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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等到他处理完公务去看的时候,客房的床上是空的。

    “那位客人在客厅,”仆人说,“他问我要酒,我看您当时在忙,就做主开了酒柜让客人挑了。”

    客厅只开了落地灯,那光像是顺着丝绒沙发的暗红色淌下来的,阮雀歪在沙发上,酒杯和赤裸的足弓逆光打下影子来,晦暗的红中摇曳。

    陈时恭停在楼梯拐角处,隔着阑干往下看。他近三十年来看过了太多的美人,可是看到眼前他有些恍惚,美得太不像人了。

    他坐在那里,灯光和阴影就像开始流转,而他融化其中,沙发、暗灯、茶几上的威士忌,一群死物中看不见他的生。生机、意念、热气,这些有人在就会在空气中翻涌的东西,在他这就好像一场大雪淹没了,剩下的只有寂静。

    真的缺失是否会达成美的补足?

    陈时恭屏住呼吸,他想,至少在人性上是这样。那些皮癣一样腥臭而黏着在人身上的贪婪与希望,陈时瑾从阮雀那双眼睛中看到了消逝,早已伴随着生命力一起消逝,于是那双眼睛就是一个残破的缺口,里面映出了人性的失真。

    人性的缺口处流泻汩汩的美,人跌碎了就成为艺术品。

    好像从这一眼起,他的心被一根游丝缚住了,游丝那端在阮雀手里,和他一起颤颤巍巍。

    阮雀喝得有点多了,看着走过来的陈时恭就笑。

    但也没太多,没有抱着他说喜欢,只是问他要不要来一杯。

    陈时恭对阮雀的印象只有三面,陈宅凌晨的一面,办公室的一面和现在的一面,三面就是三个人。

    陈时恭坐到他身边,他不爱喝酒,除了必须的应酬从来不碰,可是阮雀举着杯凑到他唇边,陈时恭就着他的手的倾倒喝下去一个杯底的威士忌。

    对这种美的欣赏本就带着醉意了,陈时恭看着阮雀。

    阮雀身形摇晃着起身去够茶几上的酒瓶,陈时恭替他拿过来,给他倒上一杯酒。

    比陈璋那老东西好多了。阮雀看着他握酒瓶时绷起修长五指的筋脉,和那个同样的刻着家徽的戒指的银质色泽。老东西只会管着他,要不是他出差了,自己连陈宅都出不来。

    阮雀喝剩下一半,“陪我喝一点吗?”笑着凑到他脸上吻了一下,把酒杯放到他手上。

    阮雀全看到了——陈时恭想——自己对他突然的沉迷,那晚在陈宅他引诱得不遗余力,但现在他知道用一个吻就足够,他陈时恭贬值了,一个吻就能收买。

    这样的收买显出阮雀的没良心来,他对自己车上所言全不负责。

    陈时恭并不意外,他还是把酒喝了下去。他是个商人,无价的东西得一点都是赚到。

    酒辣得陈时恭闭上眼,身形晃了一晃,再睁开的时候,阮雀满意地看到他雾一样茫的眼神。他不爱看陈时恭那双深不见底的古井似的眼睛 所以想灌醉他。

    陈时恭的体温很高,靠过来的时候体温先搂住他,他把头重压在阮雀肩膀上,用有些醉怔的眼神和他讨一个吻。

    于是阮雀把又倒好的酒杯递到他唇上,如果他喝掉,就覆唇亲他。

    一杯酒你来我往,永远被满上,陈时恭的体温更高了,烘得阮雀嫌热,他的眼越过陈时恭看到楼梯上,楼梯上站着一个男仆,应该是想下来服侍,但一直站在那里。陈时恭背身看不到,而阮雀只一望就和他对上了眼睛,只一望就知道他身上同样散发着热气。

    阮雀的醉眼半是看他半是游神。阮雀伸手去解衣服,他在陈时恭的怀抱里渐渐赤裸,像是云彩散开露出一弯白月亮,白晃晃的月亮映上灯的红晕。

    那晚后面的事情阮雀也记不太清了。

    就这么在陈时恭的房子里住了几天,不习惯别人在自己床上过夜的话他再没说过,每天早上会抱着他在床上操一遍,到了下午也很早的回来,如果阮雀没在睡觉,会下厨做一两道菜或者——好巧不巧,阮雀烤布丁的那天下午陈时瑾登门来了。

    开门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恍惚,厨房里布丁的奶香飘出来,好像这是过去六年里平常的一个下午,陈时瑾以为自己回家了。

    “用同一套,老不老啊。”陈时瑾退后一步,退出这个不属于他家的门槛。他讥讽的表情还没有调动出来,在此之前看着有点虚弱。

    “你有什么困难吗?缺什么我都给你。”陈时瑾不游刃有余的时候很有陈时恭的冷酷相。

    阮雀像梦游一样地看他,说话像吐一口迷茫的白气,“不是啊,我是缺了男人就不行。”

    陈时瑾点点头,看着他,又点点头,手里的文件袋扬腕往地上一扔,转身走了。

    阮雀靠在门框上,看着被扔在地上的袋子,茫然地眨眨眼,比如坏掉的牙齿嚼了软糖,停下等一阵剧痛,而竟然没有等来。

    阮雀就是从那一刻发现自己变了,好像一场大战在自己心里终于打完,看着残垣断壁,他只觉出空荡荡的失落感,明明前几天还有鲜血淋漓的痛苦,现在竟然回味不上来了。好像没有一场大战,自己生来就是断壁残垣,没有方向的失落,不知往哪里落。

    【作家想说的话:】

    阮雀的心理变化完成了!剧情要开始往上爬了姐妹们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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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

    颜

    第22章

    一父三子争妻史诗级修罗场(一)

    章节编号:

    阮雀最近记性不太好,是陈时恭在早餐桌上问他,要不要辞了陈宅的工作直接来他这住,阮雀才想起来陈璋出差该回来了。

    早餐他煮了砂锅粥,陈时瑾爱喝的口味,他在厨艺上没什么天赋,除了用功钻研过陈时瑾喜欢的几道,再没什么拿出手的了,不过陈时恭吃得倒也挺香。

    阮雀用勺子空舀着黏稠的米,“不了,我今天回去。”

    陈时恭看了他一会儿,拿过他的勺子慢慢吹了吹。他从开饭起就在倒腾这碗粥,也没看他吃进去一口。陈时恭吹完把勺子喂到他嘴边,“喝吧,不烫了。”

    阮雀就着他的手含了半口,合嘴不要了。

    陈时恭就把那剩下半勺送进自己嘴里,咽完放下勺子,“到我这儿你什么也不用做,我每天都早回来陪你好不好?”

    阮雀微展两臂伸个懒腰,嘴里还是说不要,他最近天天在床上和陈时恭折腾,总是睡不够,打算回去睡回笼觉了。

    陈时恭在谈判桌上的本事是陈璋言传身教出来的,自然知道这事现在不适合再谈,心想反正陈宅也是自己家,阮雀又不会跑,慢慢来也无所谓。

    “正好我今晚要回去,下班过来接你吧。”陈时恭说的时候阮雀已经扶上了楼梯把手,闻言眯着倦眼点了点头。

    陈璋今天出差回来,按规矩陈时瑾和陈时恭都要回陈宅聚一下。

    进了陈宅穿过花园,阮雀看到有些打蔫的玫瑰花田,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旷工多日了。

    “阮雀!”

    阮雀刚进正厅,就被一声喊叫捏住精神,紧接着他的手腕也被捏住。

    陈时望奔到阮雀面前,“手机都不带着你这几天去哪了!”他是真急,急了好几天了。

    阮雀那天喝懵了跑出去,衣服穿好就不错了,哪还记得手机。

    阮雀有些迟钝地眨眨眼,还没回答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放开他!”

    回头,是陈时恭随他而后进来了。

    陈时望看着一前一后进来的阮雀和他大哥,手腕反而捏得更紧了,他眼直直地盯阮雀,又问了一遍,“你这几天去哪了?”

    “大少爷那里。”阮雀话正说着,陈时恭已经赶过来,长臂从背后把他搂在自己胸前,伸手去掰陈时望的手。

    陈时望被他大哥那占有的拥抱姿势和态度刺着双目,这几天阮雀怎么过的他全明白了,真是气炸连肝肺,他恨陈时恭明明什么都有了,怎么人还要抢他的。

    而陈时恭本来回陈宅次数就少,他的脾气又没有下人敢过来嚼舌根,连阮雀和陈时瑾的积年旧闻他都不知道,更别提这些天的新闻了,他只知道这小子也配抢他的人。

    年差十岁的兄弟二人头一次为同一件事情针锋相对。钳着自己手腕的手被掰开,而抵着自己的胸腔被推得一晃。

    两人的对话阮雀没听进去,他倏然从两人之间挤出来,小鸟一样扑到楼梯口那个男人怀里,是听到争吵走下楼来的陈璋。

    正不可开交的兄弟二人停下来了,齐齐望向楼梯口那看上去和谐无比的画面。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悬置的沉默像玻璃一样被击碎。

    陈时瑾站在门口,铁青着一张脸看过来。

    陈家的家教就在这里体现出来了,三个人心里再堵,陈璋一句话,还是要坐下来一起用一顿晚饭。至于各自吃得下吃不下就另说了。

    等到陈璋放下筷子,像一个食不言的休战的结束标志。陈时望先握着拳把餐巾往桌上一扔,洁白的布面染上斑斑点点的菜渍。最可恨的是,本来掷向陈时恭饭碗的餐巾飘到了陈时瑾那还没用完的盘里,陈时瑾素着脸撇了筷子,手指是带着劲的,砸到盘盘碟碟上,激起一片。

    不过这些都是在陈璋远去背后的,他也不管,走上楼去。

    阮雀在他卧房里,自从上次来了一趟,一回生二回熟,安窝一样躺在他床上睡觉。

    陈璋坐到床边看他,看他四天没见就又瘦了的脸蛋。伸手为他提了提被子,要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臂盖进去,而抬他手臂的动作停住。

    一个烟疤,在他滑开的衣袖下面显露,是刚刚消下去血泡的痕迹。

    陈璋稳着手指,慢而轻地把他衣袖再提上去,臂弯处又露出来一个粉嫩的疤痕。

    阮雀醒了,刚撩起眼皮就寻到了身旁的陈璋,迷迷糊糊地蹭到他怀里。

    “没吃饭是不是?”陈璋让人把晚饭送到书房,而看阮雀的意思是直接就来睡觉了。

    阮雀窝在陈璋怀里还想接着睡,鼻腔里哼了一声,是没睡醒的敷衍。

    楼下传来杂音,隔得太远听不清,阮雀偏耳嘟囔了一句“什么啊”。

    当然是那兄弟三个在争执。陈璋半拢住他后背怕他掉下去,“我才出门几天,你就把我宅子给掀了。”

    阮雀不知道陈时望和陈时恭有什么可吵的,左右都是床伴而已,他们可以一人睡几个,怎么自己的被人睡了就跟掉块肉一样。

    他当然不知道跟着一起掀房子的还有陈时瑾。

    【作家想说的话:】

    老爷的差真是出不得啊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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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

    颜

    第23章

    一父三子争妻史诗级修罗场(二)

    章节编号:

    晚餐长桌,三人各坐一边。桌上饭菜狼藉,本应上前收拾的几个仆人候手缩头挨着墙边,这架势他们可不敢过去。

    “陈时恭,你身边没有喘气的人了吗?非要抢我的!”年岁最小的陈时望最按不住性子。

    陈时瑾靠在椅背上微抬下颌,尤其在听到一些字眼时,看他的眼神里带上冷笑,那一点凛厉的笑,是陈璋威严气势的变异。

    而陈时恭在椅子上坐得雷打不动,他此时冷静下来了,对那会儿和毛头小子推搡的冒失劲的自省,让他现在更沉稳,他的轻蔑就从这沉稳里发出来,典型的陈璋做派,“他什么时候是你的了?”

    陈时望被这么反问竟一时答不上来,脑子里反唇的话挤满了可捋不出头绪,只好想出话前先在气势上瞪着他。

    “各位,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其他能喘气的了,玩兄弟的旧情人有瘾是吗?”短暂的安静里别人有话想说,陈时瑾看着眼前的二人。

    “这跟是不是你旧情人没关系,我喜欢他不一定就比你晚!”此时心慌意乱的陈时望像把机关枪,有话就怼,不论是谁。

    “你的意思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就盯上了,憋着撬我墙脚呢是吗?”陈时瑾咬字硬,微觑的眼睛更是直瞪到陈时望眼睛里去。

    陈时望又回不上话了,他太嫩,不论气势还是话术,都招架不住他两个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的哥哥。

    “你和他?”陈时恭转头看陈时瑾,陈时望直接被他无视掉了。

    “你还不知道吗?阮雀爱好集邮,陈家的男人都搞过一遍他才踏心。”陈时瑾头靠在椅背上,自上而下看着陈时恭,嘴角卷起来。

    比起陈时瑾,陈时恭的表情总是克制的,他只是看了看他,双眼皮褶皱微压,而心里却给陈时瑾记了一笔。短短几天,他骨子里的独占欲已经像一只手掌在向阮雀合拢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没你的事了。我喜欢他,我要和他在一起!”陈时望的回话慢了半拍,他还揪着陈时瑾那句撬墙脚不放。

    “你几岁?你能给他什么?”陈时恭只要坐在那里,这句话就有十足的分量。

    陈时望简直恨自己晚生了这些年,陈时恭和陈时瑾已经什么都有了,他们什么都可以给,而自己本身还要靠陈璋养活。

    陈时瑾语气懒洋洋的,“嗯,他现在要提爱情了。”

    陈时望心被这话狠狠梗了一下,陈时瑾说爱情的语气简直跟说破烂没什么两样。

    他们有钱有势,看上的人他们可以挥金如土,爱情对他们两个大商人来说踩在地上还要碾两脚,那只是他们眼中掩饰无能的一块遮羞布。

    突然,陈时望抽风一样转头问他,“你呢,你十七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给了他什么?”

    陈时瑾奚落的笑还留在嘴角,而不说话了。因为他想到,自己十七岁的时候所给阮雀的,只是一首诗。

    这个答案如果是陈时望说出来,陈时瑾会很舒服地笑,“就凭这个?也想要他跟你?”

    陈时瑾的笑还挂着,自己却像被笑了一场。

    “那你就给吧,看看二十岁的他还要不要这玩意儿。”陈时瑾淡淡地说着,他起身要走了。

    这时一个仆人端着食盘从他身边经过。

    陈时瑾往上面扫了一眼,叫住他,“干什么去。”

    “老爷让把饭端上去。”仆人小声说道,现在谁都想躲着这三位爷走。

    陈时瑾半敛着眼看他,然后点点头。仆人如蒙大赦,转头就走。

    陈时望已经又和陈时恭扯吧上了,或者说单方面揪着不放,面红耳赤。

    “等一下。”陈时瑾的声音要扬起来才能盖过陈时望的,让溜远了的仆人听到。

    于是陈时望和陈时恭的争吵也被打断,看着他。

    “那盘菜,”陈时瑾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香菜去掉重新炒一遍。”

    “......是。”于是仆人又只能低着头走回来。

    陈时望的注意力转移过去,在仆人经过的时候往食盘上打量。

    那食盘无疑是老爷让送上去给阮雀的。香菜?阮雀不爱吃香菜他一点也不知道,这让他心里泛酸,“你和他都没关系了,你都要和别人订婚了,还在这儿充什么滥情人?”

    陈时瑾脸沉下去,声音也不像他了,“他吃香菜吃进ICU过,我放他去死吗?”

    没人说话,陈时瑾转身走了。

    陈璋下楼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没想到还有没走的。

    陈时恭坐在正厅里打电话,看到陈璋,低声和电话那边的助理吩咐两句就挂了。

    “爸。”陈时恭起身道。

    “等我的?”

    “等您的。”办事要掐咽喉,陈时恭记事起就被陈璋言传身教这个道理。他餐桌上不和陈时望多费唇舌,是因为他知道重点在陈璋。璋成集团董事长,他自幼孺慕的高山,没想到现在挡在他面前了。

    陈璋在沙发上坐下,看着面前的陈时恭。

    他把两个儿子教得太像自己了。商场上一个手腕独专一个长于谋毅,当初自己怎么打天下,现在他们就怎么守天下;情爱上也一步步踏自己的老路,独专手腕的只注重结果看不清看不起感情,擅长谋毅的把感情也当做谈判桌上的生意来办。

    “阮雀身上的烟疤你看到没有?”陈璋自然知道陈时恭要摆什么架势要说什么话,于是在此之前他先开口了。

    陈时恭当然看到了,看到的时候还鼓着血泡,请医生来他也懒得涂药,还是自己给他涂的。

    “你知道他现在是病态的吗?”陈璋问他。

    陈时恭觉得陈璋一开口,自己就被带着走了,“他不是,这不能用病态来形容......”

    “那是因为你的喜欢也是病态的。”陈璋未等他话音落下就说道。

    陈时恭要反驳,要把话题转到他预备好的地方,可是陈时恭感觉自己的地位颠倒了,现在他

    是方才的陈时望,话堵在喉咙里,要说出来又觉得像是无理。

    “阮雀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了这么多年,之前怎么没见你上心过?”

    陈时恭半垂眼眸,他又归于沉稳了,至少他比陈时望强的是话会想好了再说。话想不好就说是犟嘴。

    “你在商圈里摸爬滚打七年了,人的劣根性你见过多少又有多反感,我都知道。谁在染缸里待久了都想要出来喘口气。现在阮雀出现了,无欲无求的,像个水晶瓶一样漂亮又不知道保护自己,你说这不能用病态来形容,你或许觉得这是一尘不染。”

    陈时恭心里暗叹一口气,他是个最强势的人,唯独在父亲面前强势不起,自己每一根骨头都叫他摸透了,只要他手掌按下来,自己只能伏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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