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林凝素本还担心着阮清会为亲事烦恼,今日见她状态尚佳,也算放心许多。其实她同阮清之间,有许多想说的话,但因为事情成定局的可能太大,二人都不大愿意提及对方的伤心事。只好都默默的,说些不痛不痒的趣事,聊以安慰一般。
“表姐,我有些事想和素素说。”许融可能是看不下去这二人强颜欢笑的样子,直接便切了正题。
林凝素听着这人一声“素素”,只觉得发丝竖起,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阮清知道许融有重要的事,故而便去了里间休憩。
“什么事,非要避着清清来说….”林凝素没了耐心。
许融不卖关子,压低了声音说道:“从前你同我说过,这江山非得林砚来匡扶不可。但你可知,你那宝贝哥哥在盘算些什么?”
这人话音才落,便被林凝素直接上手捂住了嘴。
“…..有人。”林凝素心中震颤,难道许融和柱国也发现了此事不成。
但这周围到处都有林砚的眼线跟着她。
许融看着身前骤然贴近的少女,一时间竟不想推开,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片刻后,林凝素被这人铁剑带羽毛似得目光弄得难受,立即松开了手,皱着眉看向这人。
“放心吧,阮家一直养着顶尖的私卫,若有人靠近,定会来禀报。”
林凝素松了口气,而后好奇地道:“你继续说。”
“林砚,连同反贼吕宫,欲对孟国不利。”许融未有一丝修饰,直接道出一切。
他见林凝素沉默着,面上没有惊讶,也并不急于反驳或愤怒。便知晓,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毕竟在宫里几个月,若仔细留意,确实能得些信息来。
“当日我与沈敬安前往关南清剿流兵,在平陵和关南一带,有许多无籍之兵。他们虽然穿着孟国盔甲,拿着孟国陇西郡所产的兵刃,却没有任何凭证。”
“最近新帝大刀阔斧地替换陇西郡的官员,若说二者没有联系,我不信。”
“我们撞见了吕宫,便更知这些兵马不对劲。”许融特意道出沈敬安,怕林凝素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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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举算是多虑。
因为在差不多的时间里,林凝素也发现了那些林砚同吕宫书信的字条。
许融所说的话,倒是让林凝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林砚是真的疯了。
上辈子林砚最终灭了吕宫,这次也会吗….
林凝素不抱多大的希望,因为上辈子李玉离这个人,直到她服毒自尽,都还没死。
李玉离乃是对付吕宫的关键。
毕竟如今西戎边境在打仗,虽然击退了狄人,但怕趁火打劫。派去南边各个部落游说的使臣至今未归,内部的各个州郡官员贪脏枉法之辈不少。
今年雨水不多,可能又是个大旱之年。随之而来的蝗灾、旱灾更是得闹乱子…..
哪还有jsg多余的兵力去对付那个林砚亲自纵出来的反贼军队呢。
只能是李玉离。
可李玉离被关押进牢中,不日问斩。林砚将之前被诬陷行刺的缥缈山国师放了出来,直接把那些武功高强的道人打包一起送上了仙山。还勒令国师,造不出长生不老的仙丹不准下山。
国师巴不得,所以这股势力算是不能用了。
“你们撞见了吕宫?那吕宫可有瞧见你们?”林凝素连忙询问。
“瞧见了。”许融答得不慌不忙。
“那你还敢入上都城,林砚本就对你不满。”林凝素语气急切,“吕宫瞧见敬安了吗?”
“没有。”
“那就好。”林凝素松了一口气。沈敬安和沈家,本就在风口浪尖里,不能再有差错了。
许融眯着眼眸,对沈敬安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也罢,功成之后,这位小世子便好好的跟谢家姑娘成亲就好。
“来上都城,的确风险很大。但,我一定要回来。”许融忽然看向林凝素,“但林砚忽然声势浩大地传出立后的消息,我这条鱼,便咬上那直钩子。”
嗯?
林凝素有一瞬的错愕,这人是什么意思…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途中,我偶然得到南方诸国的使臣似乎被扣下了,恐怕有场恶战要打。”
“我要是林砚,就派自己去应战。兴许便战死沙场了。”
所以这次,暂且算是保住了平安。
他来上都城,便是险中求险,想提前找到些林砚的把柄,不让立后这件事成了。
但沈敬安留在关外也没闲着,他这些天走访收集了不少有用的消息。靠着天生的圆滑,竟把林砚和吕宫通消息的规律给探了出来。
“所以你想怎么办?此事有告诉柱国吗?”林凝素皱眉。
“你有告诉林大人吗?”许融反问。
她摇头。
“就算告诉了柱国和林大人能如何,如今这些兵力,抵御外敌都不够。陡然再吊走那样多,不是上赶着告诉别人。孟国里头有大乱子吗。”
“到时候,四周的邻国都来掺合一脚,一人拿走一块地,那么林砚的目的,实现的比伙同吕宫造反还轻易。”
听了许融的话,她心中愈发沉重。果然,若是林砚想做什么,必是逼得人连退路都没有。
许融虽也忧心忡忡,但似乎有所打算。
“你和敬安,是怎么考量的?”
“带着我那支不起眼的军队,趁着林砚还没将反军壮大之前,彻底剿灭。”
“再找出这二人互通的证据。孟国,不需要一位离心的君主。”许融语气决绝。
许融手上那支军队…..实在是太少了。
林凝素思绪烦乱,半晌后说道:“胜算也太小了。”
许融自袖口中拿出一张图纸,上头画着几条线,线的首末是两只信鸽模样的图案。
“吕宫和林砚之间通信,主要靠着这种潜州养出的金缕鸽。这种鸽子驯养虽困难,但在送信的途中却不会停留。除非强行劫下来。”
“这二人通信,是先放出一只金缕鸽。为确保内容,紧跟着会放出另一只不带着任何信笺的金缕鸽。”
林凝素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直接询问道:“你今日找我,必是想让我帮忙了。”
许融也直接承认:“是,若能放出假的信鸽。将吕宫引入圈套,胜算会大很多。”
“本来这信鸽在哪送都是送,但这金缕鸽似乎是被喂了什么药,一旦飞行时停顿,立刻就会暴毙,必须立刻喂解药才行。”
“我们没有这种药,只能靠你。”
林凝素知道这有多冒险,却没有推拒。毕竟这人和沈敬安也在拼着性命,换孟国一线生机。
“有几成胜算?”她知道不会太多。
“四成。”
太少了,太冒险了。
“此事,虽然不能惊动柱国,但也有周转的余地。毕竟林砚也没立刻动手,好能从长计议。”
“你为何要拼着四分胜算,也要在此时行动。”林凝素想不通。
许融沉默良久。
“因为你不能嫁给林砚。”说完这句话之后,许融便抬起头,直视着林凝素探究的目光。
一向是藏着八个诡谲心思的许融,此时的眼中十分清明,表里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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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林砚并非良配,你不能嫁给他。”
“就算是天下大乱,你们的婚事也不能成。”
这人接连又补充着两句,一时间让林凝素头脑发懵。
许融站起身来,忽然靠得很近。这人垂着目光,紧紧盯着她,却未让人觉出压迫感来。
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
林凝素察觉出不对劲来,但还是笑着反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爱慕你,不会眼睁睁看你嫁与他人。”
收手
自小被家族抛弃,
得到了阮柱国的照拂,到底是寄人篱下。故而许融自小便要比同龄人思虑更多,也更早熟。
当初在林家书院之中,
与那些世家子弟共同进学。最相熟的,也就只有林凝素和沈敬安。
因着性子更合的来,
林凝素与沈敬安二人的关系要更近一些,经常是这二人打闹,而他在一旁看着。
像是一株背阴的阳生植物,偶尔能照得点光,也能生存下去。
有关林凝素的一切,他都格外敏感。所以许融能清楚的看出林凝素对那位林大公子的情丝。
看着林凝素为林砚生出的妒忌情绪,和随之而来对他的防备和气恼。许融的心中像是长满了蔓草,
又闷又痛,却又不知是何原因。
他不再去书院,不再接近林凝素,用冷言冷语作为外壳来护佑自己。
但那些看不见林凝素的日子,只会让他更加难过。原来,他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有些话在心中酝酿了好些年,却从来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因为许融了解林凝素的性子,
他一定会被嘲得体无完肤。
可能是即将要做的事太难,今后恐再无机会,才贸然道出了口。
许融回过心神,
他盯着面前少女的神色,
表面平静,
心如擂鼓。
听到这番话,林凝素半晌也没回过心神。
这不亚于当初孟桓给她的震撼。
“…..你在开玩笑?”林凝素没什么情绪,
非常认真的询问。,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竟,许融曾经对阮清的维护,她都一一看在眼中。他这般乍然说出爱慕自己,正常人哪会立刻相信。
“不。”许融坚定地回答。
看着许融那灼到烫人的目光,她下意识别过头去。
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她想狠狠嘲讽回去….但这种有大事火烧眉毛的时候,说这些似乎不大好。
“那,你们是铁了心要进行这个计划了?”林凝素转换了话题。
没得到林凝素的任何回复,就连几句呛声都没有。许融心下破位失落。
“是。”
四成的胜算。
若是败了,许融和敬安的性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真就这样等下去,关南的军队壮大,孟国山河飘摇,大家都要走上绝路。
林凝素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她知道自己自小到大的锦衣玉食,无忧无虑,都是因为父母还在,林家还在,孟国还在。
可若是胜了,林砚的下场,会连前朝的末帝还不如。
一想到此处,她心中一阵阵的泛出些涩意来,像是有无数被埋没在心脏深处的苦果绽裂,流渗而出。
同上次在孟桓和林砚之间做选择时的心境相似,却比上次更甚。
林砚到底想要什么?为何就非要走到这一步呢…..
重生之后,前世的一切都好似南柯一梦。她最开始庆幸,上天这再来一次的机会。如今看来,有些东西,可能早就标好了价码。
得到了什么,就注定要失去些什么。
总是难全。
林凝素恹恹的,又与许融谈了些关于此事的细节,便坐上车马回到林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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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许融所说,此事越早办成越好。多拖延一天,胜算就越小。
但林砚和吕宫二人用来联络的金缕鸽以及喂给那鸽子的药,大概率在宫里。
所以最快也要半个月,得找个机会进宫去,然后在林砚眼皮子底下放消息出去….
这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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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林凝素想推脱这件事,实在是以往发生过太多类似的事情。但凡她想背着林砚做些什么,没有不被发现的。
就连许融和敬安他们两个自己前去关南和平陵的时候,不也被吕宫撞见了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林凝素坐在自己房中的小榻之中,静静地打量着自香炉中缕缕飞出的青烟而出神。就这般呆滞了许久后,她起身唤了云鸾来。
“云鸾,拿jsg笔墨来。”
云鸾本站在外间,听到如此吩咐,立刻将那小书案上略有些尘灰的宣纸和砚台拿了过来。
她不知道自家姑娘想做什么,只知道自打从阮府回来后,林凝素的心绪比从前还低落些。
林凝素提起笔,斟酌着字句。而后便一气呵成地写了一道简信来。
她写的是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始末。
“云鸾,找个在我院子里做过多年活计的稳妥人…罢了,就给云树吧。明日我或许会进宫去,若是在大婚的前十日,我尚未回来。就让云树把这信件交给父亲。”
他们几个到底没经过什么大事,说起来都还是半大的少年,就算有比常人更多的谋略和果毅,也不能同柱国和父亲比拟。
若失败了,说不定父亲还能有别的法子。
总不致连一条后路也无。
“姑娘….”云鸾面露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