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上一世后来,林砚不必再行任何伪装。所以这人的君子模样在林凝素的记忆中,只短暂地存在了几年,
差点要记不起来。
林凝素用帕子擦拭着手上的油渍,心道。林砚还是装一装比较好,若不然,
准得把阮清给吓跑喽。
上一世,
她那样爱慕林砚,
一时间都接受不了,做了三年的怨偶。
更何况阮清根本不知内情,
心地良善。
不过,若是真心喜爱一人,应会顾及她的感受,说不定这辈子,就只能看见个君子林砚。
这样算来,也是件好事。
就是,林砚肯定是不会高兴的。不能做自己,本就是件艰难的事。
在厨灶旁,铁定是免不了厨烟的。林凝素轻咳了几声。,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去。”
林凝素摇头:“我不回去。”不仅不回去,她甚至还想着上去搭把手。
她此刻回去歇着,不就完全本末倒置了吗,到底是谁的生辰。
但她实在是不擅厨艺…差点没帮倒忙。
林砚一个人做完了所有的事,唤了厨子来盛出后,便向她招手。
“走吧。”
二人回到正间,汤羹被盛出一小碗,搁在林凝素面前。
而林砚,只是看着她,没有半点想要尝尝的意思。
哎。
和母亲所做的味道,一摸一样。
想来,是上一世同云树那一起学来的。林凝素忽然想起,之前,林砚在家包饺耳。,尽在晋江文学城
现在想来,这人当时应该就已经重生了,只是在装罢了。
“你是什么时候重生的?”林凝素忽然问了一句。
“与你相同。”
林凝素皱眉,放下汤匙,又问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看出我重生的?”
“第一眼。”
林凝素噎住。她战战兢兢,这人却躲在背后,装得一丝破绽也没有。
她忽然觉得老天好不公平,为什么世上的人不能一样聪慧。若是无法等同,能不能不要让她这种不太机灵的,不遇见这种心思沉重的。
还好,这一世,不是敌人。
还好,她不用和这种人相处一生,否则被拿捏的死死的,还帮人数着银票呢。
像她这种天真到有些憨傻的,从最开始,就该选择敬安这种心思恪纯的人。
林凝素没了胃口,坐在一旁赌气。
“想什么呢?”林砚眯着眼睛,笑着打量着林凝素气鼓鼓的模样,“为我过生辰,你自己倒是不高兴了。”
“没什么。”
“自小便被人算计惯,来到一处新地方,总是下意识在暗中观察着,想寻找些对自己有利的时机。”林砚边解释着,一边又为林凝素添了一碗汤羹。
他若是自最开始,便暴露自己重生的事实。林凝素更要对他敬而远之了。
林凝素闻言愣住,这是林砚第一次愿意提起“儿时”这个词。
可这儿时,又是哪段时间。九岁之前,还是来林府之后,也可能都有。
这人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少。孟桓和其他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子便知晓,这些年间,没少害过林砚。最后,更是连父亲也…
林凝素深吸一口气,盯着这人黑墨般的眼睛,认真道:“那从今往后,在我这,在林家,永远都不会有算计…”
“我,还有父亲母亲,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今后林砚想做什么,她不过问。
只是,林砚还愿意心无芥蒂地信任她,信任林家吗。
“亲人?”林砚笑得意味不明。
“对。”林凝素再次点头。
玉白的指节探上林凝素的额发间,轻抚着。
太天真。成过亲的两个人,该做的事都做了,不该有的情也有了,还能妄想着要做回亲人吗?
林砚没再回答,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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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平陵王府给林砚过生辰的目的,算是勉强完成,尽管和预期相差甚远。林凝素本准备打道回林府去,却被林砚以雪路难行为由拒绝了。
不过,二十九圣上宴群臣及家眷,便是在明日。同平陵王府的车马同去后,再跟着父亲一起回去,也不是不可。
雪大,天冷,林凝素也不爱动。
只是,前几日她回府前,想着元宵十jsg五之后,自己便定了亲,大概率不会再来平陵王府,所以将自己的东西都搬了回去。
现在虽然只是住一晚,却也有诸多不便。
脂粉,钗环和衣衫,都得将就着。
,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二日下午,林凝素坐在镜前,云鸾站在她身后挽发。
“好歹是宫宴,便这样出去,是不大合时宜的…”林凝素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皱眉。
待会敬安也会去,她当时是想装点得再精致些。
林凝素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从前和沈敬安相处,只是觉得轻松自在,两人都像是没长大的孩子样,只管顽闹。
可自在宛城那次后,林凝素才更真切的意识到,他们是男女。就好似没直接捅破窗户纸,却又徒增了一层薄纱,多了些雾里看花样的感情和心思。
沈敬安是要陪她走过一生的人,不是玩伴,不是友人,而是爱人。
意识到这个,她开始忸怩了起来。
就像是上一世,少女怀春的她对待林砚那样。总是想靠近,却又不太敢接近的。
曾经沈敬安是她最好的选择,是她能安稳一生的归宿。但如今,林凝素知道,她大概真的爱上沈敬安了。
也许还要更早,她喜欢这种单纯的爱意。
她忸怩着,沈敬安也跟着忸怩,二人这几个月,见面时倒是比以前更不自在。但又发酵着些奇妙的东西,让人着迷。
这和上一世林凝素的单相思不同,是更为难得珍贵的东西。
她都明白。
“姑娘不必担心,就算您不施任何粉黛,也比院子里的红梅还抢眼呢。”云鸾笑着说道,手上挽发髻的动作流畅。
林凝素思虑片刻后,道:“云鸾,你去另一间找找,兴许我们有落在这没带走的呢。”
云鸾得令,便去了院中别间。
哪知云鸾还没走一会,王府内院的仆侍便来报说,镇远侯府世子此刻便在王府门前,说是要接她一同去宫宴。
“敬安?”林凝素心下了然,敬安大概是先拐去了林府,见她不在才来了平陵王府。
“好,你且让他稍等些时候,我马上过去。”
那仆侍犹豫了片刻,便退下了。她们都能看出来,平陵王是不大喜欢林大姑娘那位夫婿的,若是就这样让人跟了沈世子去…
非得被管事的罚不可。
林凝素站起身,正要去寻云鸾,便听咯噔一声,自她袖口里掉出一个口脂盒子出来。
先前怎着没发现呢。
她弯腰捡起,又重新坐在镜前,想自己动手涂一些。但她自己手脚不细致,总是涂得浅淡不均…
木门开阖,声音沉闷而厚重。
“来得正好,我自袖口里找到一盒,替我上妆。”
林凝素自身后递过口脂盒子,却自铜镜中发觉来人并不是云鸾。
她想站起身转头,却又被生生按了回去,下颌被粗砺的指节捏住。
“别动。”
不堪
是林砚。
屋内炭火旺,
又被棉衣包裹着,林凝素浑身上下都是暖烫的。突然而来的冰冷手指贴在颈侧和下颌,她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一时间,
她也没急着起身挣扎,只是愣在镜前,
看着身后的人动作。
精巧的口脂盒盖被扔在妆台上,小指勾起一抹嫣红,轻轻触上她的唇珠。
好凉。
林凝素怕擦出唇边去,便没再动。趁着那指尖再去探口脂盒的间隙,她侧过头,抬眸看向林砚。
这人却并未回望过来,对她疑惑的目光视而不见,
而是十分专注地盯着他自己的小指尖。
口脂是拌了花香粉的,甜腻腻的,竟比平日里还刺人,许是和林砚手指上沾染的香混在了一处,平添了冷凉之意。
林凝素愈发拘谨。
上辈子,她和林砚成亲之后,发现了林砚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他有时异于常人的控制欲。
大多数时候,
林砚没那么令她害怕。可不知何时,林凝素便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了这人,他的那些怪异性子便袒露了出来。
林砚会把她禁在一处无人之地。
偌大后宫,
就只有她一个,
也不需要掌管些什么。半年里,
总会有那么两三次,中宫皇后自长秋宫中消失,
除了宫人婢女外,无人知晓去了哪。
她是被带到了明镜殿。
在象征着君如明镜,内外照四方的殿堂里,却有一个只有林砚自己知晓的暗室。,尽在晋江文学城
金碧雕梁,却不见天日。富丽堂皇,却藏着至黯至秽的心思,与“明镜”一刺相斥。里头有个巨大的金笼子和镣铐锁。
那是林凝素三年里的噩梦。
林凝素害怕到恸哭,林砚却好似比任何时候都高兴,他会挂着温柔的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拭去她的泪痕。而后亲自为林凝素挑选着衣衫,为她画眉上妆。
就好像她不是人,只是个任他摆弄的人偶。
林砚不太正常,林凝素第一次后悔拆散了这人的姻缘,让一个疯子记恨上自己。
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在暗室的时间一般不过超过十天,总是在第七天的时候。林砚便会若无其事地将人放出去,与此同时,他的手腕上会多几道刀伤。
林凝素问过乌蚩,那伤是怎么来的。
乌蚩答说,是林砚自己动得手。
第一次知道这座暗室,是她在回林府之时,正巧沈敬安也在。林凝素在宫内郁郁,便与他多说笑了几句。
不知怎的就传进了林砚耳中,回宫之后,便直接被唤去了明镜殿….
唇边被冷凉的指尖刮擦,林凝素自记忆中抽离,不期在铜镜中对上一道暗藏着掠夺的视线。
现实与回忆重合。
林凝素心脏霎时高悬,猛然站起身后退了几步,撞倒了妆台前的梅花瓷瓶。她退无可退,半倚坐在案上轻轻喘息着。,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个动作并为将她与林砚的距离拉远,反而因两厢高度凑得更近。林砚眉头轻蹙,目光冷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鼻尖不足两尺之距,气息纠缠在一处。
这人脖颈间那颗红痣更是提醒着林凝素,他们早就不清不楚了。她想忘记,却被迫想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怎么了?”林砚的语气带着不满,“嗯?”
林砚低声询问时,咬字总是很轻,却有不可忽视的压迫感,像是在刑讯。
“上妆时,不能动。”
上妆时,不能动…林凝素瞪大眼睛,身上颤得愈发厉害,脊背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眼前忽然恍惚,她一时间,竟分不清此地是王府内院,还是明镜殿那间暗室。她此刻分明衣衫整齐,身上却好似有一只作乱的手,自脚踝到耳侧。
搅动着一池春水,又恶劣地命令她,不能动。
“你….”林凝素被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几欲崩溃。
弦断的临界点,林砚缓缓退了些距离。
他轻笑了两声,拿出一张洁净的帕子,擦拭着林凝素唇边花掉的口脂。
“瞧,动了,不就前功尽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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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凝素缓了片刻,回过神来,说道:“….得出发去宫宴了。”
她还是有些恍惚,直接被带去了平陵王府的车马。只能遣人去回了敬安,说宫宴上再见。
此刻,的确也不适合同敬安相见…
车马在积雪上轧出几条灰痕出来,吱呀呀地响着,无端恼人。
林凝素悄悄打量着林砚,这人眉眼开阔,面容如无暇白玉,轻阂的双目显得人十分平静,又格外知礼正派。
给恶鬼一张皎如皓月的皮,这是天下最荒唐的事。
林砚绝对是故意的吧,可她又不能直接问出来….
明明说得好好的,以后,她和这人只是兄妹,为何还要让她想起这些不堪的往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