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若是往常，月莺铁定没顾忌，满口答应。但今日….“王后，不是我不想教你，只是怕这些锋利的兵刃伤到你。”
“万一…..万一王上归来后怪罪我怎么办。”
芈戢在一旁不服气，他抽出自己的短刃，问道：“为何就只看中月莺的身手了？月氏的箭术是很强不假，但我们芈氏的近身刃可不是吃素的。”
说起这个芈氏和月氏哪个更强的问题上，两人便精神了。就连翎衍在一旁也顾不上，绊了半个时辰的嘴。
林凝素见两人吵得认真，也就没敢再开口。
累了一日，林凝素这晚睡得深沉。
第二日一早，月绒便递来了消息。说是荆苗王自南疆回来了，此刻就在王城的前殿宇中和各位族长议事。
本来她晨起还有些昏昏欲睡，听见“王上”这两个字瞬间精神了。
她猛然搓了把面孔，随后道：“给我梳妆。”
虽说荆苗王可能会觉得她碍眼，但出于对两国结盟的考量，肯定会来她这一趟的。起码会将把那日缺下的新婚夜走个形式。
她身边有父亲母亲派来照顾她安危的人，也会将她的近况报告回孟国。若是让阿娘知晓大婚当日荆苗王都没出现，可不得担忧她。
但，是她多心了。
这几日，她不仅没瞧见荆苗王的面，连个只言片语都没收到。
看来是真打算就把她当成个不关紧要的人，养在这王城里。
如此也好。
所以在第四日，林凝素便没傻闷在殿里，等着荆苗王过来。阳光足，暑气大，她换了轻便的衣衫，带着云鸾云树跑去晴原找月莺。
月莺可能也听见了王上归来的消息，这几日都没主动来寻她。
不是是不是她太久没来此处，林凝素才出现，以月莺为首的一大群姑娘们便围了上来，像是看动物一般观察她。
“王后，你终于出来了。”
“这几天….怎么样？”
林凝素心觉奇怪，便答道：“我很好啊，怎么了？”
这时候，鸣周氏族长的妹妹鸣周云忽然拉过她的手臂，让她坐在石椅上。
“王后，你同王上有没有….”鸣周云把两个大拇指对在一处，向她眨眼睛比划着。这姑娘古灵精怪的，笑起来的时候头顶的彩色鸟羽还轻轻抖着。
所以尽管这个是有些离谱问题，林凝素也生不起气来。
“……说什么呢。”林凝素连忙捂住鸣周云的口唇。
“王后，其实我也好奇。”月莺也好奇地看向她。
“你怎么也跟着不着调了？”林凝素另一只手又堵上了月莺的嘴。
但这两人就像是打开一个神奇的话匣子，其他姑娘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一个比一个露骨大胆。
可惜她只有两只手，不能堵上所有人的嘴。
“我连你们王上的面都没见过呢，怎么….”林凝素的话才一出口，所以人都瞪大了双眼。
月莺立刻接道：“你怎么没….”话说一半，她又生生咽了回去。
“没事，没事。”
鸣周氏听闻她说没见到翎衍的面，立刻失望起来。
“本来还想问问您，王上是不是任何时候都冷着面孔，没有表情。”
林凝素：…..
“你不知道，王上没成婚前，族中好多姑娘都倾慕他。连我也是，可是王上这个人吧，就像中原那些寺庙里的和尚，同漂亮姑娘说话也不会软了语气。”鸣周云摇摇头。
林凝素心中大为震撼，这是可以说的吗。
见林凝素神色震惊，鸣周云立刻解释道：“王后千万别误会！在订下婚约前，我便换了个人喜欢。”
月莺笑了：“王后别听这丫头的胡话，她们小孩子过家家呢。荆苗人若真爱上一个人，哪能换一个又一个的。”
“说的像是你比我大几十岁一样。”鸣周云不满道。
林凝素捂着耳朵：“好了好了，别吵闹了。”
从前在上都城，她就已经被母亲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不懂事。没想到在这，居然能遇见比她还幼稚的人。
至于月莺的话，她也没在意。也是后来，她才知晓这句话的含义。
人，本就是三心二意的，这是本性。但荆苗人好似被下了某种古老的诅咒，像是月狼转生，一旦认定了哪个为恋人，便是终身也不会另嫁娶。
这也造成过许多的悲剧，和让人叹惋的情爱故事。
姑娘们七嘴八舌的，林凝素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便主动问道：“你们会下棋吗？”
“会呀，兽棋和井字棋，王后要玩哪一个？”月莺问道。
“你们会下五子棋吗？”
“没听说过。”
“很简单，我教你们。”说着，林凝素便从身侧的花丛中找出双色小花，一种花色摘个二十几朵。而后在地上画上格子。
“月莺，你来同我下。”
“好！”
五子棋简单易上手，不到五局，月莺便扳回一局，此后次次得胜。林凝素不服，扬言要胜她。
就这般，天色渐渐暗了起来。许多人下了值，便来到晴原喝酒吃肉，四周渐渐喧闹起来。
最后一局结束，林凝素伸了个懒腰，她忽然发现围在自己身旁的姑娘们都不笑了，那些围着火堆跳舞的人停下来，视线往她这边来。
她转身，一个高大的身影将照过来的火光尽数遮掩住。这人垂下来的散发有一缕贴在她露出的一小截后腰上，细细痒痒的。
“怎么不接着下？”翎衍低声询问。
“我们下十几盘了，你要来试试吗？”
月莺连忙起身，给翎衍让了个位置出来。
其实往日里，荆苗王也会在傍晚来到晴原，找个不起眼的地方看着族人热闹。他不大喜欢旁人和他交谈，轻易没人打扰。都是自己闹自己的。
所以众人没多讶异，但今日….
翎衍一直站在那群小姑娘身后，看她们下中原棋。这还不要紧，重点是他们的新王后也在那。
鸣周云见林凝素主动询问王上，还以为是林凝素骗她，其实她已经认识王上了。
“王….”
月莺接到不远处芈戢的示意，立刻将鸣周云拉到一旁。
其他人也机灵，看芈戢神色便大致清楚。
这时月莺忽然举起手，高声喊着：“今日芈城司出彩头，摔跤比赛，得了第一的可去芈氏那得一把锻刀！”
话音才落，异常安静的晴原上立刻如滚水入油般炸了起来。再没人去看翎衍和林凝素。
芈戢：？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林凝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众人傻乐。
芈戢瞪着月莺，牙都快咬碎了。
月莺路过芈戢身旁，回身望着那对下棋的身影：“芈城司，你也不想王上的真实身份被王后发现吧？”
“你…你….”芈戢有苦难言。
他们芈氏武器不是轻易锻的，这下回去他非得被阿爷打死不可。
这一切的纷扰，林凝素都没发现。此刻的她注意力都在眼下的棋局上。本来下了十几局就晕头胀脑的，还碰见个高手。
“你就看了这么片刻，就学会了？”林凝素眼看着对方的五朵黄色小菊又连成一排，语气失望。
翎衍落花的动作一顿，随后答道：“我曾在中原待过几年。”
“真的？”林凝素有些错愕，“这么说，不光是五子棋，围棋你也会？”
她只是随便问问，没料到这人真的会。月氏还真是人才辈出，怪不得是大族。
“你何时去的中原，都去过哪几个地方，有上都城吗？”林凝素继续问。
“在十几年前，上都城…..去过。”
十几年前，荆苗还没复国…荆苗人如果在孟国，只怕人人喊打。
林凝素没继续问下去，这是个沉重的话题。
二人又重新开了几盘，次次是林凝素输。
“你太精通棋艺，我下不过你，还是不玩了。”她笑着说道。
“你问了我这么多，我对你却一无所知。”翎衍盯着林凝素的黑色眼睛。
“你是想问回来？尽管问吧。”
“孟国为何选了你嫁来荆苗？”
林凝素沉默片刻，随后答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明明圣上有那么多嫡亲公主，偏偏将我这个臣女认作义女。”
翎衍眸色暗淡，那些猜想和恶意揣测，可能是真的。
“孟国的女儿，似乎都不是你这般性格。”他从前在上都城流浪，见那些贵女多娇怯。还以为他的王后来到这后，会终日以泪洗面。
没想到林凝素这么快就和月氏、鸣周氏的姑娘们熟识了。就连芈戢也没再存为难的心思。
林凝素笑起来：“说实话，我在上都城，算是恶名远扬。如今看来，是我自己生错了地方，若我生来就是荆苗人，便是个普通姑娘。”
她看着远处举起长弓，百步穿杨的月莺，心中全然没了郁结。
那日大家疯到很晚，摔跤比赛最终获胜的人是月莺的弟弟，那个瞧见林凝素就脸红的小男孩月鸠。
芈戢的面色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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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日过得很快，月衍时不时便去晴原，要和她来一盘单方面的碾压棋局。比起和这人下棋，她还不如和芈戢骑虎兽呢。
一切都是顺利而欢快的。
但想学弓箭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林凝素脑中，所以每次遇见月莺，她都在人身边磨蹭，让她教自己。
为此，她还让云树亲自给月莺做了两三日的饺耳，结果这人还是没同意。
“好月莺，你就答应我吧。”林凝素接着小姑娘的脸，哀求着。
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一直坐在月莺身后的月鸠忽然站起身。
半大的少年脸红的像熟透的海虾，他抚上自己的后脑，眼神飘忽，说话磕磕绊绊：“王…王王后，我…我愿意教您。”
月莺翻了个白眼，狠狠踹了自己弟弟一脚。看这个没出息的样子，亏得还是去年的第一勇士呢，杀狼王时的那股狠劲全憋回去了。
让王后怎么看他们月氏的人，脸都丢尽了。
“阿姐….”月鸠十分委屈。
林凝素闻言却很高兴，她连忙站起身：“你真的愿意教我？”
月氏的人箭术都是一流的，任谁来教都行。
“我….我我愿意！”少年眼神晶亮，拿起自己身后的弓递给林凝素。
月莺无奈，别有深意地提醒月鸠一句：“若是有人怪罪下来，阿爹怕得打你。”
二人来到木靶前，林凝素拉拽起长弓，对着靶心跃跃欲试。
“我这样拉着可以吗？”
看着林凝素的笑容，月鸠只觉得自己心砰砰地跳，他怕自己再说话又嗑绊起来，干脆拉起另一张弓作示范。
“….手臂再抬高些。”
林凝素初次着，动作怎么也不规范。月鸠站在她身后，握住了她的左手腕和右手。
“像这样….”
弓弦后拉，箭簇离弦，飞快地窜向靶子，正中红心。
“射中了！射中了！”林凝素知道这是月鸠的原因，但还是笑得开怀。
月鸠连忙后退了几步，双颊发烫，感觉像是吃了红伞蘑菇一般。
王后，王后真的….很美。
“做什么呢，这样开怀？”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翎衍站在两人身后，静静地打量着。
他平日的语气多是清疏，今日却透着一股让人惧怕的威严。
“月衍？你快看，那个是月鸠教我射中的。”林凝素对一切恍然不觉，她指着远处靶心的箭簇笑道。
“对了，月氏不都精通箭术吗？但我从没见你摸过弓箭。”
翎衍缓缓走近到月鸠面前，自少年手中拿过长弓，他停留了片刻，视线背人，林凝素不知道这二人捣鼓什么。
她的双肩被两只大掌握住，翻小猫似地将她面向靶子面前。
“嘶…”
这人捏着她手腕的力道有些大，她下意识躲着。
“用力，眼睛盯着箭簇。”
在林凝素看不到的身后，月鸠面色苍白，失魂落魄地回到月莺身旁。
看着无数根插在靶心的箭，林凝素不禁心生钦佩。果然，月氏没有一个人是吃素的。
月莺，月鸠还有月衍，都是那么擅长弓箭。他们都是月氏族中的佼佼者，就像芈戢是芈氏的话事人一般。
月衍说她算是有天赋的，才小半天的功夫，已经擦着点靶子边了。
天色渐暗，大家都逐渐归家了。林凝素也有些疲累，她向月衍道谢。谁知一转身，见月莺还坐在原地。
月莺见他们停了下来，站起身上前道：“王后，月…衍。”
“那个，月鸠这孩子，从小就不听话。他是和虎狼厮混的久了，不懂事。阿爷和阿爹会管教他的。”
林凝素看向月衍，又看向月莺，心中疑窦丛生：“月鸠怎么了？他闯祸了。”
月莺摇摇头，随后自行离开。
林凝素也准备带着云鸾和云树离开，可她走了一刻钟，忽然发现月衍还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嗯？你不回月氏族里吗？”
翎衍顿住脚步，漫不经心地答道：“天色太晚，我送你回去。”
“…..多谢。”
翎衍没靠太近，始终保持在一仗外的距离，直到进入大殿。
在大殿门前，翎衍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云树率先意识到不对，张开双臂拦住了这人的脚步：“月大人…多谢月大人送王后归来，天色太晚，您也早些回去休息。”
云树将“王后”这两字咬得很重。
殿内的月绒听见动静，连忙跑出来。
“怎么了？”月绒见是翎衍，立刻躬下身子，惊慌道：“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