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林砚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可知孟桓的母家。”被冷不丁问起这个,林凝素倒是一愣,孟桓的母族李家,似乎在十几年前,便断了最后一脉香火,从此便散了….
孟桓的母亲亦是在他出生的一年后便病死了。
“李家?”林凝素反应过来,“你是说,李玉离是孟桓母家的人?”
“那他为何不回来,兴许圣上念着李将军辛苦半生,还会让他继续撑起李家门楣。”
林砚摇头,说道:“没那样简单”
“可这又和林氏有什么关系呢?”林凝素问这些,也不光是好奇,更是想从林砚口中,探出这人到底还有什么瞒着她。
都是当成是至亲的兄妹了,实在该坦诚相待的。但她了解林砚,若是真不想告诉她,也探不出。
“事隔多年,实在无法探知全貌。”
林凝素也没再细思,又换了个话题:“哥哥,吃了清清的药,你的寒毒症状好些了吗?”
算算日子,转眼便又得发作。只要一日没找到最后一味药,便得一直拖下去,徒增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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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她催促着林砚吃药,是希望这人不记恨父亲。如今没了这原因,语气也比从前多了不少真心出来。
林砚神色淡淡,并没有回答。
“你一定要按时吃药,不可作践自己的身体。”林凝素仍旧记得上一世的最后两三年,林砚体内的寒毒虽然是解开了,他却自己一只长烟杆不离身。
虽说西边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人都愿意捻上几片碎烟草带在身上,瞧着没什么害处。但林凝素看来,呛人的东西,能是好东西吗?
见林凝素神色严肃地叮嘱,林砚轻笑着应道“好。”
本就没想着活多久,何必花费气力。
抓痕
林凝素跟着林砚去宛城这事,
是先回禀了父亲,却并未告诉母亲。算是先斩后奏,将母亲气了个够呛,
差点风寒复发。
故而林凝素一回到上都便直奔家中去拜见母亲,一通数落是免不了的。
她只在庆幸,
幸亏自己中毒的事没传出什么风声来。若是让母亲知道她和敬安…尽管已有婚约在身,也会吓着母亲。
她还没回家歇了几天,洪先生又走马上任,催促着林砚和父亲将他的几个学生送来。
雕刻朽木这种事情,还能上瘾不成?
林凝素认命般又搬去了平陵王府,她有个十几日没瞧见阮清,这人还是如往常般认真好学,
甚至连洪先生留下的课业都写得一丝不苟。
“清清….”林凝素扭头看向这人摞得老高的一堆纸墨,“罢了,誊都誊不过来…”
“洪先生早知道我什么德行。”
阮清轻笑着,自口袋中拿出一个模样精致的香囊,放在林凝素手中:“冬日快要到了,这是祖母教我制的草药香囊,佩戴便能免受时节风寒疫状的侵扰。”
“真的?”林凝素当即系在自己腰间,她忽而想起什么,
建议道,“给我哥哥也做一个吧,他…”
“他身子本就不大好,
若是再因冬日风寒,
只怕要多出许多症状来。”
这时,
阮清又拿出另外一个香囊出来,略大一些,
纹样像是男子所佩:“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事情,我母亲总会提醒我,忘不掉的。”
林凝素点点头,若有所思:“看不出,郡主当真心细如发。”
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都没什么大事发生,上都难得有一段表面和暗地都太平的时间。若非说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那大概就是李玉离接受了圣上的恩赐,成了御林禁军副统领。
多少是有些委屈了,这人颇有些恃才傲物。短暂的忍耐肯定是因为憋着别的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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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林凝素知道,一切都有林砚和父亲筹谋着,也没太多想。
临近年关,洪先生总算是给他们放了假。林凝素也终于能回到林府待一段时日,不过这坐牢般的讲学也没多长时间了,等瑞麟做了伴读,再不用受此磋磨。
“我与沈夫人商议过了,你和世子的定亲之礼,便定在元宵。是个好日子,上次阴差阳错没成的,这次定要隆重地补办回来。”
事情近在眼前,林夫人心中也有些宽慰。从前还舍不得林凝素嫁出去,如今经历这么多有的没的,还是觉着早些安定下来做好。
“好,到时候,我便把这个送给敬安。”林凝素手中拿着的,是之前没在沈敬安生辰上送出的那个荷包。
当时去了宛城,她眼睛受伤,没绣成。后来错过了生辰,没有合适的时机送出去。如今在定亲宴上,正好。
“有了心上人当真不同,当年阿娘苦口婆心劝你学绣,结果你将龙绣成虫,将凤绣成鸡来糊弄我。”林夫人笑着打趣,“如今倒好,有模有样的。”,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怎么能一样,是是阮姑娘亲手教我的。”
阮清的绣工是一等一的好。
“数你嘴滑。”
母女俩又说笑几声,便又各自做着手头的事。
“阿娘,今日已经二十一了,再过几日,就是哥哥的生辰。”
林夫人愣了片刻,随后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都将这事给忘记了,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林砚是九岁才来到林家,这人儿时的九年经历他们不知,更不知他是何年何月出生。说是生辰,其实就是林砚初次被带回林家的那天。
大雪飘扬,天寒地冻。
虽然未必是十成十的真心,但在茫茫天地之中,总算是有了容身之地。
这大概就是,父亲后来无数次选择孟桓,林砚也没真把事情做绝的原因吧。
林凝素看着屋檐上的落雪,忽然就对林砚的过去产生了一丝好奇。上一世她也不是没问过,但林砚从不说。那大概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毕竟他出生之后,荆苗已经灭了国。
想必不论是荆苗那边的人,还是当今圣上,都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孩子。
可现在,孟国的未来,却都要仰仗着林砚。
“我也没想好要准备些什么….”
其实在从前,对于林砚的生辰礼物,林凝素从不缺点子。且都是别出心裁,充满心意的。
但那些礼品…都不是兄妹间该送的,如今与这人改了关系,她反倒没了主意。
“二十八,还有七日….”林凝素沉思了片刻,随后征求着母亲的意见,“阿娘,您教我做汤羹吧。”
身外之物,林砚并不喜。
倒不如用心做些事情,也显得多些诚意。
林夫人其实也不擅什么厨艺,但儿时,每次几个孩子有了头疼脑热,她都会亲自下厨煲汤,几乎是成了习惯。
若她能做出味道相同的,也能让林砚多回忆起儿时在林家的温情来。
也不知是不是林凝素的错觉,这几个月在平陵王府和林砚相处,总觉得这人…没一日是开怀的。
就像是一座装点过假木虚花的冰山,看似葱郁,实际上一片荒芜。
林砚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满意的呢?
上一世没有的,如今都有了,甚至更快,更好,更多。
孟桓定是争不过他的,阮清也对他十分上心,说不定还没等登基,便好事将近。
分明一切都在正轨上。
总不能,是上辈子,她害这人太深吧。林凝素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林砚没多怪她,应当不是。
带着这种疑惑,林凝素便想着,在这层兄妹关系之上,多付出一些。
一是想让林砚真的开心,二是若他日朝堂又经变换,林砚能多顾念林家些。
毕竟没有血缘,也没姻亲。时移世异,几十年过去后,谁还记得谁呢。
这次,林凝素没偷懒,同母亲学了整整五六日,熬坏了无数的食材,自以为做的不错。
她在二十七那天晚上,派人去平陵王府递了帖子,没到一个时jsg辰,乌蚩便亲自来接她过去。
林砚这生辰是林府定的,他真正的生辰并非是二十八,老皇帝心中也知晓。这日子不算什么好事,所以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地办。
所以,父亲母亲为林砚备下的礼品,也由林凝素一并带了过去,便不在二十八那日相送了。
落雪难行,到了平陵王府,天色早已昏暗。
林凝素轻车熟路地去了林砚的院子里,主间仍旧没亮灯,只有书房是通明的。
外头站着的仆侍见是她,轻轻福身:“林大姑娘。”
她点头,随后轻轻推开门。
屋内的炭火烧得很旺,林砚是不怕冷的,如此,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要来拜访的缘故,才添了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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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林凝素走近,见林砚正举着一本杂书。
时间晚,这人没束发,衣衫也不像平日那般规整,松松散散地半敞开,露出一截锁骨来。
“….”林凝素扭过头去。
“雪路难行,怎着来了?”林砚声音浅淡,听不出情绪来。
“明日是你生辰。”林凝素将云鸾唤了进来,拿着父亲母亲准备好的小巧之物,搁在书案上。
林砚的目光扫过那物,随后又看向林凝素笑意盈盈的面孔。
“竟还记得。”
“当然记得!”林凝素有些不大高兴,从前的每一年,她给这人的礼物都是提前两三个月开始准备。
她又是付出后愿意让旁人知晓的性格,林砚不可能记不住。
“有了夫君,还会记得我这个哥哥的生辰?”林砚语气三分揶揄,像是在开玩笑,可眼中的冷意作不了假。
“哥哥是哥哥,夫君是夫君,都是重要的人。”林凝素解释着。
如果,既是哥哥,又是夫君该如何?
林砚轻笑,拾起几案上的小巧金玉。随着动作,软面绸的料子又自肩上滑落些许。
嗯?
这人肩上似乎有伤口….
林凝素本想再凑近些瞧瞧,却被林砚给及时收整规矩了,半点也看不见。
她倒是没多想。
“你的呢?”林砚问道。
“明日你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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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的汤羹,其实直接送过来便可。但如林凝素一贯的作风,便是必得让人亲瞧见她付出了,才肯甘心的。
所以,她才选了在王府内亲自下厨。
冬日里,黑夜漫长,天还没亮,林凝素便去了后厨。
几个擅烹的厨子见了她,俱是一番打量,交头接耳一番才知这人是谁。
差点成了他们王妃的那个,平陵王的妹妹。
经常在前院伺候的一个婢女带着她过来的,还一直守在这。能在王府里的,都不是没心眼的,一见这架势,便知平陵王对这位妹妹的态度。
所以厨子们纷纷立在一旁,等候吩咐差遣。
但是这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厨艺的…
事实证明,他们猜对了。
林凝素在家中做的还不错,是因为有林夫人手把手教,用着相同的器皿,相同的佐料。
但天下哪有长得一样的厨房呢….
当林砚来到后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林凝素对着三口锅,手里拿着掰了半截的葱,似乎是在犹豫着扔进哪一口。她脸上沾着几抹黑灰,裙角也蹭上了生油。
厨子站在一旁,想搭把手,但实在看不明白林凝素想做什么,只能一脸苦像地干着急。
“殿下….”
林砚摆手,让众人都离开。
“哥哥,你来了?”林凝素说话间,见第一口锅开了,立刻将整根葱扔了进去,“等着,我给你煲汤。”
林砚倚在柱廊前,看了一会。
实在看不下去。
用束袖带将衣衫简单提起,林砚便直接另起炉灶。
林凝素:…..
她怎么就忘了呢,林砚精通厨艺。
就在林凝素想退至一旁等着时,忽然瞧见这人白皙手臂上,遍布条条抓痕。交错密集,有深有浅。
口脂
这道道疤痕….
林凝素目不转睛地瞧着,
心道,这总不能是猫抓的吧。
“哥哥,你的手臂怎么了?”林凝素抬起他拿着铜杓的手臂,
疑惑地看着林砚。
也不大像是刀伤。
触及手臂上的红痕,林砚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眸色幽暗,好半晌才答道:“野猫抓的。”
哪来的野猫能把人伤成这般?
林凝素心中觉得不大对,但林砚如此说,她也不好多问些什么,只得重新站在一旁。
林砚面上没什么表情,食材和佐料在他手上十分安分,都乖乖在该去的地方,
散发该有的香气。这人动作游刃有余,却又是认真的,就和他处理政务时并无不同。
都说君子远庖厨,但林砚却不以为意。杀牛羊牲畜,与杀人,在他眼里似乎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