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语。
待发髻梳好,插满珠翠簪钗,直看得人眼晕。
打扮好了,拿着小镜子臭美,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须臾之后,抬手拔下簪子,青丝散落,只几个眨眼,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弄好的‘工程’便就废了。
“他娘的!”拾得骂了句,一脚将炕边耷拉的衣服踢到房梁上,大步走出屋子,脚步很重,在院子中央停下,仰头看着夜空。
月朗星稀,皎皎清辉如薄纱。
屋里女人抬头望过去,许久,收回目光,扯过被子蒙住头。
.......
几日后,街面上多了个铺面,很小,卖粥汤。
这样再买好的米面都是正常,一说囤货多要些,粮店还会给算便宜点,送货上门,毕竟做生意嘛。
据说粥铺的东家是个南方人,但谁都没见过。
雇了城北一寡妇打杂,里里外外忙活着。她男人是个书生,早就死了。还有个女儿,叫小喜,长得似冰瓷娃娃般,经常会过来。
甫一见那熟悉的身影忙里忙外,老板娘气得浑身发抖,看着拾得大有扑上去将人咬死的心。
千防万防竟还是着了这小子的道!
拾得讪笑,这事儿确实做得不地道。先前找路子搞到些迷药,神不知鬼不觉全给女人用上了。
“您瞧,大娘身子骨挺好,活儿也不算累,即帮了咱的忙,又能挣些家用......”即使说着好话,也见那女人脸色越发阴沉,拾得乖乖闭嘴。
大娘瞧见,笑着应和道:“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是我自己愿意来的......”
没等话说完,老板娘便就一跺脚走了。
晚上回去,屋里没点灯,拾得心里有准备,大概得任她闹一闹才行。
静默许久,她缓缓开口,声音冷得让人觉得如同进了冰窖:“我今日在衙门前走了两遭,心想着最多不过鱼死网破......”
屋里很黑,看不清她神情,但......拾得略微思忖,平静说道:“鱼死网破,看似两败俱伤,网子虽是破了,可补一补依然如旧。但鱼死了,死了就是死了,当真值得么?”
所以,她没有进去。拾得如是想。
“何谓值得?我觉值得即是值得!”她朝拾得一步步走近,黑暗中,那双眸子亮的瘆人“她们是这世上我最后的亲人,你懂吗?”
拾得不懂。
他没有亲人,一起多年的兄弟也被他扔下了。不知从何而来,打从记事便就听人叫他‘拾得’。无根,无魂,只有这具身体。活着是拾得,死了......拾得不敢想,单是想到这个字心里就觉发毛。
女人走近,两人近在咫尺间,四目相对,她未在开口,可拾得心中明了:若那两人有半点闪失,这女人绝对会发疯!
被疯狗咬一口,也是会疼很久的。
对于疯狗,哪怕只是挨近些都会让人觉得不适。
拾得罕见皱起眉,退后几步,离她远些,心里微微有些不舒坦,人不都是为自己活着么!
接连三日,她都不理拾得。拾得也未再劝慰,因为不论说什么都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她,不傻。
粥铺生意还凑合,味道不错,价格也与别处相同,平平常常,普普通通,在城中毫不起眼。
大娘长相一般,很和气,不怎么爱说话。
小喜经常来,不过不是帮忙。她讨厌油烟味,也讨厌铜臭味。完美继承了她那去世的书生父亲的优良品德。
不过拾得却是认为,她跟屋里那个一样,什么都不会做。
气消了,老板娘打扮的花枝招展,往粥铺里屋一坐,不干活也不点帐,真不知是来作甚?
于小喜眼中,后厨坐着俩大闲人,一个只会偷吃,一个只顾着照镜子。她来是为了看着,不让娘被人欺负了去。
“娘,你快歇会。忙里忙外的,别累着?”
老板娘听见这话,讷讷看过去,愣了下,收起镜子起身,可左右看看,又不知要做什么。
只听小喜又道:“你会做什么?越帮越忙!”
合着这话是说给拾得一个人听的。
瞎吗?
挑水,劈柴,搬东西等等一众力气活不都是拾得做的吗?
拾得也不生气,笑着与她逗嘴:“喜妹来啦!快快那还有碗没刷呢!赶紧帮大娘刷了,省得大娘冻了手!”
小姑娘面皮薄,被说的下不来台,冷着脸干活。
细白纤嫩的手比那莲瓣尖尖还要娇嫩,往水里一泡马上就红成了蟹爪兰。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她真真儿笨的要命,连着摔碎两个碗,拾得看不下去了,抢过抹布自己干。
“笨死了!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笨死了!”
这之后,虽然嘴仗赢了,但活也没少干。
“口无遮拦,不学无术!”小喜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不过几句文绉绉的话怎能说的过拾得。
“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唯小女子最难养也!”拾得不怎么识字,但听得多,这种话张口就来。
你来我往几句话,小喜那张冰雕玉砌的脸被气得冰碴子碎一地。老板娘自然偏向着小喜,说不过时就拿着笤帚绕世界追着人打,颇有些旧账新算的意思。
大娘倒是会劝几句,不过多数会说:“小喜你别总生气,春天容易上火,你一上火就爱嗓子疼”
这...这这......真他娘的欺负人!
亏得拾得心宽,否则得让这仨女人活活气死。
罢了罢了!这算什么?心中所想成真,能吃饱穿暖,如此已然极好。
或许她也觉如是,因为拾得听见她就连去个茅厕都哼小曲儿。
心情好,气色也好,走在街上总有那么几个被迷得错不开眼,有时甚至会撞着人,惹得一旁嘲笑不止。只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钱袋丢了,不知什么时候的事,等发现了便会大骂:杀千刀的小贼不得好死!真他娘倒霉!
粥铺那点收入只够周转,养着四张嘴,还是四张尤其金贵的嘴,实在养不起。
时间久了不吃肉,总觉嘴里没味,去酒楼叫了几个菜,拿到小胡同。
小喜甚为不喜,冷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