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徐阁老,皇上的万寿宫才修了不到一半,宫里十万张嘴也都等着吃饭呢。这笔钱内阁没有算进来?”

徐阶站起了:“再苦也不能苦君父。臣等都议好了,剩下的二百多万两都上呈宫里,一部分修万寿宫,其余的供宫里各项开支。”

嘉靖闭上了眼,这时当然不会直接说叫吕芳批红的话。

徐阶和吕芳只好静候在那里,精舍里突然沉寂了。

“百姓们常说的一句话,破财消灾。”嘉靖知道这一笔好不容易抄没来的财物用在这些地方,内阁已经是尽了心了,却依然心臆难平,“朕把这些钱都分了,上天也应该让朕的病好了。吕芳,都批了红吧。”

徐阶立刻在他身边跪下了,吕芳这时哪能去批红,也连忙跟着跪下了。

徐阶:“仁君天寿!可圣上也得将息龙体,以慰天下苍生之念!”

吕芳:“奴才赞成徐阁老的话,天佑主子,主子也还得珍惜仙体。”

“你们真以为朕病了?”嘉靖突然又翻了脸,“朕会病吗?”

徐阶和吕芳自他生病这一段时光以来,都被他这种近乎狂悖的折磨弄得有些疲了,这时只好跪在那里深低着头,不敢接言。

嘉靖不再逼问他们,自己竟撑着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主子!”吕芳慌忙爬起,要去扶他。

嘉靖挥手甩开了他,脚步飘浮,还是强撑着自己走到蒲团前坐了下来,盘上了腿。

吕芳悄然紧站在他的身后,随时做好扶他的准备。徐阶这时也爬了起来,站在嘉靖的身侧,紧张地望着他,准备万一他要倒下也去帮着扶驾。

“人有病,天知否?”嘉靖没有倒,闭着眼又怪诞地喃喃说了这么一句,便开始运功练气,这一练,额上的汗反而涔涔而下,脸色也立时难看起来。

“皇上、主子!”徐阶和吕芳都跟着变了脸色,二人同时呼唤着便过去搀他。

“丹药!”嘉靖执拗地坐在那里,从牙缝中迸出这两个字。

“还是叫太医吧!”徐阶急喊道。

吕芳一时也没了主意,便想唤宫外的当值太监。

“你、你们想朕死吗……丹药!”嘉靖说这句话时大汗淋漓的脸已经发黑了。

“搀住了!”吕芳急松开了手,让徐阶一个人搀着嘉靖,自己奔到神坛边揭开金盒拿出一颗鲜红的丹药,端了那杯盖碗奔了过来,“主子丹药来了!”

嘉靖费劲张开了嘴,吕芳将丹药送进他的嘴里,一手扶着他的后颈,一手将碗里的水喂他喝下。

嘉靖挣扎着用这口水咽下了丹药,接着便将身子上引,是想伸直腰。徐阶连忙使劲帮着他往上扶。嘉靖又开始运气,这丹药竟有如此神效,也就稍许时间,他见了精神,脸上的汗也慢慢收了,面容也透出了红色,却是那种血液上涌的红!

徐阶和吕芳虽暂时松了口气,面忧更重了。

“徐阶。”嘉靖这时的声调又平和了。

“臣在。”徐阶答得甚是沉重。

嘉靖:“你适才说什么来着,想叫太医院那些人来给朕瞧病?”

徐阶动了感情:“皇上圣明。”说完这句眼眶湿了。

嘉靖转望向吕芳:“吕芳,你也有这个意思?”

“主子!”吕芳比徐阶对嘉靖的感情自然更深些,这时也再不顾嘉靖是否震怒,声音有些哽咽,“只要吃五谷,就是大罗天仙也难免生病。奴才和徐阁老是一样的心思,斗胆请主子恩准太医给主子瞧瞧。如太医院那些人不行,便另访外省高明的大夫来给主子瞧瞧。”

嘉靖望了望吕芳,又望了望徐阶:“你们都过来些。”这一声唤得好是温情。

“臣、奴才在。”徐阶和吕芳都慌忙揩了眼,靠了近去。

嘉靖轻声地说道:“朕今年虚岁六十了,修了这么些年,六十是一关。过了这关,不定就能长生不老。太医院那些庸医帮不了朕,谁也帮不了朕,知道吗?”

这就是徐阶和严嵩之不同处,虽一样身居宰辅,毕竟儒学正宗,对嘉靖这句话没有表示赞同,只低头以沉默对之。

吕芳身份不同,心里好一阵难受,却只得答道:“奴才明白。”

“明白就好。”嘉靖仍然轻声地,却突然转了话题,“裕王的病怎么样了?你们请了哪个神医进京来给他看了?”

吕芳望向了徐阶。

“皇上圣明。”徐阶答道,“是原来在太医院当过差的那个李时珍进京了。裕王爷吃了他开的几剂药,病情已见好转。”

“给裕王看病的人进京了,给朕看病的人也进京了吧?”嘉靖服了丹药又有了底气,眼神又犀利了,“那个在六必居给朕开丹方的人是谁!”

这件事终于提出来了,徐阶和吕芳互相都不再看对方,默在那里。

嘉靖斜了一眼徐阶:“该下午奏对的事,徐阁老巴巴地在上午赶来奏对,不就为了看那个人给朕开的丹方吗?吕芳,把陈洪呈来的那幅字拿给他看吧。”

吕芳只得走到装奏疏的壁柜边,从里面拿出了陈洪送来的那卷字,递给了徐阶。

徐阶展开凝神地看了起来。

“徐阁老。”嘉靖叫他。

徐阶:“臣在。”

嘉靖:“君臣佐使,这副丹方开得如何?”

徐阶慢慢抬起了头:“回圣上,臣愚钝,看不出这幅字有什么君臣佐使。”

“是看不出还是不愿说?”嘉靖声音尖利了,“你巴巴地赶来,不就为了给这个人说话,给裕王说话吗?”

这就是伺候这位皇上的极难处:极敏锐!极多疑!极猜忌!又极不留余地!

这话如何回答?徐阶只能低头不语。

“还有吕芳。”嘉靖的目光又犀向了吕芳,“朱七上晌找你说什么来了?”

“回主子的话。朱七上晌来正是给奴才禀报这件事。”吕芳任何时候都如实回话。

“镇抚司、提刑司都归陈洪管,报了陈洪还不够,还要来找你?”嘉靖的话越来越尖利,“既找了你,你怎么看?”

吕芳:“主子圣明。这不过是外地新上任的一个小官不知天高地厚在六必居胡诌的几句话。朱七来找奴才,也是担心主子这一向仙体违和,想让奴才先给主子奏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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