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号车间,气氛肃杀。
以S-800机床为圆心,无形的威压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老厂长王德发背着手,身形不算高大,腰板却挺得笔直。他戴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后面那双眼睛,浑浊中透着一股子能把铁看穿的锐利。
他像一头巡视领地的老狮子,围着那台崭新的S-800,一寸一寸地审视。
他的手指偶尔会拂过冰冷的金属外壳,动作轻柔,像是抚摸情人的肌肤。
刘金福挺着肚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脸上的笑容热情得快要融化。
“王厂长,您看,这台S-800,绝对是咱们厂的定海神针!有了它,别说省里的订单,就是部里的军工任务,咱们也能啃下一块来!”
工段长王胜利则像个跟班,点头哈腰地补充。
“是啊厂长,刘副厂长为了这台机器,跑了多少趟省里,喝了多少酒,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王德发没理会这两人的吹捧。
他的全部心神,都在这台机器上。
两名德国专家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下巴微扬。他们看着这群中国人对一台在他们国家已经不算最顶尖的机器顶礼膜拜,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
在他们看来,这更像是一场原始部落迎接神器的仪式。
警戒线外,工人们伸长了脖子,敬畏地看着,小声议论着。
这台机器,承载了太多人的希望。
李向东就在这片喧嚣的边缘地带。
他拿着一块油布,正对着一台老旧的C616车床,慢悠悠地擦拭着上面的油污。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懒散。
他的头低着,帽檐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凝聚成了一根无形的线,牢牢地拴在了王德发身上。
他在等。
等一个破绽。
王德发绕着机床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机床的精密导轨部分。
那是整台机床的龙骨。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没有直接触摸,而是悬在导轨上方几公分的位置,缓缓移动。
他在用几十年老师傅的经验,感受着那里的空气流动,感受着那近乎绝对的水平。
刘金福见状,立刻凑上去,邀功似的说道。
“厂长,您看这导轨,德国人的工艺就是不一样,跟镜子似的!我问了专家,这精度,达到了μ级!”
王德发没有回应。
他的眉头,在刘金福滔滔不绝的介绍声中,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很轻微的动作。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只泛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但这个动作,却被李向东精准地捕捉到了。
就是现在!
王德发也感觉到了。
他感觉到了那丝不协调。
就像一首完美的交响乐里,混入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杂音。
他说不上来问题在哪。
但他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这台机器,并不像它表面看起来那样完美。
可这种纯粹的直觉,无法作为证据。
他看了一眼旁边那两位一脸傲慢的德国专家,又看了一眼满脸狂热的刘金服,最终把那点疑虑压了下去。
或许,是自己老了,感觉出错了。
他准备移开脚步,去检查下一个部分。
机会,正在以秒为单位流逝。
李向东知道,如果让王德发走开,再被刘金福用一堆虚浮的政绩报告和宏伟蓝图一忽悠,那点刚刚萌芽的怀疑,立刻就会被扼杀。
他不能再等了。
他一边擦着机床,一边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停下动作,挠了挠头。
然后,他用一种刚好能被几米外的人听清,又像是自言自语的音量,轻声嘀咕了一句。
“奇怪……”
他的声音不大,混在车间的各种噪音里,并不起眼。
“这台洋玩意的导轨润滑油滴落速度,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劲……”
王胜利离得最近,听见了这句嘀咕,立刻横眉倒竖,正要开口呵斥。
李向东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记得培训手册上写的标准值,是每分钟零点五毫升。可这个……感觉快了那么一丁点儿,像是哪儿密封不严,在漏油一样。”
声音不大。
却字字清晰。
这句话,对王胜利这种外行来说,就是狗屁不通的胡言乱语。
对刘金福来说,更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扰乱军心的杂音。
可这句话,钻进王德发的耳朵里,却不亚于一声平地惊雷!
王德发那准备抬起的脚,猛地顿在了半空中。
他的身体,僵住了。
润滑油滴落速度!
这个参数,极其冷僻,极其专业!
它不代表性能,不代表功率,却是衡量一台精密机床导轨密封性、装配精度以及潜在磨损度的核心生命体征之一!
一个普通的工人,连导轨是什么都未必知道。
一个学徒工,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参数?还精确到了每分钟零点五毫升?
王德发猛地转过身。
他的动作快得不像一个老人。
那双锐利的眼睛,像两把探照灯,瞬间穿过人群,越过刘金福和王胜利错愕的脸,死死地锁定了那个正拿着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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