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到这,林凝素终于明白了。长邺王殿下又喝多了!开始胡沁….
她唤来孟桓的近身侍从,吩咐将人好生扶去偏殿休息。
一番忙碌后,林凝素才惊觉,此处竟如此的偏僻。她正准备往回走,面前的一道修长身影却挡住了去路。
幽暗的灯火下,清俊的面貌却依然夺眼,让人心头一窒。
林凝素后退了两三步,随后行了个全礼:“拜见平陵王殿下。”
孟砚怎么在这…..
如豆灯光,不甚明亮。伴着点月光一同洒落,不能将人照得多真切,倒是能把身侧的婆娑树枝倒影在白色衣衫上。
像是乱针的玄色刺绣,铺出张牙舞爪的奇怪纹路。
将人衬得….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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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尘泥
六
林凝素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
旋即又意识到此举不合礼数,便忍着不适再次上前了两步。
她悄悄抬眼,恰好触上此人投来的视线,
带着打量和探究。像是能将人从皮到骨都看个透彻。
“殿下,您也出来醒酒吗?”
此处偏僻,
远在高大的殿宇之后,却临近一方小湖,中有数株水仙。用来观景醒酒最适宜,
但大多数人已经回去,
此处并无人烟。
“是。”冷冷清清的一字。
不知是不是此处灯火昏黄,空间又窄小。和这人高大的身影共处其中,林凝素觉得格外有压迫感。
她几乎是被迫般地想起,
之前在马车上的那个吻。
“怎么不敢看本王。”孟砚的声音依旧清疏。
林凝素闻言抬眼,
心中暗自怪自己。人家都已经是快立王妃的人了,
她却因这点小事羞赧,太不大方了。
“殿下,
若臣女再不回去,
只怕母亲会担忧。故而先行一步,殿下自便。”
她做势要离开,
经过孟砚身旁时,
却冷不丁被攥住手腕。
“陪本王走走,
醒酒。”
手腕上的凉意如蜻蜓点水,
顷瞬被放开,不能让人察觉出半点的冒犯。林凝素转身,
便瞧见这人向湖边走去。
她只好跟在孟砚身后,
维持着三四步的距离。
“殿下,
定是有事要交代臣女吧。”林凝素知道自己不甚聪慧,
但在宫宴中下席久留本就不妥,他们二人又没有关系,此举傻子都能瞧出必不寻常。
“因采选王妃之事暂缓,故而本王也得空教导幼弟课业,并应了幼弟,若是能写出让夫子称道的策论,便给他两只白兔养在宫中。”
孟砚走近了几步。
“不知林姑娘家中的白兔,可否赠予本王两只。”
孟砚这几句话,所透露出的消息太多。但林凝素的注意力全在“家中的白兔”这几个字上。
那白兔,早让她送了旁人!
本来一直养在她院里,但后来见那七只兔子食量不小,扔给下人也是个麻烦,便让她给分送别人。
林凝素心下一慌,好半响没回答。
“殿下,那臣女改日给您送去。”
四条腿的兔子还不好找吗,重新买两只送过去不就是了。
对呀,平陵王殿下还缺这点买兔子的银子吗?非要同她讨要。
林凝素又琢磨了片刻,隐隐觉得,这人是有旁的目的。
“殿下,街上售卖兔子的,不是很多吗…..”
“白璁垂耳,那兔子少见。”孟砚解释道,“外头,买不到。”
林凝素僵在原地,买不到?
那怎么办?
“臣女知晓了。”
孟砚一直盯着林凝素瞧,自然将少女的神色收入眼中,也猜出个一二。
当真是….忘得快。
从前她眼中的炙热作不得假,只是这爱慕之意,来的快,去得也快。急风骤雨一般席卷过来,将他心头用来遮蔽的枝叶扫空后,又悄无声息去了。
也罢,是他自己,没有先一步做下抉择。
孟砚轻声叹息:“若你不舍那兔子,便随意买上两只。三日后,亲自送到平陵王府。”
亲自送去….
林凝素也顾不上那么多,只要不用她送去一摸一样的兔子便好。
“日后,有课业难题,亦可如从前那般递信来。”
“….多谢殿下。”
她这个人便是如此,若是对一人生了情意,万分的心思都能放在那人身上,像是无端多了颗七窍玲珑心。
但若这情意如潮水般退去,便仍旧是木墩子一个。
无论怎么暗示,林凝素都是听不懂的。
“殿下,实不相瞒,臣女并不爱读书。”林凝素想直接坦白,“从前,只是想同殿下多说上两句,才捧起书本的。”
“所以今后,可能也就不再碰了。”
“若让殿下为我费心思,当真是我的罪过。”
林凝素分明言辞恳切,句句带理,孟砚听了却心下发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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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宫宴回去后,林凝素立刻吩咐人上街买了两只小兔回来,精心地喂养着。
只待第三日,给平陵王送过去。
但….最近不知为何,父母突然提起要给她议亲的事,还说越早越好。
前几天还说不急呢。
林凝素倒是无所谓,左右日后的夫君肯纵着她顽闹就是了。
但这消息才传出,第二日,就有人来上门提亲。
不是旁人,竟是阮柱国。
近几个月没有战事,阮柱国难得在上都城常住,不过下月也要启程了。
他与林相国虽然也是多年的老友,但骤然带着聘礼而来,骤然将父亲母亲惊了一跳。
也将林凝素给吓着了。
依稀记得,柱国将军的儿子,都已成了亲,孩子都能打酱油。
这时,林凝素才想起之前在皇宫里,皇后偶然的戏语….
是替许融提亲。
啊?
她一直将许融当朋友来看的,而且这人从前在书院里便不怎么多话,她也不太了解许融。
只觉得,这人挺无趣的。
她找夫君,必是要体贴的,同她有共同言语,可一起闹的。
若是嫁给许融,她可不得闷出病来。
不可。
好在,父亲似乎也不大赞同。因为许融如今已经是个不小的武将职了,他迟早是要接了阮柱国的班,常年驻扎西北,归期不定。弄不好,命丧沙场也是有的….
故而父亲不同意,但他也没拂了柱国将军的面子,好好地连人带礼送走,只说是日后再议。柱国也能明白是何意思。
自那天伊始,来旁敲侧击想结亲的人络绎不绝,如开了闸门般。
林凝素瞧着都头疼。
好容易捱到第三日,林凝素寻了个时间,便驾车去了平陵王府。
自上次被父母发现与孟砚偷偷来往,她出门的行踪都有人盯着,好在这几天父亲母亲忙碌,没空管她。
这平陵王,为何非要她亲自送去呢?
没等她想明白,车马便停靠在王府门前。林凝素提着兔笼,在近侍的指引下,去了上次的那间书房。
“便将这两只兔转交给殿下吧,我就不进去了。”她望着紧闭的门扉,忽然说道。
那近侍转身作揖:“姑娘,既来到此处,便同殿下说上两句吧。”
要不然,他们这些下人,可真是活不下去了。
尤其是在相国大人放出要为大姑娘定亲事的风声后,殿下那脸色….
“好吧。”
听那近侍的意思,是孟砚并无要事见她。林凝素想不通,只能进去。
她转过外间,撩开竹帘入内。只见孟砚独个坐在几案前,周身无人伺候,连个磨墨的人都没有。
察觉到她的动静,那人看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神色,愈发让人看不明白。
“臣女拜见平陵王殿下。”林凝素走近了几步,将手中小笼放在孟砚面前,“这是前两日上街采买的小兔,殿下瞧瞧,给小殿下是否得宜?”
孟砚的目光在她身上有片刻驻足,随后看向那两只趴卧其中的雪团。
不是南园的那一窝。
果真送了人。
他眸色渐深,指节轻叩几案,耐心终于告罄。
“那七只兔子,你送去了何处?”孟砚语气不轻不重。
“….分给族中小辈了。”林凝素看着那双眼晴,实在是撒不出谎话来。
那兔子是她自南园带回去的,便算是她猎下的,就算孟砚贵为亲王,也不能责怪她送给旁人。
除非….这人也觉得那兔子身上,有别的寓意。
这时,孟砚站起身,去到书房内室,片刻后也提着一个笼子复返。里头是一只垂耳的兔子,正啃食着蔬草萝卜,好不自在。
许是平陵王府的伙食太好,这兔子眼看着大了一大圈。比在林府的那七个姊妹都要圆润些。
林凝素难得眼尖,那装着蔬草碟子….似乎是她装着糕点一齐送来的。
没想到,这人还好好地养在王府中。
“殿下,是不是怪我将兔子送了人?”
只有这个原因了。
“那兔子,本是你带回去的。同本王亦没有干系,本王何来立场指责呢?”孟砚踱步靠近,忽然抓住了林凝素的掌心,将铁笼放在她手中,“还是说,林大姑娘自己心有愧意?”
一句话,如当头喝棒一般,让她呆滞在原地。
“本王近来无暇,你便替我养着吧。”
待到日后,连人带兔,一个也跑不了。
林凝素还在思量着孟砚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如何也琢磨不透。
“好。”
“坐吧。”
林凝素寻了角落里的一把软椅坐下,顺手将笼子也放在几案上。
“殿下….我该回去了,父亲本是不允我出来的。”
自上次宫宴,她就觉得孟砚变得古怪,处处透露着让她不适的压迫感。
分明,无论态度还是言辞,都和从前一般的温润。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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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相国大人近来繁忙,
何来的空闲注意到你去何处?”孟砚看着不远处的少女,语气稍冷。
前些天,他在下朝之后同林业笙隐隐说起要娶林凝素的事,
那人当时倒没严辞拒绝。可回去的第二天,就放出林家大姑娘要定亲的消息。
来往之人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