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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虽第一泡都是要弃用的,这位这样未免也太任性,全凭自己心情。

    这可是特级的提供茶,也这么糟蹋?

    对面的小姑娘端起来,也没什么要品尝的样子,牛嚼牡丹地“咕咚”一声灌了下去,比谈稷还糟蹋。

    表情很淡,一副无知者无畏的样子。

    谈稷笑了,心情很好。

    连日来因中源高层人事变动而一直盘桓在心头的阴霾,终于散了些。

    “炙烤羊肉串,这是这边的特色,尝尝。”他又将用荷叶包裹的羊肉串推到了她面前。

    一截冷白腕骨,一晃而过就从她视野里抽离。

    方霓咬着肉串抬头,他已经戴上眼镜低头在看一份公文了。

    过一会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转头望向窗外浸入黄昏的湖心亭。这个时节,湖面上除了稀稀拉拉几片圆叶再无其他,一派萧条光景。

    他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严肃,指骨偶尔在桌上敲一下,侧脸看上去很冷漠。

    谈稷的身材不是那种夸张的健美型,但很精悍,肩膀很宽,穿这种贴身的毛衣尤甚。

    哪怕一言不发,你也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压迫感。

    “你爸的意思是这事儿你别掺和,最近低调点儿,那些乱七八糟的会议能不去就别去。董事局那帮老家伙,指不定就会找由头拖你下水。”浦长平沉声开口。

    谈稷不置可否,低头慢悠悠喝一口茶。

    他手里无意识捻了一根香烟,想去点,看到对面正大快朵颐的小姑娘,停一下又搁了,指尖忍不住微微摩挲了一下。

    他的烟瘾有点重,尤其是焦虑的时候,会不自觉去摸香烟。

    “这事儿目前还不明朗,你爸也不方便过问。”浦长平又劝,“不变应万变吧。快换届了,别捅出篓子影响到你爸,舆论也是很要紧的,别被人抓住话柄借题发挥。”

    “我这点儿小打小闹还能影响到他老人家?”谈稷终是笑了一下,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

    “避嫌懂吗?”浦长平没好气,“年轻人做事别这么激进,你还有的历练呢。”

    方霓还是第一次见这位被这么数落,可他却像根本没什么脾气似的,笑着点个头,不忘空出手来替她续个茶,又回那浦长平:“晓得了。”

    中年人携着文件走了,谈稷才跟她致歉:“不好意思,让你听了这么久的相声。”

    把这种大事儿比作相声?

    方霓皱皱鼻子,没接。

    他正经的时候很正经,不正经的时候确实也很不正经。

    “饿。”

    谈稷微怔,才发现她手边的羊肉串已经完全吃完了。

    “这分量,塞牙缝都不够的。”她嘟哝。

    手边的茶却没再喝一口。

    “不喜欢红茶?”谈稷笑着问。

    方霓怔了下,不知怎么就想起三年前的那次。

    那天她去宗政在运河上的一处私宅见他,正巧谈稷也在,修长的大手支在窗边,回头正和宗政说笑。

    窗边种着一些竹子,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枝叶间倾泻而入,忽明忽暗地在他脸上摇曳,衬得那张冷峻的脸很是俊朗。

    那天他也是像今天这样穿件黑色的薄毛衣,袖子卷到肘弯里,人看着很高大,背影清癯,肩膀宽阔,随意一个支窗动作也这样闲适优容。

    能看得出卷起的袖管下那紧实的肌理蕴藏着的强大力量,淡青色的血管在宽展的手背上虬结凸起。

    方霓第一时间怔一下,觉得这人长得挺风流倜傥的,很公子哥儿气度。

    高傲但不张扬,矜贵但不端着。

    他和宗政说的话她也听不懂,捧着一杯热茶默默坐在一旁品着,只当听相声。

    “好喝吗?”冷不防他回头不咸不淡地问了她这么一句。

    方霓没反应过来,杵那边跟他大眼瞪小眼。

    她那时候真没反应过来,事后一回想,估计自己当时的表情落他眼里肯定蠢透了。

    难怪他对自己有印象。

    在宗政忍着笑的眼神里,谈稷淡淡道:“和路边五块钱的冰红茶比怎么样?瞧您喝得这么利索。”

    宗政终于忍不住爆出一串笑声。

    方霓后来才知道这茶是他南下时省里一个重要领导送的,正宗万金难求的祁门春茶,东西珍贵倒罢了,关键是这送的人不简单,倍儿有面。他平时送人都是几两几两给,得了一些都珍藏着,给宗政的也只有这些,那天全被她牛嚼牡丹似的喝光了。

    看她这个庸俗样子,他才忍不住出言调侃。

    她哪有资格说喜不喜欢?他能入口的茶,估计都不是凡品。

    可她不懂的呀,跟她聊茶叶等于对牛弹琴。

    虽然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早出过不知道几次洋相了,她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地说:“绿茶口感清新一些,我比较喜欢绿茶。”

    谈稷眼底的笑意加深。

    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里的茶杯,他没说话。

    第30章

    老孔雀开屏,没见过?

    方霓坐下没多久才发现,

    这地方的下午茶也都是现做的,也没见他点菜,就一道道依次上了。

    精致各异的瓷盘,

    盛着分量不足却极为精致的几道茶点陈列在木纹桌上。

    支摘窗外,微雨濛濛,日光变得有些稀薄。

    端盘的小姐姐穿清一色的古法旗袍,

    身量曼妙又不刻意凸显曲线,

    飘逸又雅致,

    全然不似那些低端会所裹得格外肉-欲。

    一行进来的几个样貌身段都不输给一些荧屏上的明星,

    冰肌玉骨,

    给端茶递水真浪费了。

    可谈稷看都没看一眼,

    像是习以为常。

    一张张明媚的笑颜对着他,

    他是个木头。

    不明就里的人看到这样一张不苟言笑的面孔,都会觉得他是个很难说话又板正的人,

    事实上并非如此。

    “新鲜出炉的五仁月饼,吃过吗?”谈稷摊手一指手边一长条木盒。

    那食盒分两层,

    最上面有雕花手柄扣着,

    以供手提。整体是妆奁形状,

    格外精致,上层摆着四枚五仁馅的,下层是荷花酥和龙井酥等混杂的四种点心。

    方霓迟疑。

    “不喜欢?”谈稷笑。

    “五仁的很难吃啊。”她回忆起了小时候超市里的五仁,

    印象不太好。

    青红丝味道一言难尽,

    还有那干硬的饼皮。

    “尝尝。”谈稷递个眼神给一旁的服务生。

    女孩忙弯腰用刀切开一块月饼,

    均匀分割成六份,其中一小份夹给方霓。

    “怎么不切成四份啊?”方霓脱口而出,

    由衷的。

    女孩都楞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

    求助地看向谈稷。

    谈稷要笑不笑的:“‘四’?好听吗?”

    方霓也意识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也对,这种高端场所都忌讳,现在卖房不少都规避“四”这个数字。

    在谈稷的再三邀请下,方霓到底还是尝了那五仁月饼。

    味道实在超出了她的预想,饼皮松软软糯,很有弹性,里面的馅料也丰富香甜,有一种说不出的酥香味。

    其实她也听过现在市面上的五仁都不是真五仁,为了易于保存还做得特别硬,但她没尝过,一直都觉得五仁能好吃到哪里去?

    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这新鲜出炉的正宗五仁确实好吃。

    她这副乡巴佬的样子逗乐了谈稷,他忍不住牵了下唇角。

    这一笑,缓和了几分他脸部刚毅的线条,以及眉眼间那种笃定的冷峻。

    看到他笑了,方霓才笑了,原本抑郁的心情也好了些。

    “这几天住哪儿?”谈稷问。

    “学校啊。我还能住哪儿?”她才不信他不知道。

    之前他们都开了手机的定位,他肯定能看到。

    哦,她把他拉黑了。

    想到这儿,方霓的表情窘迫了一下。

    偏偏他还要问一句:“消气了?”

    “没生气。”她嘴里硬,又咬一口软软的月饼。

    “没生气你拉黑我?”谈稷挑了挑眉。

    “看你不顺眼。”继续嘴硬。

    谈稷笑着点一点头,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了。

    目光瞥到她的新包,塞得鼓鼓囊囊的:“喜欢?”

    “百多万的包,能不喜欢吗?”

    “那给你每种系列每种颜色整一个。”他开玩笑,给她添茶。

    换的另一种绿茶,清香扑鼻,叶片较一般的茶叶更大更舒展。

    方霓好奇:“这什么茶?不会又是什么特供茶吧?”

    在她的印象里,他喝的就没有什么便宜货。

    “桑叶茶,一朋友送的,地里一抓一把,不值钱。”

    方霓倒有些惊讶了:“你也喝这种不值钱的?”

    “值钱的给懂欣赏的人喝,这叫因地制宜,因人而异。”

    她微微点着头,过一会儿觉得不对:“拐着弯儿骂我?!”

    谈稷终于忍不住,朗声一笑。

    这反应也是没谁了,骂她估计都听不懂。

    笑过后她脸上的表情就落了,低头默默咀嚼着一块月饼,吃的速度越来越慢。

    方霓也不想如此,但她真的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像秋夜的风不经意吹进心里,空荡荡的凉,不是冰凉刺骨的冷,却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一点填满她柔软的心房,无法反抗,凉入骨髓。

    “我跟谷平雪没什么。”谈稷淡淡说了句,将涂满果酱的面包片分了一片给她。

    方霓道谢,接过来,没接这话头。

    过一会儿才开口:“没睡过?”

    在她的认知里,他们这类人谈没谈过女朋友和睡没睡没搭嘎。

    睡过的不一定是女朋友。

    谈稷都笑了,语气有点促狭:“我在你心里的信誉分就这么低?”

    不知是不是在笑话她明明心里不对付,却还要一副装作满不在乎不经意问出的矫情模样。

    “你回答有没有就行了。”

    “没有。”

    “暧昧呢?”

    “没完没了了是吧?”他无语,“说没有就是没有。”

    “你这么讨厌她,我以后不理她就是了。”

    方霓有点儿讪,觉得自己得寸进尺。

    但过一会儿又有点别扭地说:“这样不太好吧?影响你人际关系了。”

    他们这样的人不管私底下关系怎么样,面上该有的面子要给到的,毕竟家里都认识,不好让人下不来台。

    只是,刚才都那样说了她如今又反口,多少有点茶香四溢。

    谈稷只是无声地笑,没揭穿她。

    方霓面上浅红,嘴里却吃得欢快了些。

    她承认她是开心的。

    虽然这样有点幼稚,很像小朋友拉帮结派,我不跟她好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你也不许搭理她!

    幼稚,真的幼稚。

    难为谈稷肯陪她玩这种游戏。

    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中,谷家虽然有些家底,跟谈家是没法儿比的,别说底蕴没法比,她家这一代在仕途上又没什么厉害的人,已经在走下坡路,败落是迟早的事。

    对于这样的人,若无利益冲突,谈稷一般不会去开罪,多少给点儿颜面,当积善缘,但也没必要非要跟对方有什么来往,断就断了,没所谓的。

    其实不难看出谷平雪对他有那意思,倒不一定是喜欢,就是想借着他这份助力给自己谋取点儿便利。

    不过她是个聪明女人,从没明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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