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车祸发生后，我穿到了五十年前，成了刻薄的外婆。

 小小的妈妈警惕地看着我，眼泪挂在眼眶里打转，生怕我像外婆那样抡起擀面的棒槌就揍她。

 我才凑近，她就伸出小手，小脸通红，拿着烫烫的洋芋过来讨好我。

 我颤抖着手接过，心里一阵酸涩。

 她可是我的妈妈，最爱我的妈妈，小时候怎么过得那么惨呢？

 还好，现在我来了。

 有我在，她应该从小被宠着长大，有书读、有人爱，长命百岁。

 1

 “妈，给你，你不要生气，我会干活更勤快一点的。”

 面前瘦弱得跟小豆丁一样的小女孩，惊恐地看着我。

 外面“我”现在的婆婆，还在骂骂咧咧，

 “小妮子煮个饭都偷懒？乔茵茵，你给我听着，我们家老二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生下这个女娃娃克死了他！”

 “我劝你快点答应嫁给我家老三，生个大胖小子出来，不然我看你以后怎么见人。”

 我狠狠皱起了眉。

 只需要看这一眼，我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看来自己是出车祸之后穿越了，眼前的姑娘，不就是我妈妈吗？

 在死前，我手里就捏着她小时候唯一的照片。

 我后来才听妈妈说，因为“克死亲爹”这件事，她从小过得跟牲口一样，外婆不疼妈妈不爱，还被嫁给了我的赌鬼老爹。

 想到这儿，我怒从心头起，拉开门就骂回去，

 “老太婆，你还搁这想着传宗接代呢？你看看现在你还有哪个儿子养你，以后我不养你你老了都没地方埋。”

 “你儿子是自己喝酒撞死的，想撒泼打滚就找你儿子去，闭上你的臭嘴！”

 一顿骂顺气了，我才猛地拉上门回房间。

 妈妈惊恐地看着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心疼地走过去，看着豆丁一样的我妈，我喉咙瞬间酸涩。

 此刻她嘴唇吓得没有血色，右手举着冒烟的洋芋，眨巴一下眼，眼泪就掉了下来，

 “妈，你，你别骂我，给你吃洋芋。”

 2

 妈妈叫乔小花，小时候别人叫她小妮子、小贱人，长大了别人叫她老丫头，嫁人了叫她钟家媳妇。

 后来，又多了一个“妈妈”的称呼，她的笑才真实了点。

 我接过洋芋之后，她就跑出去了。

 快中午的时候才又跑回来，现在趴在门口那，鬼鬼祟祟地偷看，脑袋上的小辫子摇啊摇。

 我冲她摆摆手，“小花，过来。”

 她浑身一颤，捏着小手就进来了。

 妈妈小时候是长得真可爱，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很机灵，只可惜遇到不好的家庭，从小就被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

 我记得她七岁之后上过两年书，后来又不读了。

 那时候她笑着跟我说，

 “小时候得自己拿着小板凳去上学，我不想读也听不懂，上一半就拿着椅子跑了，跑到田地里，老师就在后头追。”

 我不理解，

 “为什么不读，回去了要干活呀。”

 她嘴角瘪了一下，委屈一闪而过，但又马上扬起笑容，

 “我不是读书那块料。”

 但我后来才想明白，她是担心家里的活没人干。

 妈妈上学到第二年的时候，外婆就嫁给了乔家老三，生了一个儿子。

 乔家老三懒惰极了，平时什么活也不干，外婆生了儿子一朝翻身更是得意，家里的大小活就落在妈妈头上。

 养猪、割草、煮饭洗衣、偶尔还得跟着去种菜，一不小心就要被打骂。

 要不是村支书逼着去读书，怕是连那两年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那时候，看着她亮晶晶又怀念的眼神，我没有戳破她。

 没有意义的安慰只是往心口上插刀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

 “小花呀，你想不想读书？”

 她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摇摇头。

 我皱起眉，

 “妈妈让你去读，听话。”

 缩小版的妈妈疑惑地看着我，吞吐了许久才小声道：

 “妈妈，我努力干活，你别不要我。”

 3

 一时半会儿，妈妈也不敢相信，时刻沉浸在我让她读书就是“不要她”的恐怖想象里。

 索性我也不再多说，反正距离上学还要五个月时间。

 我把家里所剩的东西收拾了一遍，发现这里是真的穷的啊，翻遍了整个家只找到两块钱，其他的就只剩下锅碗瓢盆了。

 按照现在七零年代的物价，两块钱也只够买两三斤肉，怪不得妈妈瘦了吧唧的。

 我得先赚点钱，之后离开乔家村，去大城市里才更有机会赚到大钱。

 “小花，过来！”

 我朝着门外喊着。

 小小的妈妈满脸严肃，一蹦一蹦就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割草的镰刀，看得我心头一跳。

 “诶诶诶，你小心点，别摔了。”

 妈妈赶紧小心翼翼停住了，一步一挪走到我面前，“妈妈。”

 我一看见她，鼻子就酸酸的。

 出车祸之前，我好不容易拿到夜以继日赶项目得到的奖金，就想去给妈妈换个好一点的病房。

 结果才发现，那个赌鬼老爹把妈妈看病的钱偷了，就在我开车的时候听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妈妈已经去世了。

 妈妈伸出小手，抹着我的脸，“妈，你怎么哭了？”

 我一把拿开她手里的刀，把她抱进怀里，“听话啊，以后不用干活了，乖乖在家里待着，不然就去找小翠玩，好不好？”

 她趴在我颈窝里，默默点了点头。

 正当我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屋外头传来一声爆喝，

 “乔茵茵你给我出来！贱人，你竟然敢骂我妈，我们乔家好心没把你赶回娘家，还让你把那个灾星留着，谁给你的胆子，快滚出来！”

 4

 我把小花放到凳子上，拿了个洋芋让她自己吃着，就出去了。

 原身的婆婆也是个泼辣的玩意，见早上骂不过我，竟然就跑去把她的小儿子拉过来了。

 她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弯着腰痛哭自己受欺负了，儿子走了就被媳妇打骂，骂我不是人，引得四方邻居都探头出来看。

 乔家老三红着脸站在一旁。

 老太婆抹了把泪，

 “大家都来看啊，这小妮子自己想嫁给我们老三，被我拒绝了，就开始骂我。我们老三怕我被欺负，还想着行行好就把她收了......”

 我抬眼看去，乔家老三眼神闪过一抹得意，视线往我身上扫了一圈。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是想逼我同意。

 这里的人最看重名声，原身性格又是欺软怕硬的主，要是搁以前就闷声吃下这大亏了，可我不是。

 我当即就骂了回去，

 “就你？谁说要嫁你了脸那么大，一身邋遢味不收拾收拾别熏到我们家小花了，我就是嫁给小黑也不嫁给你。”

 哦对了，小黑就是村头那只犟种驴。

 我一口气不停地道：

 “狗嘴吐不出象牙，当初老二死了什么值钱的东西都被你们搬走了，我吃的不是你们的，房子也不是你们的，你少在这里骂，小心我抽死你！”

 我持续输出，嗓门还比他们大，把老太婆气了个倒仰。

 身后传来咯吱的木门声，我转头一看，妈妈出来了，瘪着嘴害怕担心地看着我。

 “花啊，是不是担心妈妈被欺负？没关系，你看好了，什么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乔家老三被我下了面子，冲上来挥拳就想揍我。

 “你来啊——”

 我大喊一声，挑起大院里的锄头就一把刨了上去，半点都不留情。

 眼看着事态发展成这样，生怕出了人命，周围邻居才赶忙上前来拦着，把躲闪的乔家老三护在后面，不敢动癫狂的我。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劝着我歇歇气，闹起来对谁都不好，嘴巴里讲得没一句我爱听的。

 我左手叉腰，

 “行啊，想不让我杀了他，就让他快滚！”

 老太婆在一旁惊恐地看着我，嘴巴一张又想说话。

 我急忙补了一句，

 “还有你！再说我撕烂你的嘴，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反正没什么好牵挂的，大不了带着小花一起死！”

 她噎住了，拉着乔家老三就往外走。

 口中囔囔着，

 “疯了，她一定是疯了，我就说那是个灾星，克死了亲爹，现在还逼疯她亲娘......”

 我狠狠白了一眼。

 5

 当天夜里我就听见有人神神秘秘地过来。

 趴在墙角听了半晌，才发现是老太婆找了个驱魔的神婆，在外面装神弄鬼地嘀咕着。

 我点开油灯，拿出镰刀在屋里走着，随手挥几下。

 影子落在窗户上，就像是我疯了一样。

 “哎呀！上身了上身了，这太邪了，我看不了啊——”

 神婆惊呼一声，撒腿就跑。

 老太婆跟在身上半滚着离开。

 我满意地放下镰刀，回到床上亲了小花一口。

 经过这通大闹之后，一时半会儿乔家老太婆也不敢来闹了。

 但这只能清静一时，清静不了一世，毕竟我人还在乔家村。

 这几天清点了一下，家里除了两块钱，还有一小碗猪油、两只鸡每天能下两个蛋、一只小猪、三分田、一小袋面，所剩无几的调料。

 其他就没有了。

 如果按照现在这样生活，肯定活不了多久。

 原主什么都不会，原先唯一的工作就是去做手工穿花，坐一天累死累活也只有五分钱，一个月一块多。

 这工作可不行。

 所以我这几天索性没去，在村里找了许久，唯一找到的一个准备招人的工作就是服装厂，是村里富户乔大强新开的厂子。

 但要求不低，主要招两个工种，一个是缝纫员工，月薪25元，要会缝纫、会看布料、耐得住性子，品行好；

 一个是管理员，月薪50，也要会看布料，但这个需要会英文、还要会做销售、跟单等等。

 半个月后就要开始正式找人了，这段时间让大家做好准备。

 我寻思了一下，只当个缝纫员工，没什么出路，只能硬着头皮去竞选一下管理员。

 洋文倒是还好说，上辈子英语学得不错，就是这布料什么的我是一点都不懂，只能多学学了。

 决定好了之后，我从鸡窝里拿出两个蛋，刮了点过年才舍得用的猪油，一顿操作煎了两个鸡蛋出来。

 香味顿时飘到门外。

 我侧头一看，妈妈正躲在门口，拼命吸着鼻子呢。

 我笑着道：“我看见你了，别躲了。”

 妈妈搅着手指头，眼神直往锅里瞟，

 “妈，你做什么呢？”

 我拿过小碟子，把鸡蛋装起来，“快去洗洗手，来吃鸡蛋。”

 “鸡蛋？”妈妈的眼睛都瞪大了，脸上控制不住扬起喜悦。

 鸡蛋可是要拿去卖的，怎么可以吃了？

 我感觉自己都能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但妈妈没有多问，转身去洗了手，就乖乖走过来要帮我端。

 我看着开心，把中午花了两分钱买的青菜也给炒了。

 今天的晚饭，就是洋芋、青菜，还有两个鸡蛋，加上一点没吃完的馒头。

 “小花呀，多吃点，等过阵子妈妈赚了钱，给你买好吃的。”

 妈妈突然嘴巴不嚼了，腮帮子鼓鼓的，定定地看着我，

 我奇怪道：“怎么了？”

 她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才说道：“妈妈，我爱你。”

 我突然鼻尖一酸，眼泪又想掉下来了。

 上辈子，我从没有对她说过这种话。

 抑制住喉咙涌起的汹涌情感，我深吸一口气，

 “妈妈我也爱你。”

 妈妈，我也爱你。

 6

 听说管理员主要招的是村里的大学生。

 我一没文凭、二来年纪又比他们大，只能另辟蹊径了。

 这半个月时间里，我跑去城里买了服装相关的书籍，就算是挑灯夜读我也努力多学了一些，好提高自己的竞争力。

 为了这半个月家里能生活，我把唯一的小猪也拉去卖了，硬生生砍价卖了65元，总算能过好一段时间了。

 半个月后，报名时间到，我就早早跑去了服装厂，等着经理来上班。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门口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这一下才过去不到半小时，就有三四十个人了。

 也是，现在村里的人都是以种田为生，更多的就是养养鸡鸭，更多的就是做手工，赚钱的门路不多。

 辛苦一个月，普通一家子最多也就二十来块钱。

 现在一个工人最少都是25，谁不闻着味就来了，我不就来了吗？

 乔家老大的媳妇也来了，看见我就找人去说小话，估计又是想编排我什么。

 现在乔家老太婆就在她家和乔家老三家轮流住，估计也够烦她了。

 似乎是不满意我无动于衷，她主动出击，

 “茵茵啊，咱们都是妯娌，你不孝顺我就得说你两句，这阵子妈在我家住了那么久，你什么时候接回去啊？”

 我挑眉看着她，真是佩服她的厚脸皮，

 “妈？你说那个老太婆啊，那可不是我妈。我一来没跟乔老二扯证、二来又不是乔家人，别忘了当初乔老二还是入赘的，你自己说说有这养活她的道理吗？”

 乔老大媳妇一瞪眼，

 “这话说得可不对，你家乔小花流的可是乔家的血，你们就有责任！”

 “哟，这时候认她了？当初嚷嚷着叫我掐死她的是谁，不是你？不是那老太婆？”

 我嗤了一声。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你没有疯对不对，我就说你装疯卖傻！你还想来当裁缝工，我们让经理不要招她！”

 她一招呼，瞬间给我树了不少敌人。

 服装厂招员工数量有限，只要三十个，这里人数早就超了，肯定会存在淘汰的可能。

 人都是利己的，能减少一个对手是一个，我看着这一切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经理慢吞吞到了，呼啦啦一群人就围了上去，指责我的错处，想用不孝来把我拦在竞选前。

 经理长得很端正，三十岁出头的样子，闻言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你......”

 我看了眼他左手的洋表，瞬间领会他是留学归来的。

 不是想说我不会洋文吗？

 那就让你们看看，来自现代英语专业的优秀毕业生，英语有多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