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树灵似一阵风冲进了屋内，阿无身后的乌发飘扬，眼里只剩下慌张和害怕。桑若的手顿在半空，再也落不下去。
【穆雪为什么会血崩？】她错愕的问系统：【我在记忆回溯中看过，她分明抱着穆青青离开了梧桐寨……】
所以她的生产过程应该是安全的啊，可现在她血崩了，为什么？
系统有些抱歉：【宿主，你还没经历的事情我这边没有权限查看。】
桑若其实不需要它查看。
从树灵进屋后，灵姑等人便被赶了出来，屋内一丝声音都没有，可通过头顶逐渐暗淡的萤石，她已经猜出来了穆雪会像记忆回溯中那样，安全度过这次生产，不会出事。
有树灵在，她怎么会出事呢。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树灵便走了出来，冲灵姑道：“她没事了，孩子也无事，进去替她擦洗一下吧。”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连阿无脸上的害怕都淡了些。
只有桑若看着树灵脸上新添的几道沟壑，和他垂落在身侧干枯的手，脸色比刚刚还要凝重。
即使她灵力尚低，也能看出，树灵……活不过一年了。
好感度已达到百分之八十
好感度已达到百分之八十
桑若心里的不安一瞬间到达顶峰，她无法控制的感到慌乱，树灵若等不到一年之期，那她同穆雪做的交易自然也不再作数。
那……那阿无该怎么办？
【宿主……宿主！】
脑海里传来系统提高音调的机械音，桑若茫然道：【怎么了？】
系统也很奇怪：【树灵走了，阿无喊了你好多遍你都没反应……宿主，你怎么了？】
桑若闻言，看向阿无，只见他神色担忧的看着她，还在喊：“狮崽，你也被吓到了吗？”
桑若心脏有些抽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她不是被吓到了，她是不知道这局乱棋该如何走了。
似乎不管怎么选，总有人要死，穆雪不会让树灵死，她也不能看着阿无死，不能让墨玄再失去半颗心脏。
所以死的……只能是她。
【我真的很烦。】她声音里满是疲倦：【这个世界是不是离了以命换命这个设定就不能转了？】
系统叹了口气，安慰道：【宿主，我会尽最大努力，以最快的速度将你的灵魂抽离。】
桑若没再应它，她仰头看着阿无，张开了毛茸茸的爪子：“抱。”
阿无怔了一瞬，随即面露无奈，弯腰将它抱在怀里。
可白狮并不像他以为的，是在同他撒娇，它垫着脚，用额头轻轻蹭着他的脸：“阿无，不哭，狮崽在。”
稚嫩的嗓音将他心里强压下的惧怕又唤了回来，早就忍不住流了满脸的泪水更加汹涌，白狮身上柔软的毛发被泪打湿，他冰冷的手脚没了强撑的力气，开始颤抖。
他抱紧狮崽，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狮崽，娘亲刚刚很危险。”
“别怕，没，事了。”
“狮崽。”阿无声音很低：“我害怕失去娘亲。”
“我知道。”桑若贴近他，软着声音道：“树灵，救她。”
阿无没说话，哭声却更明显了，过了须臾，才颤着声音道：“我也怕，失去你。”
【好感度已达到百分之八十。】
陪着对方一起经历恐怖的事情，确实可以快速增进感情。
伴随着系统的播报，桑若心头更是酸涩，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些：“我也怕，失去，阿无。”
她知道这么高的好感度代表着她的死亡会让阿无痛苦，可她必须守住他的命，守住他的心脏。
“我会，去，找，你。”她蹭了蹭他的脸，一字一句道：“一定会。”
她会回到未来，回到墨玄身边，也许他会忘了她，但没关系，大不了就是再攻略一遍，她已经很熟练了。
想到这，她有些想笑，可嘴角没动，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但好在她现在是个狮子，即使流泪，也不会被察觉。
她回抱住阿无，眼神却看向他身后那扇紧闭的木门，她听见灵姑正在同穆雪说方才的凶险，说到是树灵救人时，桑若心脏也跟着被只大手紧攥。
穆雪一定知道树灵救她代表了什么。
几息过后，屋内传来灵姑慌乱的声音：“夫人，你刚生产完，此时万万不可下床啊！”
“那便去喊他来！去！”
穆雪崩溃又慌乱的声音却让桑若逐渐冷静。
她大抵知道，她的死期，就在这几日了。
日日鱼肉：⑼5⑵1602⑧3
他们的眼神
他们的眼神
萤灯暗而复明，时间眨眼已过去了五日，穆雪生产那日的慌乱似乎已经过去，寨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但阿无却觉得，这几日格外不对劲。
先是树灵伯伯那天去而复返后，不知同娘亲说了什么，再出来时，看向他的眼神变的格外复杂，他只能看出来里面有不忍和愧疚。
这样的眼神不止出现在树灵伯伯眼里。
“阿无，阿无？”
一道温婉的声音将阿无的神智拉了回来，他看向娘亲，在她眼底那点不忍中，抿了抿唇，扯开一抹笑：“昨夜没睡好，有些犯困，娘亲方才说什么？”
穆雪望着他眼下隐隐的青黑，唇张了张，关怀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遭，又咽了回去，她移开视线，望向怀里的女婴，语气是刻意的温柔：“想让你瞧瞧妹妹的，你看，妹妹多喜欢你，你也要多多喜欢妹妹，好吗？”
喜欢？阿无茫然的看向娘亲怀里的妹妹，实在没法从那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婴儿身上，看出对他的喜欢。
但娘亲说妹妹喜欢他，那妹妹定然是喜欢他的，他弯了弯唇角：“阿无喜欢妹妹，但更喜欢娘亲。”
穆雪低垂着头，盘起的长发在脑后垂下几缕碎发，遮挡住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挣扎，须臾之后，她才笑着嗯了一声：“娘亲也喜欢阿无。”
阿无也低着头，看上去似是在瞧着床上的女婴，余光却瞥向一旁的高椅，雪白的白狮正坐在上面，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瞧。
它那双异眸太过明亮，一眼便能看到，那里面的不忍和愧疚，要比树灵伯伯和娘亲的还要重。
可为什么？
树灵和娘亲对他愧疚，他一直都知道，娘亲喜欢他，但娘亲也喜欢树灵伯伯，树灵伯伯身体不好，娘亲为了让树灵伯伯活的久一点，只能让他去伤害那些小妖，所以她不忍心，树灵伯伯也同样不忍。
他也猜的到，他们现在的不忍愧疚，大抵是已经决定要让他伤害狮崽了。
所以他知道，他看向狮崽的眼睛里一定也有愧疚，可狮崽又是因为什么？
他仔细观察了好几日，发现狮崽夜里几乎也不睡觉，就守在他身边，近乎贪婪的看着他，好似要将他牢牢记在脑子里似的。
阿无莫名有些害怕，不是怕它这种行为，而是怕它的眼睛。
那双漂亮到极致的异瞳里除了不忍和愧疚，还有更深的东西，像喜欢，却比喜欢更深，更复杂，像不舍，却又带着怀念，他看不明白，但他知道，里面没有恨意。
现在没有。
可等他动手的时候呢？
阿无不敢往下想，若他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恨意，那会是多么让人心痛的事情。
只这么想想，眼泪便有些压不住，他不敢再看狮崽，匆匆站起身来：“我去灵姑家看看鱼汤好没好。”
他往外走，雪白的狮崽跳下高椅，他脚步不停，语气听不出问题来：“狮崽，你待在家里，别乱跑。”
狮崽顿在原地，似是有些不愿，但到底是没再继续跟着他，只一双眼盯着他看。
阿无咬着牙，将门关紧，将那双眼，关进了门里，再看不见。
二十五天后
二十五天后
脚步声远离，桑若仍旧望着紧闭的门，却不再沉默：“我听，翠儿说，过几日，是阿无的生辰。”
穆雪轻拍着怀里的女儿，轻轻嗯了一声：“还有二十五天，恰好和囡囡的满月是同一天。”
桑若垂下眼眸，稚嫩的声音却仿佛背着一万斤重量的沉：“我和，你的一年之期，是不是，不作数了。”
她语气肯定，未带丝毫质问，似乎只是要将这事摊开来说。
穆雪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秒才无事般落下：“嗯。”
桑若望了望自己踩在地上的爪子，语气自然：“你打算，让我，何时燃魂？”
即使穆雪早知道这头狮子聪慧过人，但在它这番平静的态度下，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它就真的一点都不怕死吗？
“你不怕吗？”
桑若陡然有些想笑。
她想到了在她第一次来到梧桐寨那天，和墨玄的对话。
她回头看向穆雪，目光在她和墨玄七成相似的脸上停留，异瞳里却仿佛倒映着一抹银白，她笑道：“我当然怕，不止怕死，还怕疼，最怕的是疼着死去，但我答应过他，我会保护他的。”
她这段话说的吃力，却口齿清晰，似乎怕说的不清楚了，要保护对方的诚意也就淡了。
穆雪眸光微闪，半晌后，才低下头，望着怀里睡的香甜的女儿，轻声道：“你既然诚心，我便不同你绕弯子，树灵的身体最多再撑一月，我虽着急，但更为你这份心动容，此事便等你陪阿无过完生辰再去做吧。”
她眉眼低垂，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愁，语气带着些犹豫和挣扎，似乎是刚诞下幼女，连心都软了几分，这才勉强给了桑若多几日的时间。
虽然二十五天依旧不够桑若修炼出足够的灵力，但还是让她心头的压抑少了许多，她认真谢过穆雪，又道：“我还有个请求。”
“你说。”
“待我去燃魂那日，你能不能告诉阿无，是我贪玩，求你送我离开了梧桐寨，这样他就不会太痛苦了。”
桑若的用心良苦让穆雪眼眸有些湿润，她长睫微颤，沉默了许久，直到阿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才点头：“嗯。”
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内的一人一狮快速调整好表情，似乎刚刚的对话并未发生过，穆雪笑着接过阿无手中的鱼汤，桑若也依旧紧盯着阿无的脸。
一切好像都和刚刚没有区别。
但阿无敏锐的感觉到，狮崽眼里的情绪变的更加奇怪了。
只是他很快就没有精力去想这些，喝完鱼汤后，穆雪找了个理由将桑若支开，桑若当她是要早些和阿无铺垫，很是配合的咬着食盒去灵姑家送碗，将空间留给他们母子。
空碗里放了勺子，走动时在食盒里叮当碰撞，穆雪听着叮当声远离，才看向阿无，眼眸带着几分哀愁：“阿无，狮崽对你的感情已经足够，树灵伯伯的身体也撑不了太久了，你不会让娘亲失望的，是吗？”
阿无的心猛地颤了颤。
她明明没说什么，可这些话却又清楚的表达了她希望他做的事情，一如从前数次，她也是这么问的，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她会噙着一抹笑。
现在她的脸上却只剩下哀愁，眼里的泪花仿佛即将落入深渊的瀑布。
她看着他，甚至带了些祈求，又问了一遍：“阿无，娘亲很爱你，你不会让娘亲失望的，是吗？”
阿无努力控制着自己，声音却还是颤抖了起来：“什么时候？”
“二十五天后。”
“二十五天……”阿无咬了咬牙：“娘亲，能不能再多几日……”
“阿无。”穆雪打断他的话，去牵他的手，声音很轻：“娘亲等不了那么久，树灵伯伯也等不了那么久。”
过了许久，阿无低下头：“我知道了。”
最后的两个时辰
最后的两个时辰
时间如流水，十几年都转瞬即逝，更何况短短的二十五天。
即使桑若和阿无万分珍惜这段日子，可依旧拉不住往前游走的时间，二十五天后的早晨，伴随着一声声的贺喜，桑若敲响了阿无的房门。
“阿无，我进来了？”
“等下。”
阿无略微着急的喊了一声，接着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像是在收拾什么东西。
桑若知道，几日前阿无便要同她分开睡，说是要替妹妹准备满月礼物。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竟这么神秘。
门很快便被打开，阿无脸上的紧张还未褪去，温声道：“走吧。”
昨日睡前，桑若同他约好，今日晨起后，赶在午宴开始之前再去河底看次星星。
桑若瞥见他身上沾染着的几片木屑，眼眸闪了闪，大致猜到了他给穆青青准备的礼物是什么类型的。
她眼睛莫名有些发酸，眼前的男童过了今日才刚满七岁，即使在穆雪那学了许多攻略人心的计谋，却依旧是个孩子，没法完全藏匿起自己的紧张和担忧。
但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如果他没有被娘亲挖心，没有离开梧桐寨，被十大妖王囚禁折磨，没有经历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就不会变成以后那个令天下人恐惧的反派妖君，他依旧是个在妹妹生日时，会精心准备礼物的好哥哥。
那时候的他或许依旧腹黑，有些睚眦必报，带着些虚伪，但他不会有那么多痛苦的回忆。
桑若眼眸湿润，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系统忍不住担心：【宿主，你还好吗？】咾阿姨群追更６8；5０57久６
久
【之前不太好。】大抵是到了时间，桑若很是诚实的告诉它：【今日之前，我其实很怕，我之前燃魂过，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但刚刚想到阿无未来的样子，我竟然还有些迫不及待。】
【……穆雪让你今日午时的时候去找树灵，那时寨子里的人都在阿无家中，他无暇顾及你。】系统语气复杂道：【只剩下两个时辰了，实在没必要迫不及待。】
桑若抿了抿唇，看向身边的阿无，声音都轻了些：【两个时辰，足够了。】
一人一狮很快来到桥上，阿无一如往常的蹲下身，伸手要将桑若抱在怀里。
桑若退后几步，冲他摇头：“你先去河底等我。”
阿无有些疑惑，但想到今日他要对狮崽做的事情，唇抿了抿，没问它为什么。
他想哄狮崽开心，不是为了得到它的感情，就是想让它开心些。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纵身从桥上跃下，微凉的河水瞬间包裹住他的身体，明明的柔软到极致的液体，却拖着他不断下沉，挤压他肺部的空气，带给他窒息的痛苦。
他早已习惯这种痛苦，虽然可以挣扎，但他又贪恋那不可触摸的星光，所以他仍由这些痛苦将他蚕食，直到快要触底。
但阿无却陡然绷直了手脚，停下了坠落的身体。
他蹙着眉头，有些疑惑的往两边看了看，神情戒备了起来。
星光
星光
水底虽不够清澈，却并不昏暗，往日会有隐隐灼灼的光亮透进水面，下落到这个程度时，他已经能看清水下的岩石，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越往下，视线便越昏暗，像是夜里的黑幕都藏在水下，什么都看不见。
阿无屏住呼吸，感受着四周的水流变化，几息过后，他抿紧唇，蓦地翻身，看向水面。
水流被他的身体带动，泛起层叠的涟漪，黑暗中虽不能视物，可这层涟漪的变化还是映照在了他陡然放大的眼眸里。
而他的眼里除了荡漾的水波外，还有黑夜中才能看到的点点繁星。
不是明亮的，被模糊的萤灯光晕。
是似夜晚降临的如墨黑幕上，细小的，闪耀的，满天星河。
是他从未见过的星星。
阿无近乎呆滞的看着漫天的繁星，寂静的水底响起他如鼓般的心跳，他的手在颤抖，牙齿也在颤抖，似恐惧，又像感动。
但更多的是手足无措，是不可置信和无助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