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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竟是也不忍再看,踌躇片刻后自行退下了。

    “阿素,

    同我说几句话成吗?”

    少年声音比之方才干涩,一字一句像是钝刀子,敲在她心头之上。

    “阿素….”

    林凝素紧闭双目,挣扎一番后缓缓转身。

    “你说吧。”她的尾音有哽咽。

    往后,再想说些什么,也是不能了。

    沈敬安垂下目光,满腔的许诺又都咽回腹中。一个时辰后,就是他迎亲的时间。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些虚无缥缈的话毫无意义。

    “这一个月,我被困在家中。这几日,父亲见我不再反抗,今晨才得机会出来。阿素,你会不会怪我没去寻你。”

    怎么会,错的从来不是你。

    林凝素看着少年充满愧疚的神色,却没法将自己的真实心意告知。

    “母亲同我说了那些话,我一句也不相信。我必得亲口问你。”沈敬安目光灼灼。

    “…..那就是我要说的话,你回去吧。好生成亲,我也该回宫了。”

    “阿素?”沈敬安瞪大双目,震惊万分,一颗眼泪滴落,“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这是实话,一定是他逼迫jsg你的。我不相信!”

    “没有人逼迫我,你快些回去吧。”

    沈敬安看着林凝素故作淡然的样子,心下抽颤。他攥紧了手底的瓦片,目光忽而变得凌厉:“一定是他,是他迫你…迫我们….”

    “我必要救你回来,不叫他遂心愿。”

    话罢,沈敬安最后看向墙内的少女一眼,随后一跃下高墙,自墙外飞奔去林家马房。

    “敬安!”林凝素见这人突然离开,心下一阵担忧。

    敬安他想做什么?

    日光自山尖冒出,自窗棂照进桃源阁里间,淡绯色的光芒照在林凝素面容上,却将她衬得愈发憔悴。

    她已经枯坐了一个时辰。

    “姑娘,我们该出发了。”银岫轻生提醒着。

    林凝素点头,由云鸾搀扶着往林府门前去。

    父亲伤风未痊愈,只有母亲来相送。

    母亲握着她的手,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陛下好歹…好歹也该册封之后再接你进宫的。”

    这样还能多相处一些时日。总好过现在,不知归期。

    “母亲,不必相送。”

    ,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在她将要离开之际,管事忽然自外头回来,低声在母亲身侧道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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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林凝素听了个真切。

    沈世子逃婚了。

    他留下一封自请前往西戎疆域的书信便不见了。

    “你说什么?”林凝素急切询问。

    管事这才将细枝末节道出:“方才夫人命老奴前去沈家送去贺礼,远远地瞧见里头乱成一团。留意打听才知,是今晨沈世子被放出来,谁知便不见了。”

    “沈世子所留书信上说,忧虑西边战事,想去助力阮柱国。至于这亲事,便等着日后归来再举行。”

    林夫人闻言皱眉,说道:“这是天家赐婚,就这样走了,只怕….”

    管事又言道:“沈世子信上也未说推拒之言,圣上或许会恼怒,但未必会怪罪。”他话罢又摇摇头,其中的牵涉太多,只能看造化了。

    “前后两桩婚事,都没成,侯府是要脸面的人,如今真是连最后一层遮掩都没了。”林夫人也心疼沈敬安,毕竟是自小看到大的。

    他和林凝素不能续缘也就罢了,今日又闹起来,日后哪还有合适的人家肯许给沈敬安呢?

    林凝素一直悬起的心没能放下,而是直接坠入谷底。,尽在晋江文学城

    敬安走了。

    林砚许她回来前的话还历历在目,若这婚事没成。

    她趔趄了一下,险些磕碰在车马上。

    可是,可是她根本就没有要去见敬安,是敬安自行而来….

    “大姑娘,当心。”银岫扶住她的手臂。

    林凝素转身,紧紧盯着银岫。

    银岫机灵,自是能读懂她这眼神中的意思。

    沈敬安来的时候,桃源阁内只有几个林家的小侍,并没有其他人瞧见。

    只要银岫不说,林砚就不会知晓。

    -

    -

    晨间还是天朗气清,不过一个时辰,乌云布满整个玄天,沉甸甸地压在望不尽的宫宇上方,似要将一切都埋没。

    凉风钻进衣袖,浑身发冷,林凝素轻轻裹着衣衫站在明镜殿外,就是没能下定决心进去。

    片刻后,殿前的一位老黄门看见了林凝素,随后躬着腰背上前,面上堆叠着笑意:“林姑娘,您总算是回来了,陛下等着呢。”

    不能再犹豫了。

    林凝素由那老黄门引着进了内殿,炉香袅袅,绕着凌乱的圈圆四散在空气之中。珠帘之后,男人正闭着双目,歪在小榻之上。

    他一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捻着一朵未知品类的春花垂在榻下,修长的身子半蜷着,似白鹤入定。

    林砚的情绪总是不明显的,在这人开口之前,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想。

    但林凝素待在这人身旁太久,渐渐练就一种提前察觉危机的六感。

    她在殿外停顿住,低声向身后银岫叮嘱:“照实说吧。”

    这人定是什么都知晓了。

    若银岫说谎,恐将性命搭了进去。

    林凝素深吸着气,缓缓迈步入殿内。

    琉璃珠细碎地相撞,在空旷的寝殿之中,这清脆的声响格外明显。

    她坐在小榻边沿,主动握上那只冰凉的手掌。这人手中的花已被揉得碎皱,淌出的浓色花汁沾满时节和掌心。

    这人是假寐,定然能察觉到她的动作。

    但他不说话,也不睁眼。

    “哥哥,我回来了。”

    周遭一片死寂,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林凝素兀自脱下鞋靴,半伏在这人的膝前,悄悄爬上榻。她像是一只猫儿,趴上这人肩头,故作亲昵地蹭着。

    “哥哥,你睡着了吗?”

    不知是不是将有雷雨的原因,殿内的气压愈发低沉,让人心口发闷。

    人的底线总是一退再退,前些日子的林凝素还想着此生能摆脱林砚,如今却觉得,只要林家,沈家都能平安,就算这辈子都被困在宫宇中也无妨。

    林砚掀开眼帘,扔下手中不成样子的花梗,将在他身后作乱的少女拉到自己身前。

    四目相对,像是一道心绪窗牖,所思所想都无处遁形。

    掌心的化汁还未干,林砚仿若不知般,抚上少女的脸颊,像带着某种恶意,让那原本如腻雪的皮肤斑驳着其他色泽。

    好乖。

    只有在做错事时,才会这样乖觉。

    那都是为了她的心尖情郎。

    林砚眼眸中尘封了一层冰,淡淡地看着身前的少女。

    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没了趣味。

    林凝素似乎没了再爱上他的可能,或许,她从来没真正爱过他。

    她爱的是那个光风霁月的伪装,而非他这个从骨子烂到灵魂,挂着人皮的鬼。

    回首两生,他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曾经,他凭着那点微薄的恨意活着。后来,他靠着林凝素所舍下的暖意残喘。

    恨不满,爱不溢。

    了无生趣。

    “你爱我吗,素素。”

    对着这双沉如深海的眼睛,谁又能说出谎话来。

    没有回答,态度却明确。

    结束这一切吧,大巫已经等了太久,也该给她一个答案了。

    这个国祚六百年的大孟,是时候去向终点。

    “素素,荆苗有个名叫千丈渊的湖,湖边生着许多芦草飞花,想不想去看看?”

    湖中渍着芜花的汁液,沉睡其中,可万世不腐。

    那是为他和林凝素选的墓地。

    计划

    沈谢两家的婚事没成,

    但那谢家确也没什么怨言。最近这几个月上都城里发生的吊诡事这么多,若真觉得这一切能顺利,才是痴人说梦呢。

    皇命难违,

    谢家本就在新旧权势中交替着生存,为在新皇手底下讨个平安,

    舍了个女儿他们并不心疼。

    所以谢家甚至上门去慰藉镇远侯夫妇,说是只让世子先建功立业,婚事日后再办,绝口不提退婚。

    毕竟这等下了面子的事,换了旁的人家,谁能承受了。

    ,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消息,林凝素也是从那些小宫人的口中得知的。

    但让她奇怪的是,

    林砚对此事并未责怪,只是以教子无方罚了镇远侯半年的月俸。

    实在是不痛不痒的惩罚。

    就像是高高举起的重锤,却如鹅羽般轻轻飘落。

    越是如此,林凝素就越发感到不安。因为她知道,那重锤没有消失,仍旧悬在头顶,不期便会落下。

    所以这几日她待林砚的态度可算得上殷切,就是想从这人身上探出点心意来。

    林凝素忍着烦闷和枯燥,

    几乎是整日陪在林砚身旁。这几天这人处理政务的时间比以往长上许多。,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坐在小几案前,静静打量着面色平和的林砚。自服过寒毒解药之后,这人的肤色瞧着要康健多了,

    不是那种让人发冷的白。

    这人眉开目阔,

    垂下眼时整个人显得十分慵散。

    如果不是之前才有过矛盾,

    林凝素真的会以为林砚什么都不在意,只在这皇城里与奏疏为伴就好。

    他太平静,

    太反常。

    而且,在回林府之前。林砚对她说的那些话,分明是想要将他们二人的婚事也定下来。

    立后并不是一件小事,而是关系孟国的国事,是需要礼部和朝臣参与商定的。如果林砚有意,肯定有风声。

    如今却一点动静也没。

    林砚此人向来雷厉风行,少有这种反复的时候。

    思量这些实在费心神,林凝素站起身来,去到一旁的小榻上,半倚着软枕,不到片刻便睡了过去。

    她睡的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小指根部细痒。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身jsg上,林凝素缓缓睁开双目。

    林砚坐在林凝素身旁,摆弄着她小指上的一枚玉扳指,垂眼打量着她。

    是之前在定亲宴上,林砚送给她的。之前一直被放在林府的妆奁里,上次回去,银岫特意叮嘱她带了回来。

    而后就一直未曾摘下来。

    林凝素抬眼,撞进这人未知情绪的目光之中。她下意识想往后缩,却生生忍住。

    “哥哥,怎么这样看着我….”

    “只是,怕日后再也看不到。”

    林砚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林凝素听不懂是何意。

    “怎么会看不到,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林凝素斟酌了片刻,说出这样一句来。

    林砚擅洞悉人心几近于妖邪,判断真假只肖一眼,对林凝素就更是了。若这话说在他尚未被种下情蛊之前,兴许会有些用处。

    那时的他,哪怕是表面的虚与委蛇,也心甘情愿。

    林砚没搭话,径自转换了话题:“时辰尚早,可再多睡一会。”他抚上少女的额发,动作温柔。

    被这种如毒蛛密网一般的目光盯着,谁还能睡得着。林凝素拽着这人的衣袖起身,道说自己已经休息足够。

    “最近的政事很多吗?”林凝素透过珠帘,看向远处几案上和平日里差不多数量的奏疏,询问道。

    明明都一样,可林砚最近却十分忙碌的样子。

    她倒是希望如此,也就没再理会。

    “要不要去绮园逛逛?我听银岫说,那里的海棠开了个满园。”

    最近几日,她甚至可以在皇城中随意走动。

    林砚都是依着她的,所以二人便去了后宫绮园,但并未让人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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