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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不用,我自己打车过去,你住哪儿?”

    方霓犹豫了一下,报出了地址。

    果然,蔺静秋听到她住钓鱼台那边语气就不对了:“我生病你就又乱来?”

    “你是不是又谈什么乱七八糟的男朋友了?你怎么住得起那儿?”

    方霓不止长得漂亮,她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特别吸引人,看狗都很深情,她跟你说一句话,对你笑一下,就有一种被温柔以待的真诚感。

    上中学那会儿,她身边就围着数之不尽的男生,都被蔺静秋赶走。

    她这么说方霓就有情绪和逆反了:“什么叫乱七八糟的男朋友啊?我男朋友很好的,有正经工作。”

    “我去找你。”蔺静秋把电话掐了。

    方霓心里还别扭着,觉得她不可理喻。

    可她从小顺从惯了,而且她身体不好,她一般都不跟她争吵。

    但这一次有些超出她的控制之外了。

    那天蔺静秋拖着行李过来,门开,她先在门口冷冷地扫了她几眼,那种冷涔涔的目光看得方霓浑身不自在。

    她下意识捏紧冒着汗的手心,搓一下,勉强镇定住往后退,弯腰给她找拖鞋。

    “不用了,别弄脏了你的鞋。”她语气里的讽刺深深刺痛了方霓。

    好像,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祸事一样。

    明明她也没做错什么。

    “小姨……”

    蔺静秋没听她解释,径直越过她在屋子里转了转。

    几分钟后,她走马观花似的参观完了这栋屋子,还是没要拖鞋,就光着脚站门口跟她对视,眼里的失望让方霓觉得惶恐又难受。

    “你还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她没有骂她,可冷淡的表情让方霓更加难过。

    她支吾着说不出话,本就不是个善于辩解的人,她只能徒劳地说:“他对我很好……”

    “忘了你妈的下场了?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觉得别人能对你多真心,这种男人,身边的女孩不知道换了多少,他会为了你放弃他手里的那些东西?能不能醒醒?”

    好像被一鞭子抽中,方霓脸上火辣辣的,讷讷的说不出反驳的话。

    蔺静秋走了,方霓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直到谈稷回来。

    “怎么坐在地上?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照顾自己?”谈稷将公文袋搁到一边,折起衣袖,走到近前将她抱到了沙发上。

    方霓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想说点儿什么,喉咙里又好似堵着什么。

    他笑着揉了下她的脑袋:“不想说算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

    谈稷总是很包容,能从她的情绪感知到她的不开心,从她的表情读懂她的意思。

    她心里不知道有多动容,那一刻,心底堵塞的酸意化开,如滴落的墨汁一丝一缕散化在水中。

    方霓扑入他怀里,脑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谈稷笑着搂住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一会儿还有个视频会议,我先去开会,晚点陪你?”

    她难得耍起小性子:“不要。”

    整个人就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得亏她体重够轻。

    谈稷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单手捞着她,单手拿文件进书房、打开电脑。

    他将屏幕对准她:“确定要跟我一起开会入镜?先说明,我不保证你明天会不会上社会新闻哦。”

    吓得她立刻松开他闪到了一边。

    他按住椅背转过来坐下,唇边噙着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方霓望着他,后知后觉地意会过来,他在耍自己。

    她盯着他的侧影看了会儿,赶在他开会之前,立正、举手。

    谈稷盯着她那只堪堪戳到太阳穴上的小手,怔了下,还没反应过来。

    她笑嘻嘻:“好的,太君。”

    谈稷气极反笑,伸手作势要抽她,她飞快溜了出去。

    会议已经开始,对面人等着,有些不确定是否要马上开始。

    谈稷低下头翻传真过来的文件,笑容收敛,沉声道:“开始吧。”

    ……

    等待的时候,方霓系上围裙去厨房做晚饭。

    她炒了个茭白肉丝,还有一个笋干炒豆,色香味俱全。

    拍了照,发到朋友圈。

    有人给她点赞。

    方霓看一下,沉默。

    是宗政。

    清明节之前方璞和找过她一次,方霓不想搭理他,是宗政带她出的留园。

    那日斜风细雨,路不好走,将她送到后他将自己的伞借给她。

    是一把劳斯莱斯伞,价值不菲,她一直还没来得及送还他。

    只好把他从黑名单拉出来,打算挑个适当的时机。

    之前他没问她为什么拉黑他,如今也没提为什么将他从黑名单放出来。

    方霓自然也不会提。

    有些事情,说得太明白反而尴尬难堪。

    而且如今她发现,也不是非要拉黑他不可。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她如今已经可以坦然面对。

    确实也没有非拉黑他不可的必要了。

    她变得更加坚强、勇敢。

    也学会了潜水和攀岩,只是目前技术还很一般。

    她能潜到的最深深度就是水下五十米。

    以前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会喜欢这种危险的运动,直到亲身经历。

    有时候,安静绚美的水下世界确实能安抚人内心的悲怆与伤痛。

    谈稷能潜到水下270米的深度,有过九顿天窗、扎金索斯岛、帕劳蓝角等多地潜水和水下洞潜记录,在世界各地的潜水圈子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顾子明名下的潜水俱乐部就是为他的兴趣爱好组建的,加入条件非常苛刻。

    这个俱乐部也是他名下唯一不限制圈层身份的组织,只要有实力都能加入,吸纳了各地的洞潜高手,不少打听到、想跟谈稷攀上关系的人都苦练洞潜,想以此为媒介接近他。

    不过这是高危、高难度的极限运动,很少有人能成功,甚至还有把命都搭上的。

    洞潜的危险性非常高,死亡率高达20%,稍有不慎都有可能丢命。

    手机里也时常有人组织潜水,邀她一同前往。

    方霓都不敢应承,她很惜命。

    当然,谈稷也不允许。

    他发起火来是非常可怕的,严肃板正、咄咄逼人的模样吓死她。

    “想什么呢?”身后覆下山岳般伟岸的阴影。

    正百无聊赖摘菜的方霓吓了一跳,差点摔了手里的淘菜盆。

    谈稷替她抄住了,稳稳当当放回盥洗台上,空出的另一只手把住了她的腰。

    方霓微微站直,皮肤上冒起细小的疙瘩,像是过电似的。

    谈稷的呼吸喷在她的后脖颈,继而往上,火热的唇含住她的耳垂。

    猝不及防的亲热让她的大脑短暂地失去了思考,方霓木木的,纤薄的身躯被他轻巧抱起,搁到台面上。

    直到他的唇又压在她的唇上,她才恍然惊醒,红着耳揽住他弯下来的肩膀。

    他坚硬的手臂缠得她快喘不过气来,方霓觉得自己像一条上了岸的鱼,严重缺氧。

    那种高原反应般不自主的窒息感,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其实这种时候方霓喜欢谈稷跟她说说话,但他其实更多时候更喜欢跟她实打实的交流。比如探索她口腔里的深度,舌尖探进去,探索完不忘品尝般舔舐一下她柔嫩的唇角。

    分开,方霓眼睛亮亮的,湿漉漉的。

    两人对视,一时没话了。

    过一会儿他才扯开衬衣的领口,再一次狠狠吻上她。

    方霓这一次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凌乱了,但也迷迷糊糊的,因为她自己也很乱,脑袋处于一种半空白状态。

    春夜的北京没有暖气,入夜后,干燥的空气里难得有了湿润的气息,随风入夜,混杂在紧促的呼吸里。

    整个世界仿佛都无比安静,能听到雨丝刮擦玻璃窗发出的细微沙沙轻响。

    方霓想起自己第一次潜水闭气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谈稷像一个老道的教练,带她一道探索此前不曾探索过的区域。

    她有过一次和他共潜的经历,中途引导绳脱落,那种急速心跳加快、濒死的恐惧让人毕生难忘。好在后来他们又回到了地面,那次真是九死一生……

    厨房的灯早关了,四周一片黑暗,和窗外沉寂的夜色融为一体。

    华灯初上,璀璨的灯火点映着繁忙的街道,整个世界像忽然通电的游乐场,鲜活起来。

    隔着一扇玻璃,方霓的手肘抵在冰冷的台面上,凌乱的思绪才稍稍收回、矫正,可到来的颠簸又再次加剧了这种晕眩感。

    “会不会被看到?”她第三次忧心忡忡地开口,不敢回头去看身后人。

    “不会,这个高度底下是看不到上面的,这都是你的心理作用。”他捋起她散落的发丝,莹白的肩膀瑟缩了一下,蝴蝶骨纤薄可见,漂亮到令人叹惋。

    谈稷将她推到上面,原本遮掩在波浪裙摆下的风光,好似被灯火通照般一览无余。

    白色的裙摆垒叠到了腰际,像盛开的花。

    方霓脱力地蜷缩到狭窄的台子上,捂住自己的脸蛋。

    此举颇有欲盖弥彰的效果。

    谈稷笑了笑,将她捞起。

    方霓下意识将脑袋埋到他怀里:“有人会看到……”

    “大晚上的黑灯瞎火,谁能看到?”

    话这样说,她累了就不想动,被他捞着人还是恹恹的,像只偷完腥餍足的猫,连敷衍一下都嫌多余。

    就这么懒洋洋地攀在他身上不想动了,弄得他又好气又好笑。

    谈稷低头吻了下她的耳垂,她怕痒躲开,堪堪只捕捉磕碰到一丝,唇上酥酥麻麻,如被软香凝脂玉碾过,衔着幽幽的香。

    到了夜晚,天气更凉,不如深冬室内暖气充足的舒适。

    方霓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手攀在他身上。

    谈稷去了趟洗手间。

    耳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就醒了,百无聊赖翻到他床头的手机,因为录过她指纹,随手一翻就翻开了。

    和她想象中一样,谈稷的朋友圈非常干净,近一年只有一条动态。

    屏幕上淡淡的白光落入她眼底,方霓捏着手机,目光久久地驻留在上面。

    那是半年前他发的一条动态,一张雪山图。

    方霓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酸涩中带甜,胸腔里好似被一股无形的气流堵满。

    那是她最难过的时候,极度怀疑自己,甚至拒绝所有来自异性的好意,不敢再谈恋爱。

    这种状态蔓延到刚和谈稷在一起时,她始终有种游离的迷茫。

    关了手机,她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不经意间已经泪流满面。

    -

    谈稷第二天5点就走了,去青岛那边出差。

    上飞机前他还给她发了消息,说去两天就回来。

    方霓:[路上小心。]

    谈稷没有再回复了,方霓想,他可能是上飞机了,或者是和随行的工作人员在交谈,没再管了。

    另一边。

    谈稷放下手机,抬头去看玻璃幕墙外沉寂的蓝天白云。

    这样明朗的天气,视野里却仍像蒙着一层颗粒滤镜。

    风卷起街边的树木,枝干纷纷折弯,玻璃窗内却一片风平浪静。

    窗外的风有多大,无从得知。

    他略弯下一点身子,长腿撑住地面,犹豫一下翻开了陈泰发给他的链接。

    下面还有陈泰发的消息:[都是很久以前的了,时过境迁,不能作为什么依据。]

    他从来只听命很少发表自己的观点,实在例外。

    可能也觉得谈稷看到这些东西不会开心。

    谈稷没理,目光平静地下移。

    方霓的博客内容停留在半年前,在此之前,主页上还有几篇洋洋洒洒的篇章,或者是活动现场的照片,或者是她参加一些比赛、做志愿者的心得,语气轻快、明媚。

    文笔算不上太好,但朴实自在,字里行间透着雀跃和鲜活,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能从跃动的文字间呼之欲出,穿透时光,朝他扑面而来。

    猝不及防映入他眼帘的是最新的一篇,情绪急转直下,字里行间都是哀怨自艾,和前面的几篇博文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本该读到这里就不再看下去,可后来还是不甘心,还是忍不住往下读。

    不信邪,偏要往下看。

    “其实他们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一开始想,其实谈稷也好,至少可以让我忘记……”

    “终究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再像的人都有不一样的地方。努力过了,但是好难,从来不想主动发消息给他,真的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忍不住会去关注他的吧,可是和阿稷在一起,真的没有这种感觉……”

    “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卑劣,把他当止痛的良药。我想,他应该也是知道的,他那么聪明。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穿的好,其实我早就知道,我跟他,其实更适合当朋友,可是,总是抗拒不了他的好……”

    “都是以前的事了……”见他许久不开口,陈泰说。

    谈稷没应,指腹刮过屏幕边缘。

    一字一句透着女孩的疑问、纠结,很多不经意的发自内心的句子,如钢刀,扎得人血肉模糊。

    有时候觉得她很心软,有时候又觉得她有种天真的残忍。

    以前觉得自己残忍,现在才明白,真正的残忍不是利益纠葛时的不择手段、冷血果断,而是不经意就能戳到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打碎别人引以为傲的自尊和骄傲。

    把别人一颗真心,踩在脚底,碾为齑粉,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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