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零章 鬼翁
入审美疲劳,直至精雕细刻的屏风,吸住她的眼睛,寓意“龙翔九天”的屏风,以龙与祥云为主,游龙气势恢宏,盘绕大半个屏风,髭须历历可数,龙眼是点睛之笔,威慑精厉,祥云连绵,龙身呈飞升之状,破云而出,令人叹为观止。
看来,富江不光以红木为贵,连对龙的崇拜也如出一人,瞧这运笔,瞧这画中精髓与势气,应该是比照着什么人的画一笔一划刻出来的吧,一般画都有落款,衍笙有意寻找,目光迅速移动,还真让她发现了,在边角处,藏得还挺严实,看不出名堂的绝对想不到屏风仿自一幅画是该有落款的,落款居然是“鬼翁”。
“鬼画符”、“鬼翁”,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吗?衍笙不由得暗笑。
玉岫终于忍不住问道:“莲姐姐,是想起开心的事了吧?怎么这一路,尽见着你笑,还笑得这么神秘?”
衍笙笑意加深,仍扮作平常道:“一想起马上就要见到伯父了,自然无比开心,伯父他雅擅丹青吧?”
玉岫一只脚已踏进里间,回过头道:“是的,莲姐姐一猜即中。”这院子就叫丹青舍,对面西厢竖着牌匾呢,所以衍笙猜出来很正常,玉岫没流露丝毫惊讶,而事实上在书房门外,衍笙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块鬼“画符”上了,根本没留意对面的匾上写的是什么。
衍笙与东方榉一先一后进了里间,就见一位五十左右的男人站在大桌后挥笔,正描画到笔墨酣畅处,桌上铺着宣纸,有小半幅搭在外面,上面用墨鲜丽,浓淡相宜,让这一行人看个正着。
衍笙扬声赞道:“伯父好技艺!”
林青竹像是被吓了一跳,刚发现眼前站着这么多人,边打招呼边放下手中的画笔,说:“哎呀,世侄女,别站着,快坐,快坐,瞧我神滞脑昏的,竟没发觉你们进来!三丫头,你也是,怎么不让人提前递个话进来!”
玉岫娇嗔地道:“爸,哪那么多规矩,人我都领进来了,都站在您面前了,我差事办的这么好,您还有什么好挑剔的。”玉岫现在的样子,才像个被父母宠惯的小女孩,在老太爷面前,端的则是大人的样子。
这么短时间,已见到这家人里的两个多面人,怎么这么诡异。
林青竹无可奈何地笑着说:“在我们家啊,三丫头的嘴最厉害,我也不敢惹她。”怎么看,都只是个温和怯懦的父亲。
林青竹看向衍笙身边的东方榉,迟疑着问道:“这位就是?”眼神中可没有半点迟疑,还有轻微的笑谑,让衍笙看个正着,衍笙心下道,林伯父,你好会作戏,衍笙从他的眼神已经确定他知道东方榉,甚至对东方榉的为人还存有几分鄙夷。
林青竹是长辈,他没有握手的意思,东方榉也没有妄动,只略颔首道:“东方榉见过林伯父。”
林青竹指指一旁的椅子:“请坐,都坐吧,”又对侍立的奉祥说:“站着干什么,给客人奉茶。”
奉祥斟过茶后,又退到一边。
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捧起茶杯,衍笙拿起茶杯盖撇去浮茶,环视了一遍墙上的画,没一幅落款“鬼翁”的,每一幅落款都是“慈孝”,这个名号比“鬼翁”正常的多。
取“慈孝”二字,应该是自喻为“慈孝竹”,因林青竹大名中本身就含一个“竹”字,借用“慈孝”二字为字或号,不是一般的贴切。
说起慈孝竹,也就是寻常可见的凤尾竹,秆细长柔韧,夏日笋从中发,水源及营养让与母竹,冬日笋则从外生,将母竹护在里面故称其慈孝。
可见林青竹是想在人前表明他是一个“至孝”之人啊。
通常,一个至孝之人特别容易给人留下好印象,尤其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慈孝二字,取的好。”衍笙小啜一口茶,缓缓放下茶杯,抬起眼看向林青竹。
林青竹微微一怔,从来没人这么快参透“慈孝”二字的由来,其实根本没人猜对过,这可是他好不容易琢磨出来的:“哦?世侄女快说说,好在哪里?”
他认识许多书画大家,都是常来常往的,那些人每来一次都会绞尽脑汁猜一次,至今没一人猜出来,他不认为一个只知卖酒浑身铜臭气的女人能猜中他的心思,虽然外面盛传白衍笙擅长捏泥人,捏泥人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种粗浅的手艺,怎比得上书画寓意高深风雅。
“借用了慈孝竹前两个字,伯父真会跟咱们开玩笑,这么浅白的意思,我想,很多人看一眼就明白了。”衍笙暗自好笑:你还非让我说说,用得着故作神秘吗?
林青竹面上一白,她居然不以为然的说“这么浅白的意思”,这丫头,一句话噎得他胸口发闷。
玉岫见林青竹吃了瘪子,不着痕迹道:“我爸他一向如此,最爱掉书袋,逗小辈们玩儿,莲姐姐,你甭理他,他心眼儿里只当这些书画是宝贝,画痴嘛,没事就爱与人品画斗嘴。”
“三丫头说的对,我脑子里整日就是这些东西。你们要是觉得没趣,咱们聊些其他的,”他想起一出是一出,问玉岫道:“南院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吗,人拨过去没有?”
玉岫口舌伶俐地说:“等您过问的话早来不及了,放心吧,我一早备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又把桌子一角的木制烟盒打开,让东方榉道:“二少抽烟吗?来一根吧?上好的雪茄!”
东方榉隔着老远摆手推拒道:“不了,衍笙闻不得烟味,我新近刚戒的。”
“如此,那我也不抽了,平日只有我自个儿时也不怎么抽的,这些主要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他又把烟放回盒里去了。
自从他们进了这屋子,林青竹的举动确实是平庸无为的人该有的样子,痴迷绘画,头脑不够缜密,做事缺乏条理,想起什么是什么,衍笙兴味盎然地观赏他的表演,不经意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烟,看了个大概,不由又仔细盯了一眼,末了,视线淡淡滑过光秃秃的木制烟盒,烟盒上没有订商标、也没有刻印出厂地址,衍笙眼中的神光不觉深了一层,这烟很熟悉,东方磬书房的桌上也常摆着,也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因此来富江前,东方榉才有给东方磬捎烟丝回去一说,东方磬极喜欢富江出的烟。
从林青竹身上发现的意外实在是多,这半刻钟的时间,已令衍笙彻底颠覆对他早先的判断,他确实很鬼,“鬼翁”这个号由他用,同样也很贴切,且不是一般的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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