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星漫第二天回到学校。</p>宁柔嚼着牛肉干，刷着手机：“漫漫，你看娱乐新闻了吗？学校群里昨天都是关于周教授的讯息。”</p>
沈星漫换衣服的动作一顿：“没注意看。”</p>
穿上毛衣，沈星漫拉开帘子，整理今天去博物馆需要的设备。</p>
“别忘了带平板和电容笔。”</p>
“知道啦。”</p>
学校文学社开了一个公众号，以漫画形式科普历史，粉丝小十几万，每个月都有盈利捐给公益组织。</p>
今天去博物馆采集资讯和拍摄照片，作为下期公众号的内容。</p>
今天出发的只有六个人，挤一台车，好在是两男四女，挤一台车，沈星漫和宁柔身量纤细，后车座勉强能挤下。</p>
车子启动，朝着博物馆开去。</p>
“新月姐，好大的钻戒呀！新婚快乐！”</p>
宁柔牵起展新月的手，连连赞叹，“这种成色的鸽子蛋，得好几百万吧？”</p>
展新月是文学社的副社长，是展氏旗袍家的千金，前阵子休假三个月结婚去了，这段时间才回归学校。</p>
“还好吧。”展新月淡淡一笑，“你想戴戴看么？”</p>
“不敢不敢，这可是婚戒。”宁柔摆摆手，“我哪有这个资格呀。”</p>
展新月摘下鸽子蛋，递给宁柔，“喏，随便看。”</p>
宁柔一愣，沈星漫也看出了端倪。</p>
宁柔端详了两下，“真好看，我这辈子是不指望有男人能送我了，我努努力争取自己买一个。”</p>
“你喜欢吗，送你。”</p>
展新月说的风轻云淡，仿佛不是送几百万的婚戒，而是送一颗白菜。</p>
车内的人都安静了两下，就连开车的男生都差点踩刹车。</p>
宁柔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一下车就拉着沈星漫到一旁，八卦道：“学姐商业联姻，据说嫁了个比自己大八九岁的男人，没有共同话题，学姐很不喜欢联姻，虽然学姐没有喜欢的人，平时看着清冷，但很有自己的想法，肯定很痛苦。”</p>
大八九岁，商业联姻……</p>
如果不是周京臣单身，沈星漫几乎都要以为说的是她和周京臣。</p>
沈星漫摸了摸鼻子：“有这么夸张吗？即便是商业联姻，也可以慢慢培养感情，不至于这么痛苦吧。”</p>
宁柔往前走，叹道：“你不知道商业联姻多痛苦，据说结婚前几天学姐才见到那个男人，结婚也就发了个朋友圈，男方都没露脸，不过我看有人偶遇了学姐和她老公，她老公也不丑呀，三十多岁也不显老，还有钱呢。”</p>
宁柔脚步一顿，声音也戛然而止。</p>
展新月站在两人面前，撩了撩长发：“你们是在说我吗？”</p>
宁柔脸上露出尴尬地笑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p>
沈星漫站定脚步：“学姐，等会工作结束，要一起吃个饭吗？”</p>
沈星漫选的是附近的一家墨西哥菜的清吧，环境安静，餐食有特色，还能喝点小酒。</p>
展新月一向以清冷形象示人，几杯酒下肚，脸颊微红，开始大吐苦水。</p>
“结婚三个月，我和他半点共同话题都没有，我们度蜜月，他还是工作工作工作……蜜月到一半就扔下我飞去利兹开会了，除了钱他还能给我什么。”</p>
展新月越说越伤心，匍匐在手臂上，肩膀一抽一抽的。</p>
宁柔摊手，她是无法理解，对她来说，有钱就够了。</p>
不过人嘛总是贪心的，尤其展新月这位千金家里不缺钱，爱就成为第一需求了。</p>
展新月推开宁柔递来的纸巾，仰头又喝了一杯酒，声音哽咽道：“没有共同话题就算了，他前女友还找上门挑衅我，他放不下那个，又和我结婚，我算什么？”</p>
散场时已经很晚，沈星漫结完账回来，宁柔捧着一只手机，屏幕亮着，看着沈星漫指了指手机。</p>
沈星漫立刻反应过来，走近拿起手机。</p>
来电显示：莫先生。</p>
如果不是知道展新月的老公是莫氏集团的执行董事，沈星漫还以为是哪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p>
沈星漫接起电话，告诉了对方现在的位置，还有展新月目前的状况。</p>
“稍等，马上来。”</p>
挂断电话，本以为要等十几分钟，不过五六分钟，就有一台车停在了餐厅门口。</p>
沈星漫和宁柔搀扶着展新月走出餐厅。</p>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长相普通、颇有气质的男人，三十多出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穿着打扮十分有成熟男人的气息。</p>
想必这位就是‘莫先生’了。</p>
车上又走下来了一个男人。</p>
沈星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听到宁柔低呼：“周教授！卧槽！我男神！”</p>
沈星漫一怔，顺着视线看去。</p>
周京臣扶着车门框，一阵风刮过，大衣沾了一层薄薄的霜雪，碎发随风而动，立体的容颜在夜色下更显深邃迷人。</p>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p>
“一时兴起，就多喝了几杯。”</p>
沈星漫松开手，要将展新月交给莫凌天。</p>
莫凌天皱了皱眉，侧脸朝着左后方道：“安铭，你过来扶一把。”</p>
安铭应该是莫凌天的助理，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小跑过来搀扶展新月。</p>
也许是安铭戴着皮质手套，质感有点凉，展新月一碰到安铭，酒醒了几分。</p>
“放开我，我自己能走。”</p>
展新月甩开安铭，抬眸看到面前的莫凌天，她怔了两秒，扭头看向沈星漫：“漫漫，我们打车回去，我回宿舍。”</p>
沈星漫：“你喝醉了，宿舍的人没办法照顾你。”</p>
“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p>
展新月站直了身体，但喝得太醉，身形还是摇摇晃晃的。</p>
“别闹了，跟我回去。”莫凌天扣住她肩膀，眉头紧锁。</p>
展新月挣脱：“你放开我，我不回去。”</p>
“展新月。”莫凌天一字一顿，喊她全名。</p>
展新月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我说放手！”</p>
啪一声，周遭空气静了静。</p>
莫凌天眸色一沉，松开手，展新月身形晃了两下，差点摔倒。</p>
沈星漫眼疾手快上前搀扶。</p>
展新月等站稳，咬唇盯了一眼莫凌天，眼神愤懑又委屈，眼泪蓄在眼眶里。</p>
“夜深了，这么闹下去什么也得不到，只能委屈自己。”</p>
沈星漫轻柔声语，展新月紧绷的身体顿时一松，犹如泄了气的皮球。</p>
“嗯。”展新月苦涩一笑，被沈星漫搀扶到车旁，坐了进去。</p>
“我先回去。”莫凌天对周京臣说完，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p>
安铭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上了后车座。</p>
车驶远了。</p>
周京臣放下手机，莹莹的光消失，他英俊的脸上不辩喜怒。</p>
“刚发烧好就跑出来？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呢，漫漫。”</p>
宁柔瞪大了眼睛，看看周京臣，又看看敛眉的沈星漫。</p>
他俩居然认识？</p>
完全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居然有交集？</p>
“马上回去了，我发烧好啦。”</p>
沈星漫对周京臣还是有种小辈面对长辈的心虚，她嗓音本就轻软，此刻更是细若蚊呐。</p>
回到宿舍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轻手轻脚换了衣服，沈星漫洗了把脸上床，没一会听到窸窣的动静。</p>
宁柔爬了上来，钻进她被窝，“好冷好冷！”</p>
沈星漫躺下来，“你想问我什么？”</p>
宁柔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你跟周京臣认识啊？什么时候的事？”</p>
沈星漫：“以前在一个大院，后来就没联系了。”</p>
“哦！”宁柔似懂非懂，撑起手臂：“周屿池跟周教授关系也不好，你好像比周屿池跟周教授还熟呢，他跟你说话的语气……”</p>
“嗯？”</p>
“像新月学姐她老公跟她说话的语气。”</p>
沈星漫眼前浮现展新月和莫凌天对话的一幕。</p>
沈星漫闭上眼睛，声音闷闷地道：“新月学姐好像并不幸福，是不是嫁给一个年龄差太多的人不太好？”</p>
“怎么这么问？你喜欢一个年龄差很多的男人吗？”</p>
“没。”</p>
第二天下午没有课，沈星漫回家一趟，带着换洗的衣服回去。</p>
她前脚刚进门，后脚沈母就回来了。</p>
“我跟周爷爷商量过你跟周京臣的婚事，周爷爷很赞成，你要是愿意，随时可以办婚事。”</p>
沈母冻得鼻头通红，脸上笑容洋溢。</p>
沈星漫眼前浮现出展新月泪流满面的脸，刚要说些什么，家里的阿姨拿着手机走过来。</p>
“老板娘，是景宁那边打来的电话。”</p>
景宁是江浙的一个县城，沈母的老家。</p>
那边的电话打过来，仿佛意识到发生什么，沈母的笑容瞬间凝固住。</p>
“我接个电话，漫漫先吃饭。”</p>
沈母安抚好沈星漫，起身拿过手机，踉踉跄跄朝着花园走去，接起电话。</p>
沈母这个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从洗手间出来，沈母眼睛红红，沈星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走上前。</p>
沈母强扯出一抹笑：“宝贝乖乖吃饭，我今晚回景宁一趟。”</p>
沈星漫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p>
她上楼收拾了东西，母女俩晚饭也没吃，沈星漫收拾好了行李，给沈父打过去电话，那头始终显示无人接听。</p>
沈星漫叹了口气，掐断了电话。</p>
红眼航班，沈星漫上飞机的前一刻才跟辅导员请了假，然后手机关机。</p>
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沈母舟车劳顿，哭了一路上车后就睡沉了。</p>
沈星漫放好行李，坐回车内，司机驱车开去景宁，大概四五个小时的车程。</p>
手机开机，一个未接电话跃入眼帘：周教授。</p>
沈星漫点开微信，除了辅导员和宁柔的信息。</p>
周教授：「请假了？」</p>
沈星漫打字回复：「老家有点事，回去一趟。」</p>
看时间，凌晨四点多，她回复后就闭上眼睛。</p>
手机一震。</p>
沈星漫怔了下，拿起手机。</p>
周教授：「嗯，注意安全。」</p>
沈星漫盯着消息两秒，弯了弯唇。</p>
到景宁老家，天蒙蒙亮。</p>
沈星漫以往寒暑假，总会回来玩一两个月。</p>
推门下车，看到房子外面装饰着丧事的白色，沈星漫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p>
外婆近些年身体不好，沈母一直想把外婆接到北京治疗生活，外婆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景宁，沈母只好请了医生到景宁照顾外婆，天一天天冷下来了，外婆的病畏寒。</p>
临近寒假，沈星漫还亲手织了毛巾给外婆，没想到老人的离世来得如此突然。</p>
在景宁呆了三天，外婆入殡下葬。</p>
她在老家的小院有个小房间，床上的被单是外婆用织布机一点点织出来的，花纹洗的泛白，她打开一个抽屉，掉出来几个红包。</p>
上面写着：“漫漫新年快乐。”“漫漫又长大了一岁。”</p>
亲人的离世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p>
床单上还充斥着外婆的气息，淡淡的桂花香。</p>
暑假见面时，外婆还亲手做了桂花糕给她吃。</p>
沈星漫趴在床上哭着睡着了，后来是被手机震动醒来的。</p>
她迷迷糊糊滑动手机，听到周京臣的声音，才清醒了几分。</p>
“京臣哥。”</p>
那头安静了几秒：“嗯。”</p>
然后就没有了声音。</p>
沈星漫吸着鼻子，哭累了又睡着了。</p>
压着手臂，麻木发疼，她醒来了。</p>
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电话还没被挂断。</p>
她睡了一个多小时。</p>
“京臣哥？”她喊了一声，嗓音沙哑。</p>
“嗯，我在。”</p>
那头传出他温和的嗓音。</p>
仿佛有细密的电流，沿着电话那头蔓延而至，掌心酥麻，直至心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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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丧事办完，牌位供奉在老家小院的一楼。</p>
沈星漫给外婆上完香，烧了纸钱，从正厅走去楼梯，路过饭厅，看到外公和沈母坐在里面。</p>
外公苍老的嗓音传来：“你母亲一直不希望你留在北京，你一向要强，为了争一口气，硬是撑在了现在，她临终前明白了你的良苦用心。”</p>
沈母捂着脸，低声啜泣。</p>
第八天动身回北京，上飞机前周爷爷的电话打来，表示了哀悼，挂断电话，沈母牵过沈星漫的手：“爷爷请你过几天去周家吃饭？”</p>
沈星漫放下手机，眺望了一眼玻璃外的碧蓝的天空，点了点头。</p>
沈母顺着沈星漫的视线，看到了她手里的桂花糕。</p>
那是外婆病重前最后一次做的桂花糕。</p>
沈母柔声道：“宝贝，生活中有四件事可以改变你，爱、音乐、文字和失去。”</p>
前三件事让人心生希望，请允许最后一件使你变得勇敢。</p>
坐上飞机，沈星漫收到周京臣的电话，因为准备起飞，他只简单说了几句：“我在机场等你平安落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