虞荞开了一罐青梅酒,给她满上。

    “少点儿,喝不了多少。”方霓忙伸手去拦。

    “没事儿,喝一点没事,开心嘛。”

    方霓只好随她去了。

    过了几天,那种郁闷的心情淡了很多,加上报考成功的喜悦,她已经不像前几天那么丧了。

    方霓所读的这个专业,发展方向很有限,她也想过出国,后来还是作罢。

    综合考虑了一下,决定朝面料研究和工学这个方向发展。

    她读的这个专业已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更重要的是和朝阳那边的一所研究中心有深度合作,对她以后的路更有利。

    她之前查过,那个研究中心对外投资了不少企业,都是重量级,且现在的负责人和她现在要就读学院的院长是一脉的,因为这个专业缺人,进去就等于和那几家企业绑定,达到一个人才对内输送的效果,至少她毕业后不愁一份好的工作。

    什么都是虚的,这年头工作稳定、能挣到钱才是真的。

    这个专业虽然累,工资是可观的。

    方霓不怕累不怕辛苦,就怕未来迷茫、看不到希望。

    她宁愿选择稳妥一点、看上去风险较小的路。

    希望一步一个脚印,稳中求进就心满意足了。

    这段时间的经历也让她深刻明白了一件事,什么事在人为?那都是属于金字塔顶端的极少数能人,或者是像谈稷那样天生就自带光环的,不属于她这样的普通人。

    做人还是要实际一点。

    她和谈稷,到底是不一样的。

    有些小习惯、爱好……确实能说到一起,相处也比较融洽,但本质出身、经历南辕北辙,价值观也差别很大。

    如果是他,他一定会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也要达到他心里最好的目标。

    对于他这样出身高门大户的子弟来说,从小耳濡目染,受家族荫蔽,只要报出名儿没有几个敢不给面子的。从小众星捧月习惯了被追捧,他潜意识里觉得没有什么难的。很多她穷极一生都很难得到的东西,他唾手可得。

    所以同样一件事,他不会觉得有多难。

    这种底气,源于两人截然不同的出身经历和眼界,无法用简单的努力与否来衡量。

    那是她无论多努力、都无法企及的一道天堑,谈何跨越?

    喝了两口青梅酒,一开始觉得没有多上头,慢慢的脸开始红透,又过了大概半小时,她脸色发白,难受到只能靠在沙发里了。

    虞荞和钟眉都吓了一跳,要送她去医院。

    方霓摇头,虚弱地抱着自己:“我靠会儿就好。”

    有些东西是有滞后性的,这酒喝的时候,她哪里知道会有这么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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