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不必客气,我是来找你们月莺姑娘的。”小守卫连忙往前带路:“原来是来找月姑娘的,姑娘常在族中提起王后您呢。”
林凝素见这小守卫的态度恭和,便安心了些,本来还怕有的月氏族人会不认同她这个中原来的王后。
当然,月莺其中的游说功不可没。
“月姑娘这几日,为何总在族内?”
小守卫摇摇头,道:“月姑娘一向是随性,我们哪知晓呢。”
也是,说不定是她多虑了,月莺只是在族中发现了有趣的东西也不一定。
大约两刻钟左右,林凝素被带到大营深处的一处主居,瞧着有些像王城内前殿的布局,只是少了严整,多了野趣。
向主居门前的月氏族人说明了来意后,她便在原地等候。
片刻之后,在主居高处的回廊尽头,出现一道腰背略弓的身影,其人白发白须,有六旬年岁,但眉目之间肃穆威严不减。
见这老者头顶的骨冠上的箭矢装饰,林凝素认出,这该是月氏的那位老族长,同时也是月莺的父亲。
“拜见王后。”
“老族长不必客气。”林凝素没料到月氏族长会亲自出来迎,“我今日来没什么旁的事,不过是见月莺好些日子没来寻我,便来看看。”
提及月莺,老族长的面色忽然沉了下来,露出些担忧来。
“有劳王后惦念。月莺,近几日的确不大对。但她年岁渐大,有心事也不愿同我和她阿母说。”
“王后若是能开解一二,自是感激不尽。”
看来是真的有心事。林凝素没耽搁,应了请求后便随着引路人绕到了主居后侧。
后廊下挂着几张精致漂亮的弓箭,一瞧便是月莺居住的地方。在正门前,站着一位约五旬年龄的妇人,正轻声细语地道:“莺莺,好歹吃一些吧。你这般,阿母和阿父也不放心你。”
似是注意到来人,妇人转过身来,错愕片刻,随后道:“这便是王后吧,拜见王后。”
“月莺怎么了?”林凝素问道。
月莺母亲便将事情的始末悄声告诉了林凝素。
原来,是前几日,月莺去南山寻珍珠草,恰好遇见了芈戢。在芈戢跟着翎衍离开南涸前,这两人碰面似乎又大吵了一架。
族人也不知晓内情,月莺回来之后,大又闷又气,足有两三日没好好用膳,只喝了些八宝汤。
“夫人,我来劝劝吧。我给月莺带了她爱吃的中原饺耳。”
“那边劳烦王后了。”
夫人点了点头,带着膳盒离开了此地。
林凝素听过月夫人所言,心中便觉怪异。这月莺和芈戢不对付,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按着鸣周小丫头的说法,是从小吵到大。而月莺又一向是厉害,从不会让别人占上风。这两人争吵,基本是芈戢吃瘪。
能让月莺憋闷到两三日不用膳。
芈戢是干了什么?
林凝素走上前,轻叩门扉,低询:“月莺,是我。”
“我给你带了些云树包的饺耳,让我进去好吗?”
屋内没有动静,正当林凝素想放弃时,门自里头被打开。
只见月莺倚靠在藤椅上,手中摆弄着已灭光亮的灯笼草。因两三日没进什么水米,她唇角有些苍白。
“快坐下。”
月莺做势要起身,林凝素怕她晕倒,连忙将人按下。
“这是怎么了?芈戢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从来只有他怄气的份吗?”
云树将一碗尚有余温的饺耳从食盒中拿出,端在月莺面前。
月莺没回答,但是却给了她面子,拿起瓷汤匙尝了一口。
“到底是为着什么,若是他实在过分,待芈戢回来,我替你教训。”
犹豫了片刻后,月莺缓声道:“因为鸣周刃。”
鸣周刃。
林凝素知道这人,是鸣周氏的青年才俊,最近两三个月同月莺走得很近。最开始她还调侃过二人有苗头呢。
比起芈戢,鸣周刃的性情更为谦和,没那么多锋芒。
但是,芈戢和鸣周刃本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
同辈之间,总是更容易吐露心事的。说出一句,剩下的话便如同算盘珠子般,倾泻而出。
“王后,你不知道芈戢有多过分。”月莺大概是真气得狠了,说起来声音都带着颤,“往日里他找我的麻烦也就罢了,这两个月,因着我同鸣周刃一起玩,他便连带着看不惯刃。”
月莺这话听起来是带着天真气的,像是三个小孩闹别扭来着。
但….这三人都不小了,十七八九的年岁,正是怀春慕艾的时期。
“上次,更是因为一点小事,割伤了刃的手臂。”月莺提起这个,眉横目竖,恨不得立刻把芈戢拉回来当靶子,“要不是鸣周刃和善,只怕得闹到族长那里去。”
林凝素将这几句话在脑中过了一圈,随后道:“伤了人,的确是芈戢不对。”
只怕没那样简单,但也只能等翎衍他们归来再论。
她又宽慰了月莺半个时辰,便回去了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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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南涸外的那群乌合之众便被打得鸟兽四散,翎衍带着人□□旋而归。
晴原上也由鸣周氏的礼臣准备着庆功宴,一时间热闹非凡。
其实这种甚至算不上“战役”的小叛乱,劳师动众庆功宴太奇怪。起初林凝素还不理解,后来才知,这只是荆苗人找个由头热闹罢了…
这种形式的宴会,起码一个月一次。
林凝素一眼便瞧见了月莺,和她身后跟着的鸣周家小子,鸣周刃。
这二人说笑着,远远看过去,真一对壁人。
青年才俊配月氏族女,般配。
“王后,您是不是也觉得他们两个….”鸣周云不知何时扒在她身后,活吓人一跳。
“…..”林凝素无奈,和鸣周云走上前去。
月莺也瞧见了她们,她今日的状态好得多,背着长弓,神采奕奕。
“王后!”
鸣周刃也恭谨地行了个礼,颇为腼腆:“王后。”
林凝素随口问了一句:“你的伤还好吧。”
“回王后,不妨事。”
她点头,果然,比起芈戢那个脾气,鸣周家这小子不知道要好多少。
月莺又是一贯的火辣性格,定是吃软不吃硬。比起芈戢,鸣周刃是更好的选择。
林凝素不是突然把两人拿出来相比的,那日回王城后,她仔细调查了下,原来芈氏和月氏有意撮合月莺和芈戢。
但荆苗的长辈们都不大爱干涉小年轻的事,本着随缘的心态,能成最好。
现在看,铁定是不能成,两氏早不管了。
他们几人正聊得融洽,便听外头守卫高声道:“王上回来了!王上回来了!”
林凝素停住话语,转身向那声音源头看去。
翎衍被人簇拥着,往鲜花宴的中央走去。他的步子漫不经心,目光却状似无意地落在她身上。
周围不少人都机灵着,立刻扶着林凝素,笑着催促:“王后,待会再同月姑娘聊吧。”
就这般,她坐在了翎衍身侧,很近。
“开宴!开宴!”
“急什么,铃花蜜还没拿来呢!”
看着跑上跑下的姑娘和侍者们,翎衍忽然道:“我亲自去取铃花蜜,你们忙宴上的事。”
接着,还没等林凝素反应过来,手腕便被牵着,离开宴会中心,去了旁侧的林窖方向。
今日翎衍的指温微烫,甚至有些灼人。
取铃花蜜还要带上她,真是…..
走近丛林深处,林凝素忽感腰间被大力勒着,整个人被抬起。因骤然的不稳,她扑抱在男人胸膛前。
青松的气息在口唇中弥漫开来,调动起躁动的心绪。
林凝素瞪大双眸,小手掐着这人的脊背,显然是没料定这种变故。
这个吻,很突然。
除却第一夜,他们已经几个月没有过分的亲昵了。翎衍一直照顾着她的感受,连拥抱和吻都只是轻轻的触碰,不曾逾矩。
荆苗人得夏衫大多轻薄,只有在领口的兽皮毛作为装饰,轻轻蹭着人的肌肤,十分细痒。
叮当的骨饰和银饰错综在一处,发出细微的响声。
林凝素觉得自己快被对方的热切吞没了,即使他们只是拥在一起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翎衍将人缓缓放落地,让少女倚靠在自己怀中。
林凝素平复着呼吸和心绪,她睁着水汪的眼睛,疑惑地打量着翎衍。
翎衍却是没过多解释,只是替她收整着衣衫上的骨扣,淡声道:“该去拿铃花蜜了。”
亏得这人还记得铃花蜜。
本来她还纳闷儿,什么铃花蜜那么珍贵,劳驾荆苗王亲自去拿。
荆苗的铃花蜜盛产在春季,将那花蜜采集之后,密封在石坛子中,待喝酒的时候,放一小勺在其中,可使酒液更加酣甜。
今日宴会来人不少,翎衍寻来两坛。二人很快回到了宴会的中心。
这回,宴会才开始。
林凝素的目光略过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面孔。大家各有各的独特,但只有那面上的喜悦和笑意是共通的。
唯独…..
芈大城司此刻正拉耸着脸,一杯杯往酒樽中添着佳酿,不要银子似的牛饮。
方才翎衍归来时,这人并未跟着。这会倒是安定落座了。
林凝素回想起前几天月莺所述,不由得又观察起芈戢来。这人一直饮酒,但目光似乎时不时地瞥向…月莺那边。
准确来说,是瞥向月莺和鸣周刃那里。
这二人两个月关系骤然地拉近,此刻紧挨着赴宴也属正常。
这就很微妙了。
月莺和芈戢是从小打到大没错,但也没撕破脸过,这应该算是第一次闹到这个地步。
再者说,芈戢虽然平时不着个调,但拿捏分寸还是醒着神的,要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就成了翎衍的左膀右臂。
就那么怨恨?
“看什么呢。”翎衍语气沉沉,似乎有些不满。
“嗯…我在看芈城司呢。”林凝素示意这人去瞧那人,“芈城司在独自喝闷酒。”
她又悄悄指着另一侧正谈笑风生的月莺和鸣周刃。
翎衍自然明白了林凝素的意思。这几日外出,芈戢的状态便不大对,像是个火药筒子,一点就炸。
原来问题是出在这。
二人是坐在一处的,加之说着悄悄话,便紧紧腻在一块。林凝素的身量又小,整个人便缩在男人胸膛前。
“你瞧,月莺最近几个月,同鸣周刃走得很近。鸣周刃…每次同月莺说话都会脸红。”林凝素一边观察,一边悄悄指给翎衍看。她唇边漾起一个笑,眸光被火光映照得闪亮。
“…..嗯。”翎衍回应着,语气认真,目光却是牢牢黏在怀中人身上,没顾上旁人。
“鸣周云和我说,鸣周刃怕是恋慕月莺的。”
“我猜这两人,过不了多久就能走到一块去。若是两心相悦,你便给他们主婚。”林凝素回眸,才发现翎衍在盯着自己瞧,眉目柔和,未知心绪。
“…..”她晃神,语气倏然磕绊起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翎衍不动声色收回目光,道:“若为真,我会主婚的。”
“可是,你有没有觉得,芈戢不大对劲。”林凝素思量着,“他是你的亲信,该了解的多一些….”
“他真的是因为和月莺闹了矛盾,才成这样的吗?”
翎衍摇摇头,他目光笃然,应该是“不是”而非“不知”。
酒宴正酣,虽然翎衍在,但他对于族人的顽闹,是不大怪恼的。所以多喝了两口酒的人,便会由着性子谈笑。
也有的三三两两到晴原另一侧去醒酒,玩乐,骑着虎兽遛弯。
月莺似乎注意到了林凝素时不时的视线,笑着招手,示意她将要同鸣周刃共去看对面林子旁的摔跤赛。
林凝素点头回应。
她转头看向翎衍:“你瞧,芈戢也跟着离开了。”
“要不要跟上去。他与月莺上次之所以有争执,就是因为芈戢伤了鸣周刃。”
说着,二人便跟着人群,也站到了摔跤场一侧。
上场的大多是年轻一辈,来赶热闹的。
第二场结束时候,败者退场。众人皆目观台下,寻找着下一位上台的人。
没料到,却是个稀客。
芈戢其实已经喝得半醉不倒的,他站上台的时候,众人俱是错愕。
荆苗虽说尚武,但其实并不推崇类似近身打斗的技巧。相反,荆苗的毒、蛊,弓箭和刀枪技巧算是顶尖的。
所以这摔跤赛,那都是给年轻人热闹的。
虽然芈戢很年轻,但好歹是城司,已经三四年没趟这赛台了。
这冷不丁出现,众人自然好奇原因。
台上咣当作响,芈戢没用什么技巧,仅是靠着蛮劲便连续撂倒好几个来挑战的。
“下一个。”芈戢目光盯着擂台后方,站在月莺身侧的鸣周刃。
“鸣周氏的才俊….必然是样样皆通,不如上来比试一番?”
这话中的针对性和火药味,只要不太迟钝,都能感受得到。
方才还躁动起哄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
林凝素皱眉,心中担忧,却没有立刻动作。
“芈戢,你什么意思?若是喝醉了,便回去醒醒酒,少来这里发疯!”月莺怒目而视,站在鸣周刃面前,维护之意十分显然。
芈戢闻言,目光更加狠戾:“…..我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