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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远远地看见那些桃红柳绿,盛放在金砖碧瓦的宫墙之间,便觉得二者格格不入。

    春光不可辜负,所以连先帝那些老的、少的太妃们,也结伴而行,在这园子里的小亭中闲聊。不管从前有互相之间有什么妒怨,也随着先帝的一捧黄□□同消散了。若再不能彼此慰藉,漫长的余生就只能在这皇城中枯萎下去。

    林凝素向这些老太妃轻轻点头,可这些太妃的面色却不大好。

    她们惧怕林砚,生怕惹祸上身,行过礼数便匆匆回了宫。

    一时间偌大的园子,除了花草就只剩下她和林砚。

    还有两个修剪花枝的宫娥。

    她忽然觉得没趣,只盯着一朵深绯色蔷薇瞧。

    林砚见她驻足不动,拿起宫娥手里的长剪,凑近了花梗。

    咔哒一声,花枝折断。

    林凝素这才从自己的愁绪里回神,她看着林砚递过来的那朵蔷薇,讷然地接过。

    她并不是爱花之人,无论在何处瞧见让自己欣喜的艳红色花朵,都会随意攀折,从不怜惜。

    如今竟也不知从哪捡来的伤春悲秋,无端让人心生恼意。

    “心疼了?”林砚将她揽在怀中,轻笑了两声。他这个无法无天的妹妹,竟也有一天,肯为这些绊住思绪。

    “没有。”林凝素摇头。

    “喜欢便折在掌中,能为你绽放一刻,已是这花莫大的殊荣。”

    林砚自身后握住她的双手,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与世人作风避之不及的话语来。

    林凝素忽然怔住,她知道林砚这话意有所指。

    但,到底是在指什么呢。

    是她,还是林砚自己。

    上辈子,林砚本对她无意,是她处处勉强。最后,成了一只回旋镖,打在了她自己身上。

    让她知晓,被勉强,是什么样的痛苦。

    原来,她和林砚,分明是一种人。

    还没来得及细思,林凝素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了思绪。

    “恭喜陛下,夙愿得偿?”

    苍老的笑声传遍绮园,连花草都要跟着震颤。

    林凝素抬眼,只见大雾坐在宫墙上,满脸揶揄地笑看她和林砚二人。

    她连忙挣脱开身后之人的怀抱,同时站远了些。

    大巫分明都这样大的年岁了,却还是上墙下水的不误,连打趣人的心思都比一般年轻人还活泼。

    哎。

    见林凝素有些愤懑的模样,大巫又故作伤心状:“哦,忘了,对素素来说,就未必是件好事了。”

    林砚的面色似乎也不大好。

    “大巫….”林凝素颇为无奈,这是如何一句话得罪两个人的。

    但大巫帮了林砚不少的忙,他们也都知晓这老太的脾性,并没太较真。

    “您这些日子又是去哪了?”也是许久没瞧见熟人,林凝素见着大巫,便想搭话。

    还没待她回答,乌蚩自远处快步赶来。

    “陛下,大巫回….”乌蚩这才看见稳坐的墙上的老太,不禁有些尴尬。

    他前脚才从明镜殿离开,大巫就已到了绮园,比他这个常年练武的人还快。

    “回明镜殿。”林砚吩咐道。

    林凝素本也没什么兴致游园,也跟着回去了。

    她才在明镜殿落脚,本想休憩片刻就去同大巫说说话。但林砚和大巫在内殿里,乌蚩则守在门外,并不放她入内。

    是这二人有事要商谈。

    也是,大巫每次来上都城,能是白走一遭的?总得替林砚做些什么。

    林凝素回到寝殿里,云鸾端了一小碟子糕点进来,正巧她有些饿,便随手拈了几个来吃。

    食到第四个的时候,她忽然顿住动作,像是被石化在原地,将云鸾都惊了。

    “姑娘,您怎么了?是这糕点不合口味?”

    “没有,你先下去。”

    她只是忽然想到了,最开始在并州,大巫和林砚定下的契约。

    大巫帮助林砚所开出的条件,是重兴荆苗一脉。甚至不是将故土寻回那般简单,而是要让整个孟国,都付出代价。

    大巫虽然表面看着和善,但却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若是林砚不兑现承诺,她必会动杀机,并不论林砚是否为荆苗长公主后代。

    如今,林砚已在皇位上安稳许久。

    若林砚没拿出计划和章程出来,大巫不会如此平静。

    林砚….是答应大巫了吗。

    这,这怎么可能?上辈子孟国江山被林砚治理得井井有条,可说是尽心尽力。就连那最大的谋反祸患吕宫都被这人扼住,再没人在孟国疆土上兴风作浪。

    他怎么可能答应大巫。

    难不成,林砚是在欺骗大巫。

    想起这些,林凝素格外不安,她立刻站起身来,又徘徊在那二人谈话的内殿。

    这次倒是没拦着她。

    大概是这二人商讨过了。

    才入内,林凝素的目光便放在大巫身上,想从这人的表情中探出点愤怒和不满来。

    但是什么都没有,她面上甚至还噙着三分笑。

    看来是相谈甚欢了。

    大巫可不是好糊弄的人,是林砚所说,让她满意,而且没察觉出任何不妥的地方来。

    林凝素心中存了个疑影,但并未表露出来。

    “大巫,您平日不在上都,又都去哪呢?下次不如带我也去玩?”她笑着看向二人。

    “带你个小丫头,倒是轻松。只是,有人若长久的看不见你,只怕会心如蚁噬。”

    对这番调笑,林砚未见怪。

    她与大巫又闲话了几句后,外头忽然有大臣要求见林砚,这内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林砚前脚才离开,大巫就朝她招手,面上还挂着一丝古怪的笑。

    “…..”

    虽然被瞧得心中发毛,但她还是凑近了些。

    “大巫,怎么了?”

    大巫抓住她的细腕,力道大到皮肤青紫,她沉默了片刻,大笑起来:“小丫头,我当真是小看了你。”

    “方才我见那小子身上被种下了子蛊,还以为他遭了暗算。”

    “他对你的情意本就不浅,我以为子蛊,会在你身上。”

    林凝素轻声叹气:“这就说来话长了。”

    大巫知道这蛊的效用,林砚被种下子蛊之后,凡事皆不会逆了母蛊主人的意愿。也就是说,但凡林凝素有丁点不愿意,林砚都不会强迫。

    可如今见林凝素已经在这宫里住许久的样子….

    “你也回心转意,爱上那小子了?”大巫也是愿意瞧见有情人成眷属的,所以心情颇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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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凝素愣了一瞬,随后目光黯淡,摇了摇头:“大巫不知晓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我同敬安,本要成亲了….然后就成这样了。”她没仔细说,但大巫能明白。

    沉重的木拐骤然敲在地上,垂坠在上方古银绞缠在一处,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林凝素被大巫突然震着拐杖的动作惊着,她是哪句话说错了?

    大巫眯起眼睛,目光如蛇,紧紧盯着林凝素,追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小子强迫你了?”

    林凝素不敢欺瞒,连忙点点头。

    “不可能,我的jsg蛊,不会有错。”

    锋刃

    “….什么错?”被大巫突然激动的情绪惊吓到,

    林凝素下意识询问。

    大巫盯着林凝素瞧了片刻,随后冷哼一声,坐回原处。

    “把此事的始末详细的说与我听。”

    林凝素皱眉,

    随后又将自己和林砚身上的蛊是如何种上的,以及之后的事情做了简单的概述。

    当听到林砚虽然身种子蛊,

    但仍然将他强留下皇宫里时,大巫攥紧了手里的木杖。

    虽然大巫看着平静许多,没刚才那么激动,但瞧着仍旧和平常不大相同。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二人沉默许久之后,大巫忽然道:

    “这蛊,在那小子身上….竟然没什么用处。”

    “荆苗巫脉,制蛊之术世代相传,

    从未有过纰漏。”大巫的目光飘向很远,似是在回忆。

    “蛊分两种,一种蚀人之骨肉,一种蚀人之心绪。几百年里,只有十三世荆苗之主抗了蛊毒发作,未改其意。”

    “如今到我手里,竟遇见了第二个。”大巫冷笑着,看向一旁的林凝素,

    “他若不是意志极其坚定,就是对你用情太过。”

    “….我?”林凝素有些不明白,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是那蛊对林砚没有丝毫作用罢了。

    可大巫却不肯再多言了,

    左右,

    身为荆苗世传的大巫,

    她并不觉得是自己制蛊有误。

    “好了,小姑娘,

    这样的事让你遇上,也算是命数。早些认命,日后…..”大巫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摇摇头,随后就离开内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如同她来时一般。

    林凝素回到寝殿,本想小睡片刻,却怎么也无法入眠。大巫虽离去,但这人所说的话还是绕在她耳畔,挥之不去。

    难不成,林砚将她囚在此处,还成了她自己的错了不成?

    她心中愤懑,可当想起这人当初心甘情愿给自己种下子蛊的模样,又泄了气,开始有所动容。

    这算是用情至深吗?

    这夜,林砚就寝格外的早。只端来一碗浓稠的膳汤喂她喝下作晚膳,随后便将她往榻里带。

    她的双手被紧束缚着,半点动弹不得,只能被动的承受那些狂风骤雨。

    以至于到了后半夜,她早就没了气力,仿佛阂上眼眸就能睡过去。

    可林凝素还是撑着没睡,当双手被解开的那一刻,她抓住身侧男人散乱的衣袖,又问了一次林砚曾经未给出答案的问题:“你….到底何时开始对我有情的?”

    她太好奇,上辈子她丁点也未察觉到。

    林砚拿着巾帕的动作滞住,随后力道不轻不重地拭上她的要害。

    “…..”林凝素缩在锦被中瞪了这人一眼,敢怒不敢言。

    情意清浅之时,那些口头上的承诺和剖白可以轻而易举地道出。如今,那些沉甸甸的重量积压在心头,反而半个字也不想吐露。

    好似说出口,就能减损一般。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林砚抬眼看向少女,随后自嘲般冷笑一声。在彻底接受了林凝素对他了无情意之后,他就如同被挖空。

    在情蛊的作用下,那些不被需要的情丝会尽数化为恐慌,折磨人心。

    既如此,不如由他来亲手葬送。

    “那不重要。”林砚攥住她的软指,根根擦拭着,十分仔细。

    昏暗的灯火下,林凝素自这人黑石样的眼眸里瞧出点莫名的情绪来。她看不懂,却知道那万分沉重。如危峰兀立,海岳高深,却又夹杂着一丝羸弱。

    仿佛轻轻一拽,就能崩塌摧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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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使神差的,林凝素环住这人的后颈。

    “对我很重要。”

    她总要知道,自己那段无疾而终的情意,是在何时敲动这人心弦的。

    热烫的吻落下,唇齿纠缠,难舍难分。

    林砚终究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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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就这般漫无目的地渡过了半月,春花几近零落。

    林凝素有时也会想,要不要试着重新找找自己之前对林砚的情意。这样对她,对沈家,都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每当这时候,敬安临离开前的样子又会浮在她眼前。

    两厢纠结,林凝素也不好受。

    但这愁绪没持续太久,另几桩消息便抢夺了她的视线。

    林砚要处置李玉离,审讯过一个月后问斩。

    李玉离到底原本是孟桓的人,如今朝中大臣七七八八地站队都在林砚这边,所以处置了李玉离也无甚人反驳。

    但李玉离毕竟帮过林砚,过河拆桥,不是君子之举。所以这杀他的由头,得好好寻着。要不然也不会拖在现在了。

    林砚眼里容不得沙子,杀李玉离在情理之中。

    但让林凝素疑惑的是,为何林砚上一世并未在登基之后立刻除掉李玉离。甚至还多这人多番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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