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虫子被放在地上,转了几圈之后,顺着窗口爬了出去。这是信蛊。
林砚看向外头渐jsg落的日光,眸光阴翳。
本还想让孟桓在龙椅上多坐几日,如今看来,也不必了。
素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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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凝素自宗牢回来后,总是闷闷不乐。林夫人见女儿没往常那般爱笑闹,也心疼得紧。
“有些事在平常人家,不过是鸡毛蒜皮。但若出在皇家,那就得伤筋动骨。”林夫人叹着气,安慰着林凝素。
“也别担心你哥哥了,今上的脾气算是好的,说不定过几年便放了他出来了。”
孟桓对谁都宽容,唯独对想与他争夺储位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更何况是这人还重生了。
新仇旧恨加上,也不知父亲能不能劝住孟桓不杀林砚。
,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夫人见林凝素似乎更低落了,连忙转换话头,说道:“瞧我这个脑子,都忘了。素素,过来。”
“这是镇远侯府送来的信,是沈世子写给你的。”
林凝素自软榻上起身,眼中终于多了些光彩。
“敬安的信?”
上次许融领兵回来,却太过匆忙,林凝素甚至来不及询问沈敬安的近况。一别这么多日,也不知道敬安在那边过的如何。
她快速看完了信,见沈敬安说自己一切平安,似乎在西戎边境过得还不错。
“是,你不知道。有一次阮柱国在临河关与那帮戎人开战,几天几夜都没打下来。最后竟是沈世子一个前去同戎人谈判,竟把一座城池拿了下来,不费一兵一卒。”
“真的?”林凝素笑了,看来是她多心了。之前她还怕敬安此时太年轻,做不了这些。
女婿立功,林夫人也越想越高兴:“本来我与你父亲,也没指望着沈世子能在朝堂上有什么作为,只盼着你过去不缺衣少食便好。”
“如今能有这些,倒是意外。”
林凝素仔细将信件收起来,说道:“那可有说,他何时能回来?”
林夫人摇头,看来是还没有消息。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朝廷局势逐渐安定了下来,上都城也平静许多。
所以林凝素决定去阮府瞧瞧阮清,都过了这些时日,阮府应也能看出,孟桓最多让柱国将功折罪。
她也不用再避着什么。
可林凝素还没踏出林府的大门,便和一行人撞个正着。
“姑娘,您看那些人….好像是宫里来的。”云鸾指着外头乌压压的人头说道。
领头的人着墨绿衫,轻乌帽,衣裳上有斗牛纹,这打扮,应该是宫内叫得上名的老黄门。
那老黄门见了林凝素,立刻笑眯了眼,他声音尖细:“这便是林大姑娘吧。”
“我是,不知公公来此,是有何事?”
老黄门身后的小太监手中端着玄黄色的长卷,像是圣旨。
孟桓这时候,来林家颁什么旨意…
林凝素心烦,却也不能失礼,立刻遣了侍从去内院寻父亲和母亲。
等林家上下都到了之后,林凝素跪在母亲身后,静等着那老黄门宣旨。
“朕今承天命,乃命有司封授林氏女凝素为皇后,以睿才躬仁….”
林凝素抬起头,只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那老黄门后边念的是什么,林凝素也没心思听了。她猛然站起身,打断了那老黄门。
“公公可是宣错了旨意?”
那老黄门许是没见过林凝素这般大胆的人,一时间不知所措。他身旁的小太监小声提醒着:“….姑娘,赶紧跪下。”
母亲也拽着她的裙角:“素素,有什么误会,也得待会再说。”
那老黄门正要重新开腔,却被林凝素喝了回去:“别念了!”
她走上前,怒气冲冲夺过那圣旨,自行看了起来。
老黄门替先帝宣了三十年旨意,也没经过这场面,他几乎快跪下了:“姑娘…不,皇后娘娘…您这不合规矩。”
“谁是皇后,你瞎喊什么?”
老黄门愣在原地,欲哭无泪。
林业笙看着眼前的闹剧,也觉得一把老骨头快散架了,他起身道:“素素,不得无礼!”
林凝素看着那圣旨上白纸黑字,的确是她的名字。
孟桓是在犯什么病?
她将圣旨扔到那老黄门手中,走回到父亲身边。
“林大人,这….”老黄门也不想再宣旨了,只想把这烫手山芋交给林家。旁人家接这封后旨意,都是百个恭敬高兴,他看这林家上下似乎都不愿意。
再把这圣旨砸手里,他这条老命要是不要。
“公公,您有所不知,小女与沈家世子本有婚约,乃是先帝所钦定。”
“大人,这您得与圣上说,老奴可做不了主。您还是接旨吧。”老黄门汗如雨下。
林业笙拿过那圣旨。
林家与孟桓的势力本就错综交集着,所以本是不必靠着姻亲来维系什么。
倒是阮家,更需要用此般方式。
林业笙皱眉,是孟桓对林凝素有意。他思及此,身子踉跄了一下。
“相爷!大人….”
“我没事。”林业笙将那黄门好好地送走了。
回来之后,全家都愁容满面。
“这算什么,亲事都定了,圣上这不是不讲理吗?”林夫人道。
“宫里的人,个个都如虎狼一般,素素去了,如何安稳一生。”
林凝素静默了片刻,随后拿过圣旨,直接去了车马房方向。
“哎?素素!素素你去哪?”
“素素,可别冲动!”
林业笙拦住众人,说道:“她有分寸。”此事无关朝政,只关乎林凝素自己,解铃还须系铃人。
林凝素跑得飞快,上了车马便让车夫打马去皇城。
八玄门外的守卫似是早被吩咐过,问了她的身份之后,直接允准她进了宫门。
她心中揣着事,觉得明镜殿外的台阶格外高,格外长。
“陛下呢?”林凝素询问着外头的小宫娥。
“回姑娘,在殿内。”
林凝素三步作两步冲了进去,她腹中酝酿着说辞,想拿着圣旨去兴师问罪。却见孟桓歪坐在龙椅上,眸光迷离,像是醉了酒。
她放缓了步子走近,酒香霎时充斥在鼻腔,几案上,阶碧上,甚至龙椅上,零散地放着几个酒坛子。
“你来了?”孟桓像是没骨头一般,他靠在金砌银铸的龙首旁,头上的十二旒冕松松垮垮的系着。
几案上有许多纸张,上头飞舞着零碎的字句,像是诗文废稿。
看见孟桓这模样,林凝素心里的怒火更烧了一重。她甚至都没先说那圣旨的事。
“你在做什么?啊?喝酒,写诗,赏花?”
“你既是记得上辈子的事,就该知道孟国以后会有什么乱子!你这样,还怎能安内而攘诸国?”
“若是知道你这副模样,这皇帝还不如换了林砚来坐。”
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孟桓却不生气,他眯着眼睛,笑看林凝素恼然的样子。
“素素,别恼。”他伸出手臂,将去拉林凝素的袖口,却被躲开了。
孟桓失落地垂下手臂,眼神逐渐暗淡无光。
“我确是比不过他的。”
林凝素别过头。
“你知道,李玉离是谁吗?”孟桓突然发问。,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玉离的身份…就连林砚也没查到。
林凝素被勾起了兴趣,却依然没转身看向孟桓。
“他是李家一脉旁支,因卜卦先生说七岁有大劫,便自小被送去了缥缈山。躲过了李氏灭门之祸。”
李氏,不就是孟桓的母族….
“卜卦先生实在是说笑,不是李玉离有劫难,是整个李家,在那一年都会遭祸。”
林凝素转身,问道:“说这些做什么?”
“素素,你可知此案,是谁一手经办?”孟桓忽然起身。
“不知。”林凝素心里涌出个猜测。
“便是老师。”孟桓说起这些,就像是旁观别人的事,不见悲痛,“他是先帝的左膀右臂,自然要做这刽子手。”
林凝素瞪大了双眸,这就是李玉离要置林家于死地的原因吗?
她沉默了片刻,随后惊出一身冷汗。孟桓不会是隐忍多年,要为母族向林家寻仇吧。
随后,林凝素又否认了这个念头。
若是孟桓有这个心思,上辈子李玉离又岂会倒戈于林砚,直接除了林家就好。
“李玉离好歹是你的族人,你真的会杀他?”林凝素此话并不是担心孟桓恻隐,而是由衷的好奇。
“李家人都死绝了,不差这一个。”孟桓趁她不备,握上了她的手,“而且,老师待我这样好,我怎会怪他。当年之事,都是先帝主使罢了。”
林凝素皱眉,李玉离此人狼子野心,孟桓不相信也正常。
“你对先帝,还真是无半分父子之情。”她后退了些,不动jsg声色地摆脱这人的手。
孟桓冷笑:“素素,你曾经在宗牢里问过我,为什么非得争这个皇位不可。”
“十几年前,朝中对储位一事众说纷纭。当时先帝已经疑了李家,我母亲身为皇后,同样被他戒备着。”
“那时我年岁尚小,母亲又向来严厉,不肯对我露出一个笑来。可有一天晚上,她忽然抱着我,说了许多我没听过的故事。我很高兴。”
“可第二日,我醒来时便瞧见她吊在梁上,脸色惨白,没了气息。那晚他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要让我当太子,坐皇位。”
孟桓又来到那御座之前,盯着那九龙金塑,笑得十分开怀:“素素你瞧,我母亲待我多好。她为着我能坐上这个位置,怕先帝说是外戚夺权,竟自己吊死了。”
他不擅国事,不喜庙堂,可数次懈怠厌倦之时,吊死母亲的那根绳索就好像同时拉扯着他,让人无法安宁。
不能,不敢,也不甘放弃。
问鼎天下的念头逐渐成了他活着的吊命烛,牵偶丝线一样拖着他早没了生气的躯壳,去争去抢,去算计。
去做着和诗文中的朗月清风背道而驰的腌臜事。
他本可以吟文弄墨,在金石堆里和那些酸文人厮混,可惜他父亲姓孟,母亲姓李。
林凝素看着孟桓扶着龙椅大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这人今日不对劲,她看着手中的圣旨,心道,还是过几日再处理这事吧。
那边的孟桓注意到林凝素后退的动作,一副伤怀模样。
“素素…素素….”
林凝素被这人抱住,她甚至来不及躲。
“别走。”
还好,遇见了你,连踏着母亲和家族尸骨而走上的帝王路,都有了盼望。
“我不走,你…你给我松开!”林凝素将人推开。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傻子,联想到这人两辈子对自己的态度,和这封旨意。
孟桓该不会是喜欢她不成….
这人不是喜欢阮清吗?上辈子合作的好好的,这人也娶了阮清。怎么突然闹出这种事来。
她对孟桓虽然敬重不足,但也有恩义在。一下子告诉她,这个喜欢她。
她接受不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桓握住林凝素的手,也顺带着抬起她手里的圣旨。
“素素,我会待你好。我与先帝不同,决计会是一个好夫君,好父皇。”
林凝素慌了,她连忙拒绝:“我已经定了亲了。天下好女子那样多,你定能寻觅到良人。”
看样子这人是不喜欢阮清了,也好,嫁到哪都比宫里自由。
孟桓这人的不着调,她看在眼里。谁知他哪天不高兴了,便换了心思。上辈子她没怎么注意阮清嫁给孟桓后的日子,但在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里,她都没怎么瞧阮清笑过。
“林家是支持你的,这后位给了我,不是少安定朝政的一手棋吗?父亲是万万不会答应你的。”
“更何况,我早就定了亲事,和敬安两情相悦。”
孟桓的面色渐渐阴沉,他呢喃着:“沈敬安…”
还没等林凝素重新措辞,明镜殿外便闯进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匆匆忙忙跪在孟桓身边,道:“陛下,宗牢派人来报说,平陵王不见了!”
诗文
“你说什么?”
林凝素看着那小太监,
又问了一遍。
“平陵王,他…他不见了…”小太监将头压得很低,“宗牢侍卫来报说,
各处的锁都安然无恙,之前也无半点动静,
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林凝素转身去看孟桓,不知是不是事发突然,这人眼中清明不少,酒似乎醒了大半。
“封锁城门,全程搜捕。”
那小太监得了命令,连忙出去传话。
孟桓拉过林凝素的手,指着明镜殿后方说道:“素素,
现在外头情况未明,你便待在这里,稳妥些。”
阮柱国的兵马都远在千里之外,现留存在上都城的人手几乎都是孟桓的。林砚就算逃走,也是找个地方养精蓄锐或再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