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不是催出来的。朕问你,江南织造局现在还挂在五个徽商的名下是怎么回事?听说这几个徽商还是胡宗宪的本家是怎么回事?”
徐阶:“回皇上,当时沈一石死了,是郑泌昌、何茂才找来的这几个人……”
“郑泌昌、何茂才都死了,账总不能记在死人头上吧!”嘉靖打断了他。
徐阶跪了下去:“是。这件事明天臣一并在廷寄里追问,叫赵贞吉明白回话。”
“胡宗宪的病养得怎么样了?”嘉靖问这句话时没有看徐阶,似是在问严嵩。
君臣奏对,声音传向何方,语气是在问谁,像徐阶这般老臣都已能闻风知向,这句话便没有回答,在等着让严嵩回话。
严嵩自从耳背以后,每次召对都倍感艰难,如果句句奏对都听不清楚,那便是该致仕了,这时便望向嘉靖:“请问皇上,可是问臣?”
嘉靖:“胡宗宪是你的学生,应该有信给你。”
严嵩:“回皇上,胡宗宪自从告病前上了个奏疏,一直并未给臣写信。可他的病况臣知道,南直隶巡抚最近去看过他一次,说是积劳成疾,只怕一年半载还养不过来。”
嘉靖有些黯然:“胡宗宪是有大功劳的人。写个信给他,叫他一是好好养病,二是管管自己的本家,不要掺和江南织造局的事。弄出事来,面子上不好看。”
严嵩:“臣明天就给他写信。”
嘉靖提高了声调:“朕上次就跟你们说过,各人的儿子各人的弟子各人管好。比方淳安那个知县海瑞,这一次又给朕出了个难题,要朕将淳安百姓今年借织造局的粮债全免了,还要朕免去淳安全县三年的赋税。他爱民,叫朝廷出钱,朕也只得认了。现在有人出来替他说话了,还要升他为知州。可他自己却提出来愿意到江西分宜去当知县,赵贞吉还准了他的请,请朕准他去分宜。分宜是严阁老的老家,他们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徐阁老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严嵩一惊。徐阶跪在那里也是一惊,这时不得不抬起了头:“回皇上,这件事臣并不知道。”
嘉靖便望向了严嵩:“严阁老,把这个人调到你的老家去你有何看法?”
严嵩一时片刻哪里知道嘉靖此时突然拿起这把双刃剑是何用意!好在二十年来这样的应对也不知多少次了,便只得依然以不变应万变,顺着嘉靖的话答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认为谁该到哪里任职就到哪里任职。这个海瑞真要是个清官,能到臣的老家去,也是臣老家百姓之福。”
嘉靖手一挥:“真是清官倒也罢了。就怕有些人打着清官的名头,到处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吕芳。”
吕芳:“奴才在。”
嘉靖:“朱七叫来了没有?”
吕芳:“回皇上,已经在殿外候旨。”
嘉靖:“叫他进来。”
吕芳走到那一面条门边向外面当值的太监:“传朱七。”
“是。”外面应答着。
吕芳刚走回原位站好,朱七那高大的身影便在开着的条门外出现了,视线刚好能看着坐在蒲团上的嘉靖,他跪倒了,像一座山,“砰”地在门外磕了个头:“奴才朱七叩见皇上万岁爷!”
“那个通倭的人押回来了?”嘉靖问道。
朱七:“回万岁爷,押回来了,关在诏狱。”
嘉靖:“朕这里有人上本,说这个人是海瑞放的。明知是通倭的人,海瑞为什么要放他?”
朱七:“回万岁爷,据奴才等查问,海瑞当时认为这个人通倭没有证据,因此放了他。”
嘉靖:“那个倭贼头子井上什么郎的都招认了,这还不是证据?”
朱七:“回万岁爷,那个倭贼头子叫井上十四郎,确与奴才抓的这个齐大柱在新安江船上拿粮食换生丝,因此被官兵拿了。海瑞认为这件事不足以证明齐大柱通倭。”
嘉靖:“那你们呢?你们查了吗?”
朱七:“回万岁爷,奴才也曾去查过,但那个井上十四郎被何茂才臬司衙门的人带走后便不知去向,奴才们因此也查不下去了。”
嘉靖:“那你认为这个人到底有没有通倭情事?海瑞和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节?”
朱七沉默了。
嘉靖:“哑了喉了?”
吕芳接言了:“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明白回话。”
“是。”朱七应了一声,提高了声调,“回万岁爷,以奴才多年办案的阅历,这个齐大柱不像通倭的人。还有海瑞,他是今年六月初三从福建到的杭州,六月初六到的淳安,从不认识齐大柱。纵算齐大柱有通倭情事,海瑞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敢放人?”嘉靖逼问道。
朱七无法回答,沉默地趴跪在那里。
精舍内外都沉默了。
这一段时间虽是嘉靖和朱七在一问一答,严嵩和徐阶都一直紧张地听着,心里也一直在揣摩,等着嘉靖最后亮出底牌。
“吕芳。”嘉靖打破了沉默。
“奴才在。”吕芳连忙答道。
嘉靖:“朕看镇抚司这个衙门你们也该好好整治整治了。这个朱七,人称七爷,你们一直在朕面前夸他何等了得,现在都看到了?一个这样的案子都弄不明白,还帮着通倭的人说情。”说到这里他盯向朱七声转严厉:“锦衣卫是拿人的,案子审都没审,你凭什么倒先把案子定了?谁在你那里说了情了!”
朱七一下子懵了,抬着头茫然望着嘉靖怔在那里。
严嵩和徐阶这时虽然头都微低着,但一切似乎都明白了,皇上这一次是准了严氏父子的本。
“回话!”吕芳见朱七懵了,一声大喝。
“奴才该死!”朱七回了这一句,猛地把头磕向门外的砖地,铜头铁骨的人,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这一头碰下去,立时便见砖地上有无数碎片迸溅起来!
吕芳大惊,连忙闪身挡到嘉靖面前,以防迸起的碎片溅到嘉靖。
严嵩和徐阶也惊了,一齐望向门外。
好在有门扇和门槛隔着,朱七那个头磕下去砸碎的砖片并没有一块飞进精舍。只是地上那块砖已经砸得破碎不堪,凹进一个大洞。
吕芳的脸煞白,知道这个祸闯大了,说话便都急促了:“反、反了天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