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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林凝素去了东宫。

    她没乘林府的显眼车马,而是随意寻来一辆小车,直接去了东宫的侧门。

    林砚这人,从前是个翰林,都有着诸多眼线。如今成了平陵王,更是手眼通天,不得不防着。

    东宫的人大多和孟桓性子相同,都好说话的很,得知她是相府的大姑娘之后,立刻就将她带了进去。

    林砚被封王,阮柱国被疑,圣上放出为林砚和林氏的消息。她本以为有了这几遭事,孟桓必得是在东宫里喝闷酒,颓废地很。

    可没成想,林凝素被引到了东宫后园的小宴厅方向,她还没及走近,便听闻内中欢声笑语不断。

    宴厅之内布置得别致,四面取景,有假山花木,四季不败。虽说是清风习习,可烈酒的厚重气息还是将林凝素狠呛着了。

    确实是在喝酒没错,但一点都不闷。

    几个东宫门客席地而坐,椽笔挥墨,在巨幅纸张上泼洒。两个近两年有名的词客高举酒樽,一老一少互举酒杯,口中还不时念叨着几句酸诗。

    而孟桓正站在众人之间,低声地笑。等那两位词客说罢,他立刻便能接上一句。

    “妙!妙!”

    林凝素闭了闭眼,偌大个宴厅,恐怕就只有她一个是清醒的。

    虽然知道这人不是做皇帝的料,但看见这一幕,她的怒火还是腾然生起。

    好歹现如今林氏和太子一脉还没分开,这人难道就半点都不思虑吗?

    大约过了半刻钟,孟桓终于发觉厅前站了个绯色人影。

    “小丫头来了?”孟桓立马推开一左一右两个醉醺醺的词客,向厅门方向招手,“过来。”

    林凝素没动,而是看着众人,道:“我有正事要说与你听。”

    孟桓笑了,方才软瘫如泥的身形立刻稳了不少,都要让人以为他没醉。

    见林凝素不肯靠近,他便自行上前去,在距离人两步远时顿住脚步。

    “便在此说,这些个文人,也不必避讳。”

    原来孟桓也知道这些文人墨客百无一用。

    “最近的风声,别告诉我你半点都没听到。”林凝素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开口。

    “听见了又如何,老师与平陵王父子情深,又有父皇的意思,不是皆大欢喜吗?”孟桓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这话的意思,倒好似埋怨一般,但林凝素瞧孟桓可高兴得很。

    “你是在怀疑父亲?”林凝素的声音高了几个声调。

    “父亲替你为林砚下毒,替你多年筹谋,却落得这样一句讽刺吗?”

    上一世,就算最后的胜算微乎其微,父亲也没有放弃过要扶持孟桓的念头。

    孟桓身后的一众人依旧饮酒作乐,没人顾得上二人谈话的内容。

    听见“下毒”二字,孟桓没有太惊讶。自并州时,他便知道这小姑娘与从前大为不同了。

    他替自己又斟了一杯,哼道:“是,下了毒,哪还有选择呢。”林砚和林业笙的关系,怎么也修不回去了。

    孟桓弯起一个和煦的笑,轻作一揖:“别恼,是我说错了话,改日作诗给你赔罪。”

    而后,他上前一步,低声道:“替我告诉老师,陈云现在仍在大牢之中,但我寻到了他的家人。他会翻供,吐出实话来。”

    “一旦牵出了口子,阮柱国与国师一事,自然也能水落石出。”

    林凝素心下一惊,陈云自私放了叛贼吕宫之后,便被捉拿,由皇帝亲自审问,密而不宣。

    之后,皇帝便疑心了孟桓。

    现在,陈云是林砚的人,若要他道出林砚的所作所为….

    老皇帝便能知道,这一切都是林砚所做,包括阮柱国当街对国师不敬一事。

    如此,能打消皇帝对阮家的疑心。

    她抬眼,打量着孟桓。这人的衣襟早已经打湿,像是在酒缸里泡过一般。面容是鲜活的jsg,浑身上下却透着死气,就靠着一口佳酿,一篇诗文吊着一般。

    虽整日饮酒作乐,但也不算太傻,她心道。

    她知道孟桓做此事之前的料想。

    这人觉得,等陈云道出一切真相之后。皇帝知道吕宫是林砚放走的,也知道林砚陷害了孟桓和阮柱国。到那时,老皇帝便会厌弃林砚,同时对林砚防备。

    等老皇帝恢复了对阮柱国和孟桓的信任,便会如从前计划一般,给阮清和孟桓指婚。

    两全其美。

    林凝素轻笑,可惜,孟桓还是不了解他父皇。

    老皇帝想让林砚继位,不是什么舐犊情深,也不是什么良心发现。他只是单纯地看中了林砚的手段和能力罢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国几十年前穷兵黩武,四处征战,海内树敌。倒如今,早就成了个内忧外患的空架子。若不是靠着阮柱国和老皇帝年轻时的余威撑着,早就被蚕食殆尽了。

    老皇帝不忍看百年基业毁在自己这代,便一定会择一位比他更狠心,手腕更狠厉的君主。

    孟桓,明显是不行的。其他几个皇子更不用多言。

    林砚才是最合适的那个。

    所以就算老皇帝查明一切,也不会改变他择林砚为君的念头。

    不过,陈云说出真相之后。老皇帝会恢复对阮柱国的信任,便不用退而求其次选择林家,自然也就不用她去联姻。

    老皇帝会下旨,让阮清和林砚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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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凝素心头的重石卸下,整个人都放松许多。她没成想,最后竟是孟桓这个瞧着不中用的人替她把事情解决掉了。

    只是可惜,孟桓自己做了顺水推舟的冤种。

    心情变好,连带着林凝素的态度都好了不少:“那么,我就不打扰太子殿下宴饮了。”

    “看来,你是真对你哥哥没任何心意。”孟桓戏笑。

    “玩笑话,他是我哥哥,怎么可能。”

    林凝素作势要离开,却被孟桓叫住。

    “等等,来替我瞧瞧,这写给阮姑娘的诗如何。”

    林凝素:……啊?

    上一世她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别难为人了!

    “太子殿下,我晕诗。”话罢,林凝素便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

    -

    -

    回到林府之后,林凝素才跨进正门,便察觉家里氛围不大对。侍女家丁们大多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

    “母亲?父亲可归来了?我有要事要告….”林凝素面上漾着笑,脚步轻快地进门,却在看见太师椅上端坐的人后滞住了神色。

    “哥哥….”

    林砚眯起双眸,指尖在几案上轻叩,寒意藏在眼底,声音却万般温柔:

    “什么事,这样高兴。”

    信笺

    林砚怎么在这?

    林凝素放缓了脚步,

    面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

    “没,没什么….”

    林凝素看向坐在一侧的母亲,母亲似乎也没料到林砚会登门拜访,

    但她还什么都不不知晓,待林砚也一如从前。

    “我才一时没看着你,

    便又不知跑哪玩去了。”林夫人向她招手,“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孩子一般,明明都要成….”

    成亲。

    林夫人哑住,与沈氏亲事未成,如今林砚还在这….当真不尴不尬,难受得很。

    林凝素站在母亲身后,

    刻意躲过林砚若有似无的目光。听了许融的分析之后,她如今根本不知道林砚构陷阮柱国的动机,也不明白这人为何偏选了林家作为助力。

    按理说,此时的林砚,就算不恨林氏,也不会过分亲近。

    总不能是为了娶她吧?

    当这个念头涌出的时候,她怔愣一瞬间,随后便将这个荒诞想法抛之脑后。

    若林砚没重生,

    这人待自己便如妹妹一般。

    若重生….便更没有可能了。上一世她做了诸多勉强之事,后来她与林砚的关系更是如结冷冰。重活一次,不就是为了不再走错路。如今她敬重林砚为兄长,

    料想他若真重生,

    也不会忿而相逼。

    与其让仇恨延续,

    与阮清成亲,圆前世未竟之愿,

    不是更好吗?

    不过,林砚这人,也很难说….

    谁又能揣摩到他的心思呢。

    林凝素抬起眉眼,不期撞进幽暗的目光之中。她心底轻跳,却没有躲避,只是微微一笑。

    还是找个机会试探下林砚吧,不然总是提心吊胆地猜测这人是否重生。

    林夫人侧过头,拉着林凝素的手,叹了一声:“平日里不是和你哥哥最亲吗?怎么今日见了他,却像是个闷葫芦。这么多时日没见,不念着吗?”

    林夫人将哥哥的字眼咬得很重,仿佛是在提醒些什么。

    “砚儿,虽说圣上已经将事情说给了相爷听。但你也知晓,素素她与沈家世子的亲事早便定好了。而且,你们多年兄妹情深,实在是有违人伦。”林夫人面带笑容,娓娓道来,话里话外都是让林砚去劝圣上。

    林砚闻言轻笑,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他没有作答,而是将话头转去了别处:“母亲,上次自家中匆忙离开,有一心爱的古书残卷未曾带走。”

    林夫人笑意淡了下去:“你的院子,我不曾让人动过,只是定期洒扫。想来那古书还在,不知唤作何名?”

    “山河经注。”

    “那我这便替你去寻。”林夫人又转而对林凝素嘱咐,“陪你哥哥说说话。”

    山河经注…这名称十分熟悉,的确是林砚所爱阅的书籍不错。

    她年少时,父母也是有心将她养成才女的,在她书房中塞了许多古书。说起来,林砚的这本《山河经注》残卷,还是她当时送给这人的。

    林凝素目送着母亲离开的背影,颇有些心不在焉。

    山河经注。

    遭了,她记起来了。上一世在她落水前夕,她曾将一张表明心迹的信笺放在了林砚常读的书中,便是这本《山河经注》。

    不过,阴差阳错之下,那书跌在了林砚书房柜子的夹层之中,找了许多时日。所以,当时那封信林砚并没有看到。

    那时候她等不及林砚的回应,便又当面诉说了心意。那书也是后来才被瞧见的…

    时日过去太久,她哪里还记得这个隐患,要是现在被林砚看见,麻烦就大了。

    虽然她当初少女心思隐晦,但那封信上的字句,实在不像是一个妹妹的口吻。

    二人静默良久,堂中寂然无声。

    林凝素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轻声开口问道:“哥哥,怎么今日想着回府中来了?”

    “昨日你前来拜访,我因公务而未曾接见。今日得闲,便来瞧瞧。”

    林凝素皱眉,这人处理公务和看奏疏的速度,把那帮谏议院的老家伙们都弄得苦不堪言,现在和她说“公务繁忙”。

    林砚昨日就是不想见她罢了。

    但今日却刻意来寻她….莫不是,她晨间去东宫还是被留意到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骤然听闻父亲说的话。有些不敢相信。”林凝素抬眼打量着林砚的神情,试图瞧出这人的态度。

    “皇命难违。”林砚面露为难。

    林凝素攥紧了衣角,若不是昨日去见了许融,她差点就相信了。

    “那清清怎么办呢?”

    这人在构陷阮柱国的时候,可曾有想到过阮清。

    “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林凝素摇摇头,心中有一个最坏的猜测。难不成,林砚是已经重生了,而且还带着对林家的恨。就是连阮清也不顾,亦要让林家付出代价。

    否则,她实在是想不出,这人做整件事的动机是什么。

    “林府和平陵王府,相去不远,你可以常常回来。”林砚的目光落在远处,说出的话语十分笃然。

    林凝素闻言,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砚。

    “…..这怎么能行呢?在我心里,你是我最敬爱的…哥哥。”巨大的恐惧在心中蔓延开来,她勉强撑着神色,才不致于发抖。

    林砚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想让林氏跌得更重,彻底覆灭呢。

    圣上将林氏和林砚邦在一股绳上,可若他日林砚登基,林氏何尝不是任他拿捏。

    “是吗?”林砚余光旁睨,“没关系。”

    “人生数十载,时间多得很,总会习惯的。”

    林凝素闻言,唇上血色又消了些,她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别怕,林砚说不定另有目的。

    而且,孟桓也已经找到了陈云的软肋,等陈云的翻供书投递给圣上,婚事必定不会成。

    轻快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是云树,她手上举着厚厚的书卷。,尽在晋江文学城

    “平陵王殿下,这是您的《山河经注》,您瞧瞧看,可有错漏。”云树将书卷放jsg在桌子上后,便退开几步,“我们说她脚步慢,怕平陵王殿下等急,便吩咐我先送来。”

    林凝素见书卷搁置在她和林砚中间,作势去拿,却被林砚先一步拿走。

    他简单查看了一番,道:“就是这本没错。”

    古书流传于世多年,边角早已泛黄。比起她送给林砚之前,这书的侧页还要更陈旧一些,必是经常翻看的缘故。

    那信,她当初是夹在了何处来着?

    林凝素心下慌乱,实在是过去太久,早抛之脑后了,哪里还能记起。

    是扉页的夹层之中,还是末页和中间。

    虽然没有署名,但在那信中,她似乎还放了几片自己院中的红芍花瓣。那红芍花是外开贡品,品种特殊,必寻常的花瓣颜色红上许多。

    一瞧便是桃源阁的。

    而且,她那不成器的字迹,这人也知道。总不能要她现在还是发奋图强地习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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