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就是这番模样,睁着双目,满是无措和泪水,软声唤着哥哥,仿佛自己便是巨浪中唯一的浮木。林砚饮下那勺汤药,已经半凉了,融进寒毒肆虐的躯体之中,却无端灼热。
林凝素才要舀起另一勺,手腕便被抓住,汤药碗被一只大手端走。
腕子上的冷意一触即离,榻上的人骤然起身,自行端着药碗去了窗边。
细雨滴答声响,让人的声音也沾染上潮气:“离开吧。”
他可以带着所有的旖旎幻梦和灼烈回忆,独自舔舐,度过不算长的余生。
他,能控制住自己。
林凝素怔忡了片刻,被这人突然地冷淡弄得发懵,她也没细思,只是临走前叮嘱了一句:“一定要将药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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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晚间,林凝素本一同与瑞麟和凝雨用着晚膳,却见一旁的云树一言不发,神色郁郁,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云树同云鸾一样,是林府自外头收来的孤儿,无父无母,也没有亲族,自小生长在林府,能有什么心事呢?,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树,怎么了?”林凝素放下筷子,低声询问着。
“….没什么。”云树摇头,继续为凝雨布菜。
“可不许瞒我,有什么事情,是连我也不能知道的。”林凝素面色严肃起来。
又是几番询问之下,云树才松了口,说道:“是夫人,夫人近两日突然病了,似乎十分严重。我想回去照顾夫人…”
“相爷本来是不让我告诉姑娘的,只叫您好生在王府住着…”
林凝素听了之后,当即便坐不住了。母亲病了,她哪还能安心?
她知道云树的性子,若真是小病小灾的,便会听父亲的话。如今云树冒着被父亲罚的风险,也要告诉林凝素,肯定是因为母亲的病非同小可,想让自己带她回去。
林凝素心急如焚,她将事情原委告知林砚后,这人派了乌蚩亲送她回府。
她夜半而归,着实还将府中的人吓着了,毕竟最近不太平。
林业笙见她这么晚还出门,又将她连带着云树都一同数落了一顿。
“你母亲只是风寒,虽说严重了些,但自有郎中照顾。你又不是医师,回来之后,她的病便能好得更快吗?”
“近日上都城有多不太平,若你出事,便是让你母亲也随去了!”
林凝素和云树低着头,小稚鸡般频频点头,任凭责难。
林业笙本想继续说些什么,但见到林凝好素身后的乌蚩后,便消了声音。林砚做事果真一丝不漏,有乌蚩这样的身手,的确也没人近的了他们的车马。
“…..罢了,你们进去吧。”
林夫人只是前两日病重,今日已是好了不少。
一番问候之后,林凝素也不好多搅扰母亲休息,便只留了云树去照顾。而她自己,便准备回桃源阁。
乌蚩明日晨间还要护着林凝素回去王府,所以便被父亲安排在了前府的客院之中。
还没踏进院前的那片矮桐之中,林凝素便率先觉出不对来。
“虽说已是亥时,但院前怎能一个人影都瞧不见,连个掌灯的都没有。”
云鸾闻言,便将自己手中的灯笼又举远了些,想照着前处。
“姑娘,我们走了好些日子,院里的下人都不知晓您回来,都偷懒贪睡去了。”
“也是。”
二人不以为意,云鸾便自行掌了院前的两盏灯。
灯火照亮四周,两个小厮赫然倒在地上….不知多时了。
“啊…”云鸾惊恐地后退几步,“这这….”
“姑娘…这…”
林凝素亦是一惊,但她却并未慌乱,立刻作出了决定:“云鸾,我们快离开这里,去前院。”
她熄了灯,凭着对府中的熟悉,抄了一条去前院的近路。
府中,只怕是进了歹人,得尽快去找乌蚩。
其间,二人路过瑞麟和凝雨的屋子,其中也与她的桃源阁无差,里有没有半分灯火和人气。
今日是恰好她和弟妹都不在,若是都在,岂不是都没命了。
她的院子在最里头,而凝雨和瑞麟的则次之…再然后,便是母亲的院子!
“云鸾,去前院,将乌蚩叫来。再让父亲带着会武的家丁,在府中搜寻。动作要快!”
随后,林凝素拼着全身的气力,跑向母亲的院落方向。
等她赶到之时,守着外门的两个小厮已经如桃源阁那般,七横八竖地倒在了地上。
她心下一寒,没想那样多,立刻冲了进去。
母亲休息时不喜太多人守在身边,故而一般只留云树一人。
她匆匆进入内室,便见着一人影立在帷幕之后,似是想对云树下手。
林凝素的动作不轻,对方又是习武之人,几乎是立刻便瞧见了她。
对方没作片刻犹豫,掌风如刃,朝她劈来。
可预料中的痛意没有到来,对方的手臂被挡了回去。她身后窜出另一个矫健的身影,是乌蚩。
两人的身手似乎不相上下,几番缠斗,乌蚩仍没将人扣下。
林凝素站在原地,平复着呼吸。室内幽暗的灯光下,她能瞧见那人影的身形。纤细而长,如飞凫轻燕。男子此般身形,十分少见,她活了这么多年,便只知道一人。
那便是自缥缈山学道,却又半途出山的李玉离。
李玉离…
还不能确定。
眼看着乌蚩缠那人影不过,这人便要逃了。林凝素一步做二不休,直接拎起父亲为母亲挂在房内辟邪之用的钝刀。
“咣当”一声,刀刃擦过那歹人的手臂,而后又重重落在地上。
震得人手心发麻。
歹人跑了,钝刀刀刃上,却留有血迹。
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它日若是遇见李玉离,便可凭借此伤验证。
探听
林府的家丁已算是千挑万选过的jsg,
除非是也别出挑的武人,否则总不至于连府院都守不住。
而且,那歹人只有一人,
便可在府内行动自如。
林业笙压下了消息,没有让此事传扬出去。上都城已经人心慌慌,
若是再让人知晓相府也遭了如此,可能要发生大乱子。
不过怎么瞒,乌蚩也是全程在场。第二日,林砚便派了一队侍卫来林府,全天侯在外头。
家中不安全,所以林凝素都没在林府休息一晚,便又被父亲卷着包袱送去了平陵王府。
毕竟那歹人便是先进了她和弟妹的院子,
这是碰巧捡了一条命,再不防范着些,指不定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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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凝素始终对那日瞧见的身影好奇,直觉告诉她,那人大概率是李玉离。
前世,虽说未明原因,但李玉离对林氏的恨意,并不亚于当初的林砚。
她甚至猜测,
李玉离最后转投了林砚,便是因为这个而走在了一处。
如今,上都城的失踪案,
证据皆都指向还未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承天教,
但也难免有人借着这个机会报私仇。
林凝素攥紧手掌,
得找个机会接近孟桓,探探他身边是不是有李玉离这个人。
她本以为孟桓会将此人藏着掖着,
毕竟在上一世,在林砚和孟桓争夺皇位正式开始之前,李玉离这人名不经传,只是东宫的一个普通幕僚。
甚至没什么算计,只是会些武艺,带着一些同样会武艺的道人。和后来的飞凫卫势力是比不了的…
但没料到,没过几日,孟桓便上报了圣上,说是上都城的失踪之案有了进展。
甚至还找到了不少权贵家失踪的公子姑娘们,各家见苦找了多日的亲人回来,纷纷对孟桓这个太子殿下感激不尽。
孟桓此次却并未邀功,直言说是自己的一位幕僚李玉离侦破此事,找到了失者。
就差没把李玉离这个人放在所有人眼前,林凝素一时之间倒是看不清这人的用意了。
按道理说,她如今与林砚,已经算是一条线上的人,他们两个同时拥有上一世的记忆,若是互相商议着,说不定能多知道些什么。
但那日林府的状况,乌蚩肯定是会向林砚回禀的,林砚也并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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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说,上一世,李玉离最终是林砚的人,也是林砚亲自下旨,让这位李指挥使抄办了林氏。
谈起这个,她不可能心无芥蒂,也是尴尬。
没法子,林凝素只能央求着阮清,想让她以共鉴诗集的名头,唤孟桓出来。
“你想见太子殿下身边那位幕僚?”
“嗯,听闻那个名叫李玉离的人,侦破了上都城失踪的案子。我哥哥夙兴夜寐这么多日,才只是摸到些苗头,可这个人却以举寻到了要害。”
“难道你不想见见吗?”林凝素觉着自己这个借口还算合理。
阮清觉得有些为难,说道:“自是可以唤太子殿下出来的…只是,谁与友人鉴诗集,会带着自己的幕僚出来呢?”
若是正常人,也许不会出门身上挂个幕僚,但孟桓这人他与众不同,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林凝素此前便打听过了,这几日,孟桓去哪都得带着李玉离。
总不能因为是鉴诗集,便区别对待吧。
之后,阮清便约了孟桓在听雨楼。
有阮清在,孟桓总是殷勤的,早早地便订了听雨楼上上间,提早许久便在那地等候着。
林凝素跟在阮清身后,一入内,她便瞧见孟桓悠闲自得地摆弄着檀桌上的紫砂茶宠。听雨楼的茶,与东宫的那些贡品自是比不上的,可这人也不挑,一套点茶手艺下来十分繁琐,丝毫没觉着是大材小用。
在孟桓身后,站着一个戴着半个假面的人。相貌被遮住一半,就连另一半也不容易让人记住。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身形,如野凫一般轻盈。
她猜得不错,孟桓带了李玉离来。
这个人,林凝素永远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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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桓见了林凝素,似乎并不太意外:“小丫头怎么也跟着来了?”
“不是一向最不喜这些文墨,听了是要困倦的。”
阮清向孟桓行礼,林凝素也随之福身。
“回太子殿下,臣女不想再做不同诗书的白丁了,跟着来请教一番,也不行吗?”林凝素坐在阮清身旁。
“行,怎么不行,孤若是不欢迎你,只怕那听雨楼的掌柜也不同意。”孟桓笑着为二人点茶,似是在等着阮清拿出诗集来。
这话乍听,林凝素不以为意。而后她又想起,她是几个月前才与孟桓第一次在听雨楼这个地方见面。之后,她也是几乎没来过。
孟桓何以要这样说….
毕竟如今不是上一世,她与孟桓也没有因为合作关系需要频繁地来到听雨楼。掌柜的最多只是与她打过照面,谈何孟桓口中这般熟稔呢?
不过,这话,单拿出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茶楼老板自是欢迎想多些客人的。
许是她多心了。
林凝素没再多言,只是佯装自己能从二人讨论诗词的谈话中受益颇多的模样,实际上,她在偷偷打量着李玉离。
打量着他的手臂。
只可惜,这人裹得严实,半点都瞧不出来。
若是此时直接让这人举起什么重物来试探,必然会遭到怀疑。毕竟李玉离若是去林家刺杀,总不能连林氏的人都认不全。
她只怕,这人早已对林家了如指掌。
林凝素忽然便很好奇,林家到底和这人有什么愁怨?
“素素,不是要潜心求学吗?怎得心不在焉。”孟桓顺着她的目光,便见林凝素的视线一直落在李玉离身上,“总不能是打我这幕僚的主意吧。”
林凝素倒也不避讳,直言:“太子殿下,您这幕僚短短几日,便侦破了上都城的失踪大案,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对我来说,自然比这些书本上的墨水更让人好奇。”
孟桓淡淡地笑着,回首看着李玉离:“玉离,如今也算声名大噪了。”
林凝素心思飞快地转着,最后在瞧见李玉离背后那张弓的时候有了主意。
“听闻您最擅弓箭,不知今日能不能见识一番?”
后来的飞凫卫中,大多数人都使弓,也是因着他们这位指挥使的习惯。
李玉离背着的这张弓乃是重弓,所需的气力,要比旁的弓大,自然也比旁的弓射程远。
“不如,便试试距听雨楼百丈之外的巨树。”
若这人能射中百丈外的树,伤口必得开裂,染污了衣裳。若没射中,便是没使全力,更加可疑。
她还没得答复,便听孟桓来了一句:
“玉离左臂受了伤,不能拉弓。”
林凝素:?
宛城
孟桓就这样说了出来?
没有刻意隐瞒,
起码能说明,李玉离去林家刺杀一事,并非是孟桓指使。二人怕是还未曾借此事有什么交易。
林凝素抱着歉意对李玉离笑着:“竟是这样,
是我唐突,不知李大人有伤在身。”
“无妨,
他的弓术的确是百里挑一,百步穿杨,等伤口养好,带你去猎场瞧瞧。”孟桓竟是认真了。
可林凝素心中得了答案,哪还想看什么弓术,只能敷衍着答应。
她没再多说什么,可能是诗文并非大家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