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是我的初恋。</p>

    我在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里，背叛了她。</p>

    多年后，我恬不知耻求她。</p>

    她却说：“除非你去死，只要你死了，我就帮你。”</p>

    后来，我真的死了。</p>

    1</p>

    见到苏瑶时，她浑身散发着魅力的光彩，让我不禁晃了晃神。</p>

    时隔六年，这是我们第一次重逢。</p>

    苏瑶挽着身侧的男人走上领奖台，俊男美女天作之合。</p>

    而我站在阴涩晦暗的角落里，穿着肮脏的清洁工服跟大妈抢塑料瓶。</p>

    我据理力争：“大妈，这是我先拿到的！”</p>

    她白了我一眼，手上的力道加大，紧紧抓着我手中的瓶子不放。</p>

    “我早就看见了，谁看见就是谁的！”</p>

    “再不放手，我就说你打老人！不尊老爱幼！”</p>

    她嗓门不大不小，引得会场里的人都纷纷扭过头来看热闹。</p>

    旁边的人不明情况，纷纷指责我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却来捡垃圾。</p>

    我正想转头走，突然听见音响中传来熟悉的女声。</p>

    顺着舞台灯光亮起，我一抬眼就看见了苏瑶。</p>

    六年不见，她褪去了青涩稚嫩的少女模样，如今穿着高定礼服，精致的妆容衬得她像一只美丽高贵的白天鹅。</p>

    她身旁的男人成熟稳重，看她的眼神带着欣赏意味。</p>

    “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跟喜爱，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希望今后依旧有你们，永不辜负。”</p>

    苏瑶拿着奖杯，说到今后，说到永不辜负时，她的眼睛总会看向身边的男人。</p>

    男人接收到信号，笑着点头。</p>

    大妈从我身边走过，推了我一把，嘴里嘟嘟囔囔骂个不停。</p>

    我站在原地，脚上却像灌了铅似的，再也挪不动步子。</p>

    我心跳得像打鼓一样，却挪不开视线。</p>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炙热，苏瑶扫视了一圈观众席，最终视线落在了我身上。</p>

    我心跳漏了一拍，立刻垂下眸子，说不清的心虚涌上心头。</p>

    路过我身边时，男人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头问她：“看什么呢，那么好笑。”</p>

    苏瑶只看了我一眼，拉回来视线带着娇嗔：“看过街老鼠捡垃圾。”</p>

    刻薄的话一字一句灌入我的耳朵里。</p>

    手上突然没了力气，瓶子掉在地上，带着我的自尊沿着台阶滚到了最下层。</p>

    2</p>

    我难堪地站在原地，连忙给他们让路，试图想把自己藏得远一点，再远一点。</p>

    苏瑶挽着男人的胳膊，倚靠在他的肩膀上。</p>

    “累坏我了，下午捐赠仪式你替我去吧，我要补觉。”</p>

    她卸下了防备，唯独在那个男人面前才露出小女孩一面的柔软。</p>

    说不清的心口发酸，我别过脸隐匿着脸上晦暗的情绪，仿佛一个窥探别人幸福的小丑一样，无措地站在黑暗中。</p>

    李柒柒来得及时，风尘仆仆地拿着保温桶在会场内喊我的名字。</p>

    “阿衍，我来晚了，饿坏了吧！”</p>

    她靠近我身边时，带着饭菜香。</p>

    此刻会场内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拉着我的手往后台走，低声道：“下午有慈善捐赠，刚好我们福利院就有个名额，布置了一上午才来迟了。”</p>

    “下午去帮忙吧，有小费的，老板说今天会给你结工资的。”</p>

    我从苏瑶的背影中回过神，感激地冲她点头，欣慰地说：“太好了，孩子们就能好好过个冬了。”</p>

    走到后台的保洁室，周小欣飞奔冲我扑过来，抢走了我手里的保温桶。</p>

    “哥哥，饿。”</p>

    十八岁的少女用手抓着饭菜往嘴里塞，吃到高兴时，拍了拍手。</p>

    “哥哥，吃。”，她的病情更加严重了。</p>

    原本智力低下的她，受到巨大的刺激，永远留在了六岁的年纪。</p>

    随着时间越久，她的智力倒退得越严重。</p>

    我只剩她这一个亲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时时刻刻将她带在我身边。</p>

    日子虽然难熬，但相互依偎也能过下去。</p>

    还没等我开口拒绝，周小欣抓了一把饭朝我脸糊过来。</p>

    下一秒，她又抓了一把冲着李柒柒脸上糊。</p>

    我眼疾手快挡在她身前，抱歉地看着李柒柒。</p>

    她懂我的意思拍了拍我的肩膀。</p>

    她哄着小欣道：“柒柒姐姐吃过了，小欣乖乖吃好不好。”</p>

    小欣懵懂地点点头，吃得一片狼藉。</p>

    等她吃完，我无奈地将饭粒捡起来塞进嘴里。</p>

    我已经习惯了，我的生活就是如此。</p>

    3</p>

    小欣睡着了，闭着眼睛哭得很大声。</p>

    她在折垫床上翻滚，一双手用力挥舞着。</p>

    我连忙冲到她身边，呼唤着她的名字，连续被她甩了好几个耳光。</p>

    我咬着牙抓着她的双手，她放声尖叫，牙呲目咧地抓着自己的头发。</p>

    她又做噩梦了。</p>

    那个困扰了我们彼此六年的噩梦。</p>

    “小欣不怕了，小欣哥哥在这呢！”</p>

    “哥哥回来了。”</p>

    “哥哥会陪着你，不要害怕。”</p>

    一声声地安抚后，她逐渐地安静下来，窝在我怀里，眼角泛着泪花。</p>

    小欣抽抽搭搭地喊哥哥，睁开朦胧的双眼，将我搂得很紧很紧。</p>

    察觉到我脸上的伤痕时，她愣了愣，笨拙地抚上我的脸。</p>

    “哥哥流血，给哥哥呼呼。”</p>

    “哥哥不疼。”</p>

    到此刻我才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痛，脸上的指痕往外渗着血珠。</p>

    我用冷水洗了把脸，脸上的伤口有些骇人。</p>

    时间来不及了，只能随手扯了一个坏掉的口罩戴上。</p>

    为了防止小欣乱跑，将她带到福利院后将她锁在了员工宿舍里。</p>

    慈善捐款来的人并不多，几家媒体，还有捐赠人。</p>

    其中一个牌子上的名字瞬间吸引了我的视线。</p>

    ｛苏瑶｝</p>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扫了一圈人群。</p>

    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我松了一口气。</p>

    正当我这么想，就看见一辆车停在我面前。</p>

    高跟鞋落在我面前，带着茉莉花香的裙摆，是她来了。</p>

    4</p>

    她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眼，今日穿着端庄秀气的旗袍，显得整个人端庄温和。</p>

    苏瑶歪着头，微微眯眼想要看清我的脸。</p>

    她冷哼了一声，带着讥讽。</p>

    “这不是高校才子吗？怎么沦落到给人扫红毯了。”</p>

    苏瑶的眼睛很好看，此刻却冰冷得要将我刺穿一般。</p>

    我胸口起伏得厉害，不敢抬眼看她。</p>

    我希望永远别跟她相遇，也希望她永远别记得我。</p>

    六年前我跟她分开的记忆实在不算体面，甚至让她堂堂校花沦为了笑话。</p>

    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那些回忆就像熔岩般灼烧我的心脏，让我时刻想到她滚烫的爱意如以前一样汹涌。</p>

    我连忙压低帽檐，将口罩往上捂了捂，欠身给她让路。</p>

    苏瑶抬手拿开我的帽子，站在我面前：“我跟你说话，你聋了吗？”</p>

    “抬头，看着我！”</p>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脚止不住冰冷，我沙哑开口：“你认错人了。”</p>

    她粉唇勾勒起一个弧度，轻蔑地笑出了声。</p>

    “认错？化成灰我都会认出你的，周之衍。”</p>

    苏瑶喊我名字刻意加重了声音，带着恨意，怒意，还有不甘。</p>

    她提着裙摆又靠近了我一点，高跟鞋踩在我的裤脚上。</p>

    恶狠狠地补了一句：“混成这样，遭报应了是吗？”</p>

    我咬牙挪开脚，退后了好几步。</p>

    “有人来了，离我远点。”</p>

    我别过脸没去看苏瑶泛红的眼角，那些记者听闻她的声音，接踵而来。</p>

    苏瑶露出一个笑容，高贵矜持，淡淡地看着我。</p>

    “周之衍，现在的你我天差地别，大可不必怕我还对你纠缠不休。”</p>

    我重重点头，收拾好东西落荒而逃。</p>

    躲进角落里，我才敢回头看她的背影，决绝，冷漠。</p>

    一如当初的我一样。</p>

    苏瑶说得没错。</p>

    现在的她跟我，天差地别，最没资格说离开的人是我。</p>

    5</p>

    六年前。</p>

    我的二十岁生日。</p>

    那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第一个生日。</p>

    苏瑶满心欢喜在全校面前向我求婚。</p>

    在大学里求婚的人原本少之又少。</p>

    她性格热情张扬，外向大方，在我们这段感情中向来都是主导者。</p>

    因此，她背着我筹划了许久的求婚，在学校广播站高调宣扬对我的爱意。</p>

    “周之衍，我喜欢你。”</p>

    “跟我永远在一起吧！”</p>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真挚的双眼，带着雀跃跟期待。</p>

    “不。”</p>

    我已经忘了我是如何从牙缝里吐出这个字，是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表情。</p>

    唯独苏瑶惨白的脸色，失望的神情却在我今后每个梦中反复再反复。</p>

    临走时，我关掉了话筒。</p>

    从广播室内走出的时候，苏瑶崩溃地哭了很久很久。</p>

    每一滴眼泪淹没了我的心，让我窒息，心痛到难以呼吸。</p>

    每个人都在笑她。</p>

    笑她的自作多情，笑她的一厢情愿得来的爱情最终是苦果。</p>

    苏瑶想要一个解释，一个答案。</p>

    可从这之后我人间蒸发了。</p>

    带给她沉重的打击后我消失了。</p>

    她发了疯地找我，等找我家的时候，我抱着另外一个女人。</p>

    那个女人是李柒柒。</p>

    苏瑶站在原地，浑身止不住发抖，嘴角轻颤。</p>

    “周之衍，你什么意思？”</p>

    她不死心地将李柒柒从我身上拉开，咬牙切齿地一巴掌扇在我脸上。</p>

    “周之衍，你要是从来都不喜欢我可以直说，不用这么羞辱我。”</p>

    我揉了揉脸，站起身将李柒柒重新拉回我怀里。</p>

    “你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不这样你怎么肯放过我。”</p>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带着狂风呼啸。</p>

    苏瑶眼眶红了，回忆曾经那些甜蜜的时光成了过眼云烟，眼底只剩失望。</p>

    我告诉她，因为李柒柒当初不同意跟我在一起，而她刚好送上门来。</p>

    寂寞空虚时，谁都不会拒绝一个消遣。</p>

    她只是个消遣。</p>

    后来我还说了许多许多，苏瑶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哭。</p>

    我带着李柒柒离开的时候，她拉着我的衣角带着点恳求，不死心地问。</p>

    “那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p>

    “苏瑶，我从来都不喜欢你。”我顿了顿。“一点也没有。”</p>

    苏瑶站起身擦干了眼泪，带着厚重的鼻音说道：“周之衍，负心的人会遭报应。”</p>

    “我希望你余生都别好过。”</p>

    6</p>

    我从回忆中醒来，胸口止不住发闷，连带着头晕目眩。</p>

    我掏了掏口袋才想起，药吃完了。</p>

    我忍着难受，继续端茶倒水的工作。</p>

    只要过完今天，我就能凑够药钱，连带拖欠的房租也能还上了。</p>

    苏瑶环抱着胸站在我面前。</p>

    “你们这什么人都能来啊？看来捐赠对你们来说并不重要。”</p>

    慈善捐赠会负责人连忙走上前打圆场，一个劲向那位大款道歉。</p>

    又将我扯到角落，带着斥责。</p>

    “谁让你来的！”</p>

    “赶紧给我滚，要是惹到那些大老板，我饶不了你！”</p>

    我不想牵连李柒柒，也不想一分钱都捞不着，只能一声不吭任由他辱骂了几句。</p>

    我给他们每场活动帮忙，连续一个月。</p>

    多一分兼职多一分工资，日子就能稍微好过一点，</p>

    等他气消了一些。</p>

    我讨好开口；“老板，那什么时候可以结工资啊？我还要带妹妹去看医生呢。”</p>

    负责人大手一挥，满脸的不耐烦。</p>

    “我不找你要赔偿就不错了，你还找我要钱？真当我做慈善了？”</p>

    说罢，他用力推搡了我几下。</p>

    头晕目眩的感觉在撞击下尤为强烈，身形不稳整个人都摔了出去。</p>

    刺眼的阳光带着光晕，我眼前一黑，再抬起眼皮时一个人影冲我跑了过来。</p>

    是苏瑶。</p>

    负责人讨好地对她点头哈腰道：“真不好意思，这个人跟我耍无赖碰瓷，我立刻把他赶走！”</p>

    负责人一挥手，几个保安将我架起来就要往外拖走。</p>

    我用尽力气挣扎了一番，咬着牙道：“我没有碰瓷，是他不给我结工资。”</p>

    负责人气势汹汹地走到我面前，讪讪笑道：“你也配找我要工资？你个杀.”</p>

    我连忙打断他的话，声音都提高了几分。</p>

    “闭嘴！你这种黑心的老板压根不配做慈善，虚伪！”</p>

    此话一出，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p>

    我倔强地从保安的手中挣脱，拿起手机对着他们使劲拍了几张照片。</p>

    “欺负人是吧，我会曝光你们！”</p>

    我胸口起伏得厉害，呕吐感接踵而来。</p>

    我大口大口呼吸，尽量让自己显得正常一点。</p>

    如果这个月再交不起房租，我跟小欣就会被赶出去。</p>

    我要吃药，小欣要定期看医生，她的生日就要到了。</p>

    我答应过的，给她买个小蛋糕。</p>

    我缺钱，缺得厉害。</p>

    这群人最在乎名声了，</p>

    苏瑶挡在我身前，那张精致无比的脸泛出戏谑。</p>

    “你试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