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章驰将信纸翻了过来。背后是一片空白。
记忆的融合比她想象中的稳定，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的很多行为都有一种跟不上趟的迟缓——比如现在，她分明知道自己没有在这张纸的背后写什么，
但作为“章驰”，她揣测这个叫“K”的善于设置陷阱和暗号的人还有没有交代完毕的东西。
一种很诡异的陌生感。
也许这样的陌生感来自于在改造营醒来之后的记忆比作为段青的记忆更亲密。
章驰将纸折叠起来，
放进了本来的盒子里面。
从床上站起来，
章驰晃了晃身体，
她撑住柜门，掏出终端来看了一眼，记忆的流速和现实时间的流速相差巨大，接受了这么漫长的故事，时间竟然才过去不到三十分钟。
在开启下一步行动之前，她慎重地重复整理脑海里面拥有的信息。
段青被情报局的人盯上，
如果被情报局的人抓到，
她会接受记忆清扫，
暴露一切跟奥黛琳相关的信息，不仅盘古之眼保不住，
灰网也会被一网打尽。
同时，因为记忆清扫的关系，
她也不能够将盘古之眼托付给另外任何一个人——只要这个人被抓到扫描记忆，
那么盘古之眼就会曝光。
所以她要完全失忆，
世界上不再有任何人知道盘古之眼的下落。
情报局的搜查力度很大，
她没有办法通过正常的途径离开鸦青市，所以她选择了入狱。她无法贴身携带盘古之眼，
于是将盘古之眼藏了起来，等待未来有一天，风头过去，“自己”从垃圾岛逃出来，将盘古之眼悄无声息的带走。
纹上纹身，植入计时器，确认自己不会等待很多年才行动。
从结果来看，段青预测的事情大部分都发生，但现在出现了一个很严重的意外——
她不仅没有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反而引起了情报局更密切的关注。
章驰按住脑袋。
段青也没有预测到紫背英菘能够因为人类的死亡重新复苏，跌跌撞撞，她回到这里，带着一堆烂摊子。
“段青”没有说盘古之眼放在哪里，接受这段记忆，她记起来了自己做过的一切。
将盒子盖了起来，章驰走到了刚才取出盒子的衣柜左侧，那是双开的衣柜，里面装载了自动报警器，还是段青一如既往的套路——虹膜扫描。
柜门里面是一整个长方形的保险柜，金属面板上面有感应识别装置和一面电子荧幕，上面有一些不停跳动的字符串，深灰色的保险柜材质坚硬，在终端电筒的照耀下闪着冰冷的光泽，右侧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刚好符合一个成年人手掌横过来的长度。
虹膜扫描只是第一步，如果虹膜扫描没有通过，手直接碰到了面板门，机器就会报警，锁死，同时，开始倒计时爆炸。
再次深感对力气有自知之明的章驰没有选择直接拉开面板门，她点击操纵面板进入了管理员模式，在一通操作认证解锁之后，手才伸进去保险柜右侧面板和壁柜之内的狭缝，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来一个连接在保险柜后背的球形炸弹。
这样就不会发生误触。
这颗黑色的小球又被章驰轻轻地放置在了床头柜，这会儿，她终于打开了柜门。
白色的机器出现在了柜子里面。机器呈现上小下大的金字塔形状，塔尖的位置被磨平，中间有一个小拇指粗细的圆孔，圆孔周围一圈是半透明的指示灯，现在指示灯呈现一片灰寂——这是这个房子里面唯一不会自动开启的机器。
记忆从时间的海洋里面再度浮出睡眠，喘息之间，章驰想起来了圆孔里面的构造。
一根很长的天线，最上面是一个圆形的小球，不是很明显，隔远了看跟线的粗细也差不了多少。机器两个有两个方形的耳朵，没有任何别的作用，单纯只是便携。
虽然就这台机器的重量来看，它一点也不便携。
搬动机器需要很大的力气，这两个耳朵对于防滑用处不小。机器最中间的位置是一块方形显示面板，面板周围有一圈按照一定间距排列的三角形指示灯，显示面板可以亮起，不过现在没有亮，所以黑得像一块黑板，被终端的电筒一晃，倒映出来章驰半张脸的影子。
章驰理所当然地吓了一跳。
终端的电筒位置在听筒的旁边，电筒还有一个可以折叠的小支架，就藏在终端边缘的凹槽里面，支架打开，章驰将终端卡在了衣柜和保险柜最上方的空隙当中，细细长长的支架经过拉伸，照到了这台机器的最下端。
那里有一条浅灰色的分割线，分割线的下方是一个凹槽，现在凹槽里面90%的空间都被填满，章驰伸手按了一下卡住凹槽的横向面板，面板直接弹了出来，上面立着大大小小十几个旋钮，旋钮位于面板的左侧，中间则是一块平滑的键盘，最右面是三个圆形的指示灯。
看起来这东西是没有问题的，但段青的记忆没有拥有统一的清晰度，这里面最生动的时刻是奥黛琳将盘古之眼交到她手中的画面。被处理和重新装入的记忆并不会将模糊的位置自动处理，在这段记忆放进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忘记了一些经过，手碰到一个这台机器上面一些部位，有些记忆会被激活，有些记忆不会。
有情绪的记忆比没有情绪的记忆更容易被大脑记住。
但她现在比较需要那些没有情绪的东西。
章驰将盘古之眼从里面拿了出来，在保险柜的最内侧，还有一个自动充气的黑色保护罩。保护罩有一点像两面缝合在一起的布，将布罩在机器上面，再从下面将布抽出来，上面专用的嵌入绳扣将边角连接在一起，按动中间的按钮，保护罩开始自动充气。
章驰取下来终端，再拿着电筒直射保护罩，确认这个东西完全不透光，这才开始检查充气程度。
她又突然想起来这个东西的抗摔打宣传广告。
本来准备上手捏的手抽了回来，在衣柜的夹缝里面，章驰找到了自己当初预留的一个购物口袋，口袋上面有布艺封口，中间的位置是一朵红色玫瑰花的刺绣，玫瑰花的下面是一排小字，写着“温馨花室”。
这个东西包起来之后确实会很像一个花瓶。
提着这个东西走在街上，有抢劫冲动的流氓混混也会绕道而行——这东西不仅不值钱，还可以作为砸脑袋的凶器。
离开安全屋之前，章驰将信连带信封一起烧了干净，鉴于这个家里本身也没有什么东西，她也没有带走什么。最后的最后，她依照记忆中安装进去的步骤，倒回来取下了家里面的所有验证装置，统一销毁。
以后就算真的有人找到这里，也不会依据这些东西里面的识别记录找到她。
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样的搜查是可行的。但是帝国科研所就好像是一个百平米大小的帐篷下面插了几根立柱，大部分人都在倒塌的边缘，但总有几个支棱起来的角落。
譬如那个发明记忆清扫之后把自己送进去的研究员。
这个故事告诉人，有时候不能够表现得太聪明，尤其在这种按月领取收入的单位。
骑着电动滑板车穿梭在街上，章驰的脑子里胡乱想着这些事。
快到凌晨五点，街上本来不多的人更加减少，黑色的天空比白天的时候更低，阴沉沉的，街头两侧有睡死过去的醉鬼和流浪汉，还有手脚不干净的勤劳窃贼，小心翼翼地翻这些人的荷包和衣兜。
而就在章驰走过去的时候，胆小的贼听见动静，直接绕着巷子跑走了。
躺大街的人躺的也不随便，这条街很干净，车也没有，属于完全的人行道。于是她想了想，走在了这群躺大街的人边上，蹲下来继续想事。
留在奥天帝国并不安全。这些人不敢对她动手，但不代表不会监控她。万一有一天，他们就找到盘古之眼了吗？
趁着现在，她要马上离开奥天帝国。赶在情报局的人完成无孔不入的监控计划之前。
天空就在这时传来警笛的声音，章驰抬起头，夜空中飞过一辆悬浮执法车，车头开着大灯，红蓝交错的警灯跟八字胡一样闪烁在车头上缘的两侧。
紧接着，天空又飞过第二辆悬浮执法车。
第三辆。
第四辆。
第五辆……
章驰蹙了一下眉头。藏在衣兜里面的终端贴着胸腔的位置震了一下。
章驰伸手将终端拿了出来。
屏幕亮起来，中间写着一条信息提示。
发件人。
马刺区警察局。
章驰点开信息。
——“您好，如您收到该信息，证明您所在地区发生了严重的异血污染事件，如您停留在外，请立刻回到自己的家中，不要出门，不要聚集。如您已经在家中，请尽量保持不要外出。”
第344章
“进化”。
笃——
一声长鸣。
悬挂在街道远方的广播在长鸣后开始播报：
——“您所在地区发生了严重的异血污染事件，
如您停留在外，请立刻回到自己的家中，不要出门，
不要聚集。如您已经在家中，请尽量保持不要外出。”
——“您所在地区发生了严重的异血污染事件，如您停留在外，
请立刻回到自己的家中，不要出门，
不要聚集。如您已经在家中，
请尽量保持不要外出。”
——“您所在地区发生了严重的异血污染事件……”
黑色的夜空中陆续亮起来稀落的灯光，
那是居民楼里面的人醒了，灯光越来越多，成片成带的点亮了本来消沉的夜色，在章驰身边酣睡的流浪汉也被警报声吵醒，窸窸窣窣的翻身声夹在连续不断的播报中。
章驰打开终端，接入网络，
还没有点开新闻的专属分类，
也没有输入搜索关键词，
搜索第一页就跳出来了跟异血污染相关的新闻报道。
——《马刺区发生严重异血污染事件，累计已有二十人死亡，
污染持续扩散中》
点开标题，撞入眼球的是一张从天空俯拍的街景图。
图片中心点是两条街道相交的十字路口，
路口中央有一根白色的交通灯，
从灯的位置往南面延伸，
可以看见几个躺在地上的人，
拍摄的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人的长相，
有的人侧躺，有的人仰躺，有的人身体保持蜷曲，从服装穿搭和身材线条来看，多数是成年男性。
每个人身体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眼睛爆掉，嘴往外吐血，手臂腐烂——静态照片，没有办法看出来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好在街景图下方有配文——
“感染发生现场的死尸”。
章驰视线在“现场”两个字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异血污染造成的失败融合需要十五天的发病时间，可能受染的人群需要在早期进行血液检测才能够确认受染，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逐渐器官衰竭死亡。
感染发生，就算没有立刻被控制住送检，他们也不应该停留在原地，以至于十五天之后被人发现尸体。
要么，他们受到感染后的发病时间没有达到15天。
要么，他们受到某种因素的影响，无法离开这里。
就在章驰浏览终端的时间，清醒过来的流浪汉踹醒了其他几个还躺在地上睡觉的人——
“哎哟，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骂人的是一个穿着三件衣裳的老头，里面一件破了领口的条纹长T，外面是一件灰蓝色的短袖，短袖太长了，看上去曾经被一个体型很大的人穿过，边缘有明显的磨损，长度到这个老头的膝盖，最外面才是一件破破烂烂的夹克，由于里面那条短袖太长，他长得又瘦弱，给人一种他穿着一条裙子的错觉。
章驰突然之间就想到了周宇。
她一开始的计划是将情报局的人引开，借此让周宇他们获得逃离的时间，但现在她开始怀疑起来他们几个人的逃生能力。
情报局的人会找上他们吗？他们真的能够躲好吗？
思考被吵闹声打断。
“死老头还睡觉呢，污染了你就老实了。”披着一头干枯长发的青年将被踹醒的老头从地上提了起来，“耳朵聋了吗你，听不见广播？”
广播的播报声见缝插针地钻进谈话——
“……严重的异血污染事件，如您停留……”
“异血污染，”老头一个激灵站直身体，灰白色的长胡子跟着干燥乌青的嘴皮一起发抖，“又是异血污染……”
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跑开，广播的建议是跑回家中，鉴于这些流浪汉大概率也没有家，他们跑去哪里，也没有人知道。
不过倒是遵循了不要聚集的提醒。
每个人都跑向不同的方向。
章驰想了想，所有人都跑了，那么她也不用跑了，于是，她拿着终端继续往下浏览新闻——
“根据帝国科研所公布的异血污染防护信息，污染的进程在持续加快，依照本次在马刺区发现污染的目击证人的描述，一名死者从污染发生到死亡，用时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与此同时，受到感染之后造成基因融合的异血也获得了较快的变异进程。由于本次污染发生在凌晨1点，从污染首次发生到污染被通报到有关部门耽误了较长时间，夜间各部门之间响应速度变慢，也增加了抓捕逃窜污染源的难度……”
“根据本报记者的调查比对，近一个月时间因异血污染造成的公共资源使用和死亡人数较去年同期相比均有十倍以上增加，污染的危害性不可同日而语……”
章驰退出来这条最醒目的新闻，重新刷新了一下屏幕，新闻又在这时候获得了更新。
点进这一次的第一条，标题耸人听闻——
《导致污染扩散的罪魁祸首——应急管理局对污染源的包庇》
下面是一张配图。
背景深蓝色，方方正正的裁剪，中间是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眼角有深刻的皱纹，眼神看着精神，就是眼睛下面有一圈黑色的眼袋，精神又疲惫。一张证件照。
图片下方有这样一条解说：“应急管理局副局长泰勒”。
“……据知情人士爆料，在一周前鸦青市莱因街发生的一起异血污染事件中，在城市警察已经就位，并且完全能够对污染源进行狙击的情况下，应急管理局副局长泰勒阻止了警察对该污染源进行火火力压制，导致该污染源逃跑后感染了更多市民，间接造成三名受感染的市民死亡，一名市民发生基因融合变成异血，一名警察因污染源暴力扛捕死亡。”
“这名最终被活捉的异血据说是泰勒的侄子……”
章驰退出新闻，回到搜索首页，输入了“异血污染”几个字，按照最新一周新闻的热度进行排列，点击搜索。
精准搜索的结果第一条是《近期各地爆发的异血污染事件是否会持续下去？》
内容：
“本报记者就异血感染的时间进程为何会缩短采访了帝国科研所的相关研究人员，并且询问了市民朋友最为关心的三个问题，第一，缩短的感染进程是否意味着污染的变异，这种变异会否导致异血污染的危害性增强？”
“第二，这次被感染的异血身体动物特征减轻，是否是污染变异的一种体现？”
“第三，近期污染频繁爆发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
章驰手往下一滑，跳过了各种用来演示的动画科普图，直接滑动到了专家回答的部分。
接受采访的人叫贾成济，一个六十几岁的小老头，一头花白的短发，章驰回想了一番，记起来这个人是帝国科研所传染研究分所的所长，似乎从前就有针对过异血污染接受对外采访。
“……根据我们对受感染死亡的尸体和基因融合成功的异血进行人体检查的结果，这次的污染跟以往发生的污染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污染时间的缩短是事实，与其说是变异，不如说是增强。”
“异血动物特征减轻也是增强的另一种体现，近期污染频繁爆发应该是一种偶然现象……请市民朋友不要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