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着青石城。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散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刺骨的寂静。林辰背着父亲冰冷僵硬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林家小院的泥泞小路上。每一步都重逾千斤，踩在烂泥里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仿佛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父亲的头颅无力地垂落在他肩头，花白的鬓角蹭着他冰冷的脖颈，每一次颠簸，都让林辰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几乎窒息。
方才在回春堂门口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同鬼魅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斗篷人枯瘦手指上那道狰狞扭曲的疤痕，与父亲手背上那道旧伤，在记忆里反复重叠、对比，每一次都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更深的疑窦。还有母亲那支玉簪…当斗篷人那死寂的气息掠过时，簪体深处那微弱如星屑的光点，确确实实闪烁了一下！那不是错觉！
这斗篷人到底是谁？他与父亲有什么关系？那疤痕是巧合还是某种标记？他告诉自己星髓草的消息，是善意还是更深的陷阱？无数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脑海中疯狂纠缠撕咬，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而身后，医馆掌柜那贪婪而怨毒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即便隔着重重雨幕和黑暗，也让他脊背发凉。
终于，那扇仅存半扇、被暴力摧毁的院门出现在视线里，如同一个咧开的、无声嘲笑的黑洞。院内，白日里激战的狼藉依旧触目惊心——破碎的木屑、倒塌的土墙、凝固发黑的大片血迹……雨水冲刷着这一切，却洗不掉那浓重的血腥和绝望的气息。
林辰几乎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将父亲冰冷沉重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堂屋唯一还算干燥的角落里。他脱下自己那件早已湿透、唯一还算完整的外衣，仔细地、近乎虔诚地盖在父亲身上，遮住了后心那个狰狞的创口。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剧烈的喘息在死寂的屋内回荡，如同破旧的风箱。
冷。刺骨的冷意从湿透的衣衫和身下的地面疯狂渗透进来，钻进骨头缝里。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消耗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手臂上那道自己划开的伤口，被冰冷的雨水浸泡后，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在空瘪的胃袋里疯狂抓挠。绝望、悲痛、愤怒、恐惧、疲惫……种种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他淹没。
“活下去…”父亲最后那嘶哑破碎、带着血沫的嘱托，又一次在死寂的脑海里响起，如同惊雷炸响。
活下去！林辰猛地咬紧牙关，牙齿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他强迫自己从那几乎要吞噬一切的冰冷泥沼中挣扎出来。活下去！不是为了苟延残喘，是为了复仇！是为了弄清楚父亲身上那些秘密！是为了拿到星髓草，让父亲…让父亲能…体面地离开！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目光在空荡破败的屋里逡巡。当务之急，是处理父亲的遗体，不能让他再暴露在这冰冷的雨夜里。还有…安葬。入土为安。可他身无分文，连一副最薄的棺木都买不起！
林辰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张被赵虎踹塌了一半的破木桌上。他挣扎着爬过去，用尽力气将桌子残骸拖开。桌子下面，是几块散落的青砖。他记得很清楚，父亲曾说过，这下面…是家里最后的藏钱之处。虽然他知道希望渺茫，但此刻，这是唯一的指望。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甲因为用力而崩裂，渗出血丝，一块块抠开那冰冷沉重的青砖。尘土混合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砖下的泥土被挖开一个小坑，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小布包。
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林辰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解开那层早已被湿气浸透、变得粘腻的油布。里面…是一小堆零散的铜钱。他颤抖着数了一遍，又一遍。总共…二十七枚。
二十七枚铜钱。在青石城，连一副最粗糙的薄皮棺材的零头都不够。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心上，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再次瘫软下去。
“爹…”林辰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无力。他将那冰冷的铜钱紧紧攥在手心，锋利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这点钱，连买一卷裹尸的草席都勉强。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残酷的现实彻底击垮时，视线无意间扫过刚才放置小布包的那个土坑。坑底的泥土似乎有些异样，比其他地方的颜色要深一些，像是…埋着什么东西。
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是扑了过去，也顾不得肮脏，用手指疯狂地挖掘着坑底那颜色略深的泥土。指甲很快翻卷，指腹被碎石划破，渗出血珠混入泥泞。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坑底。
终于，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带着金属质感的物体！
他动作猛地一顿，随即更加小心地刨开周围的泥土。很快，一个巴掌大小的、边缘布满锯齿状裂痕的青铜圆盘，出现在眼前！正是那块白日里在父亲倒下时滚落、又诡异消失的残破星盘！
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泥坑里，盘面上蚀刻着无数细密繁复、早已模糊不清的星辰轨迹，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湿泥。盘心深处，那点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光芒，如同濒死星辰最后的呼吸，极其缓慢地、顽强地，一明，一灭。
林辰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泥坑里捧了出来。青铜盘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亘古的寒意。盘面的裂痕如同狰狞的伤疤，触目惊心。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的破袖子，仔细地、一点点擦去盘面上的湿泥。
就在他手指拂过盘心那片区域时，异变陡生！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奇异嗡鸣，骤然从那星盘中心传出！那点原本微弱明灭的幽蓝光芒，在接触到林辰指尖皮肤上沾染的、他自己的新鲜血液的刹那，猛地剧烈闪烁起来！光芒不再是幽蓝，而是瞬间转化为一种粘稠、妖异的暗红！
紧接着，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由无数细小光点构成的淡蓝色光束，毫无征兆地从那剧烈闪烁的暗红光点中笔直射出！光束穿透了屋内弥漫的黑暗和雨夜的湿气，在对面那面斑驳的土墙上，投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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