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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也没有办法。身正不怕影子歪,那些本就不对付的、看好戏的人,去解释人家也只会说你心虚,没那个必要。”

    “话是这么说,但你真不打算做什么来挽回一下影响?”

    “没必要,时间会证明一切。”他目光笃定,并不像是虚张声势。

    谈骏年端看他半晌,挥挥手:“你自己有分寸就好,出去吧。”

    这就是揭过了,全凭他自己做主。

    谈稷默了会儿,道了声些,由衷的。

    看他终于卸下一身防备,老爷子没好气:“别跟只刺猬一样满身戒备,我跟你爸,归根究底还是希望你好的。你啊,脾气也收一收,成天气你爸,也就他不跟你计较。”

    谈稷说:“您怎么越发矫情了?”

    谈骏年抄起笔作势要抽他,谈稷才笑着闪开:“得咧,您赶我了,这就走了,不在这里碍您的眼。”

    晚饭一家人一道吃的,都是自家人,道贺的那些早就走了。

    餐桌上倒是难得平和,连叶清辞也没寻由头闹事。

    谈稷吃完就搁了筷子道别,准备离开。

    “吃完就走?你的规矩呢?”叶清辞喝道,终是冷了脸。

    谈稷眉目如常地跟她道别,波澜无痕:“公司还有事儿。”

    眼见他走远了,叶清辞心里郁卒,知道他跟自己闹别扭。

    母子俩关系本就寡淡,她去找方霓的事儿到底是在他心里种了根刺,加深了这种隔阂。

    -

    谈稷吃完饭回到公司已经是深夜。

    路上叶清辞给他来了两个电话他都没有接,心烦地将手机静音,扔到后座。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回到办公桌后继续看资料。

    过一会儿邹泓济就为难地来禀告:“夫人来了,非要见你。”

    谈稷皱眉:“让她上来。”

    下一秒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叶清辞神色不善地在他对面抻了张椅子坐下,不阴不阳道:“当妈的想见你,还得禀告?谈董,好大的官威啊。”

    谈稷微叹口气,低头继续整理资料,语气都没变一下:“您要心里有气,就绕着广场跑几趟,别来我这儿撒。我可不是爸,事儿还多着呢,没那个闲工夫迁就您,再不济就去找我舅,找傅叔。”

    叶清辞怒不可遏:“好啊,我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准备了一肚子虎口婆心的说辞没派上用场,她气得起身就要离开。

    谈稷忽的出声唤住她:“您等一下。”

    叶清辞冷冷转身。

    却发现,谈稷的目光同样冰冷,平静眼底隐隐凝着狠厉。

    她还未开口,一沓资料已经甩到她面前,横七竖八全散乱堆到她面前。

    “什么东西?”

    “看看吧。”谈稷只是这样说,低头点一根烟。

    叶清辞蹙着眉翻了会儿,气得将其中两张扔回去。

    可纸张绵软纤薄,扔到半空就轻飘飘往下坠去。

    “他可是你小舅舅啊……”叶清辞又惊又怒,“你为了一个女人,真的六亲不认了是吧?你竟然威胁我,你……”

    “未雨绸缪而已,您别怪我。”谈稷不像是要跟她吵架,只是吁了口烟,和气地说,“你要是碰我女人,我就弄死你弟,话就撂这儿了,您看着办吧。”

    叶清辞老半晌才笑了声:“好,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既然你一意孤行,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我懒得管了。你真以为你还能跟那丫头在一起呢?前途都不要了?”

    “我没这么想。”谈稷抬头问她,“您跟我爸是联姻,自然不懂。您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吗?亲近了害怕,离远了焦虑,看不到心里又想着,就算以后不再见,也希望她好。这种感觉您懂吗?”

    “如果你还当我是儿子,就不要去打扰她了。这不是威胁,是请求。”说到最后,他已经像是脱力一般。

    叶清辞直愣愣地望着他,老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她从未想过,自己眼高于顶、喜怒不形于色的儿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

    谈稷的调令下来后并没有对外宣扬,方霓还是从朋友圈的蛛丝马迹中得知。

    光是谈艺一个人就连着发了三天相关动态,生怕她不知道似的。

    字里行间也有打脸某些人的意思。

    她哥是下放历练,才不是像某些人传的那样去坐冷板凳,去的这个地方这个岗位向来是个重要起跳的基石。

    年后,谈艺还找她吃过饭:“你去送他吗?”

    方霓拿咖啡的手停下,表情有些尴尬:“我去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啊?”她的表情天真无邪,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不能去送。

    “我跟他分手了的。”方霓轻声跟她解释。

    在谈艺的世界观里似乎没有什么是值得忌讳的。

    “分手了就不能做朋友吗?”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你去送他一下怎么了?”

    “不合适。”方霓没办法跟一个世界观、性格迥异的姑娘解释那么清楚。

    “好吧。”小姑娘颓丧地耸耸肩,“不能理解你们。”

    谈稷走的那天她也没去送,甚至没有打听他是坐哪一班车走的。

    只是在那个寒冷的冬日去了一趟戒台寺,三跪九叩,替他上一炷香。

    那日天清气朗,她挤在攒动的人群里如一叶扁舟,艰难前行。

    走到一半也想放弃,那种置身于茫茫人海里不能进不能退的烦躁和无措感,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明白。

    可她心里始终有种信念,催动着她努力挪动向前。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执着地做一件事,只为个渺茫的希望。

    仿佛只有做成了,将那根细弱香插入香炉,就能庇佑他往后顺遂。

    不管真与假,在这一刻,爱恨都尘埃落定。

    她跪下虔诚地替他许了个愿望,为这半生漂泊划上终结。

    -

    时间过得很快。

    开春后,方霓的工作也进入了正轨,她原本留京按照既定的行程按班就部。

    那个三月发生了一件事。

    H市某个基地的大坝因一场特大洪涝而坍塌,造成周边村庄相继程度的淹没,后来追责到承办方的工程部,一番操作下来,不太相干的边缘人士蔺静秋也被追责了。

    方霓本想去找魏书白斡旋,后来还是没有去。

    恰巧岳平良过来找她,双方打成了协定。

    刚到南京工作的那段时间,方霓很不适应。

    南京的气候和北京差别很大,雨水充沛,尤其是春夏季,梅雨季更是闷热到她受不了。

    以前觉得北京太干燥,两相对比才觉得那种天气相对舒服一些。

    在南京的那两年,她没有刻意去打听过谈稷的笑意,可有些事儿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到她耳中。

    他的风评在逐渐变好,从两年前的被人诋毁、低调离开到逐渐挽回局面和声誉,时间真的证明了很多。

    对于那些攻讦他的言语,他从来不会去争吵,只是用行动证明。

    事业上兢兢业业、人际关系处理得也不错,人一旦站得越来越高,身边自然少不和谐的声音。

    方霓对此深有同感。

    那两年她过得也挺顺遂,事业蒸蒸日上。

    唯一不顺遂的就是宗智明给她定下的那门亲事。

    对方姓赵,叫做赵庭越,她压根就没见过他,据说是个很不好相与的二世祖。

    决定回京就在这两天,她颇有些心情复杂。

    “确定是亲爹,就给你定了这么一门婚事?这个姓赵的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啊。”谈艺那天来找她,听完都震惊了。

    “没事儿,反正迟早是要退的。”方霓对她笑笑,不是很在意。

    隔壁桌却有声音传来,一人道:“你爸真给你定了这么一门婚事?我听说这个宗家小姐从小在乡下长大的,野蛮又粗鄙,什么礼仪规矩,通通没有的。而且性格还……”

    后面的话讳莫如深,没往下说。

    另一人却清淡笑着回应,漫不经心的慵懒调子:“性格怎么样?”

    那种语气,真不太上心,只当是听相声似的。

    方霓和谈艺一道回头,发现是个很高大的男人,侧对着他们,穿一身赛车服,肩宽背阔,闲散地坐着。

    他眼帘微阖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唇边衔着一点儿客套疏懒的笑意,既不太热衷也不显得过于敷衍。

    明明是偏清俊斯文的长相,可天生一张寡清的脸,好像一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调子,一双眼睛却格外深邃,心思有些深沉。

    方霓有那么片刻的恍惚。

    因为这人的气质粗看和谈稷有些相似。

    只是感觉更不羁一些,谈稷身上那种秩序性更强,年纪似乎也不到三十。

    方霓和谈艺对视一眼,总感觉自己被内涵到了。

    不过也无意掺和,总不好因为这种事较真的,她拿起服务生递来的咖啡就要走,路过时却被那桌的青年拦住。

    “我的咖啡吗?怎么这么晚?”对方径直朝她伸来手。

    方霓愣了下,才发现这家店的服务生没有统一制服,对方显然把她错认成服务员了。

    “愣着干嘛?”陈锐志一瞪眼,招招手,示意她把咖啡给他。

    方霓无语凝噎,刚要开口他已经劈手拿了过去,揭开盖子就喝了一口,皱着眉:“都说要多加糖了,怎么这么苦啊?给我换一杯吧,姑娘。”

    方霓都无奈了,回身抓了几包糖就扔他面前:“加吧,您想加多少加多少。只是提醒您一句,吃太多糖容易秃头,尤其是年龄在三十以上的男性。”

    陈锐志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和谈艺相伴走远,两人脚步轻快。

    “……我得罪她了?”陈锐志老半晌才看向对面的赵庭越,“现在的小姑娘脾气都这么大?还有,我看着怎么就三十以上了啊?有这么老吗?我过了年才三十!”

    赵庭越低笑不语,眼神平静无波。

    这是他第一次见方霓,算不上多么印象深刻,但她回眸时那点儿娇矜不屑的调调还是有点拿人。

    晚上回北京,他先去大院那边看他爸。

    赵崇德住的这地方,原先是个晚清时的营房,后来改建成这样,但规格总体没变,院里一排的垂杨柳,入秋后便是一片萧条光秃的枝丫。

    两个后勤人员在树底下捡拾落叶,看到他纷纷笑着打招呼。

    他也笑着点头回应,世家子弟的礼仪周到齐全,过后又敛了笑快步进了东边的一处小院。

    他本不是个喜欢社交的人,除了需要客套的场合,很难摆出笑容。

    “爸。”他叩门进去。

    “怎么有空过来了?”赵崇德在看一份公文,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看到他合上笑了下,让秘书给他泡茶。

    屋子里暖气高,他只穿着一件灰色的羊绒衫。

    他爸上了年纪后关节时常痛,甭管是办公还是住的地方,入秋后就要开暖气。

    “行了,您的这些茶我都喝不惯。”他兀自寻了个位置坐下,“我来就是问您个事儿。”

    父子俩关系融洽,私底下见面很随意。

    “什么事儿?”赵崇德撇盖喝一口茶。

    赵庭越说:“听说您给我定了门婚事。”

    赵崇德“嗯”一声,头也没抬,等着他的下文。

    赵庭越才道:“您这不是害我吗?宗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您比我清楚。”

    赵崇德瞥他一眼,意味深长的审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拜高踩低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宗智明是个人精,能在那种情况下独自在南京混出名堂来,能是什么善茬?你多跟他学学,没坏处。”

    “就这,您就把自己儿子卖了?”

    赵崇德摘下老花镜,不屑:“什么卖不卖的?八字还没一撇呢,过两天姑娘回京,你去见见,不满意就算了。”

    赵庭越应一声:“就等您这句话呢。”

    转身迈着步子出去了。

    第60章

    乱点鸳鸯谱

    北京,

    深秋。

    方霓一下飞机才觉得自己穿少了,忙裹紧风衣。

    手机里“叮叮咚咚”个不停,她看一眼,

    都是刚才信号屏蔽时积压的消息,这会儿一股脑儿弹了出来。

    往下拉,有宗以丹、钟眉这样好友发自内心的问候,

    也有裴诗诗那种出于礼貌的关切。

    耐心回了两条方霓就有心无力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

    来接她的人迟迟没到。

    繁忙的人群在她面前鱼群般穿梭,

    似乎只有她是静止的,

    被隔绝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之外。有那么会儿,

    恍如隔世,

    仿佛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走出大厅,

    方霓站在车流如梭的街道口好一会儿,轻轻地吸了口气,

    有种不太真切的归属感。

    “您坐这儿吧,方老师。”小助理赵芃芃笨拙地将行李箱推上前,

    一副想在领导面前表现又透着些许尴尬矜持的模样。

    方霓笑笑,

    说谢谢,

    也没什么架子地在行李箱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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