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塞娅：“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气氛太凝重，她大概想说点俏皮话，于是又补充说：“你刚才说的，我比他们都优秀。”项景：“优秀的人应该很聪明。留在这里不是什么好事。”
塞娅：“那你呢？你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
项景不答。他抬起头，目光看向漆黑的天，天空之上，有一座三角形的尖顶高楼，闪着光，招摇得很。
他看了一会，收回目光。
“很晚了，走吧。”
说完，大步流星在前面带路了。他走得异常地笃定，没有怀疑过，别人不会跟上他步伐。他是这个游戏的裁判，要开始，要结束，都在他一念之间。
塞娅没有跟上去，她只是在后面喊：“我知道你为什么留在这里。”声音很急促，像一个刚输掉的赌徒，什么都没有了，还急冲冲地要冲破赌场的重重阻挠，扭着荷官重开一局。
项景停住脚步，转过头。
塞娅走到他身前，没有太近，太近的话，他太高了，需要仰起头。
“我知道你的秘密。”
项景：“什么？”
塞娅抓住他的右手——他的手掌宽大，符合他的身高体型，指节很修长，骨骼感明显，被薄薄的一层皮肉包裹。塞娅的力度不算大，但就是让人感觉很难挣脱。
至少他没有着急挣脱。
塞娅：“你找B区的医生做手术。”
她直接握住项景的手腕，将白手套完全地扯了下来。
上次的手术安排被打乱，长出来的一小截蹼肉还没有来得及切掉，在指根处将手指连接在一起。
项景的脸色倏然变了。
塞娅握住他的手掌，将手套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像触碰一朵脆弱的花苞一样，重新套上他的每一根指节。
塞娅：“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太多机会了。我想靠近你，我搜集你，我只看见你。一个人，成天到晚，解一个谜，无论如何，也该有点收获，不是吗？”
良久，项景放下手：“你越界了。”
塞娅：“只是工作的话，没有人可以值得我付出这么多。我这样的人很少，柏知行那样的人才是正常。”
漫长的对视。
风就在这时变大了，吹拂起塞娅额前的碎发，从她的眼角逃开。
项景先低下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塞娅冲上去将他抱住。
“也许我可以，陪你很久很久。在这里，十五年。”
“你完全可以相信我。一个人太孤单了。”
“我陪着你，不好吗？”
她的头枕在项景的胸膛，她感觉到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温度，缓缓传递到她身体的每一寸。
她又说：“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替你去做。”
“而且，你也喜欢我，至少，有一点点喜欢我，不是吗？”
她就像是一个输红眼的赌徒，拼命地往牌桌上罗列自己能开出来的所有筹码，等待上场的赌客统一的认可。
她不怕输，只怕没有机会去赌。
项景伸手抚上塞娅的头发。
“你真的很聪明啊。”
塞娅：“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
在这样完全地将自己交出去的时候，她竟然还能保留那一丝理智的距离，好像下一秒，从他的口里听到哪怕一分动摇的话，就决定从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抽身。
像刚才那样，盛满了满心的慌张，还能够嘴硬地拒绝。
项景的手滑到了她的腰际。
这是一个回应的拥抱。
有眼泪从塞娅的眼睛里掉落：“项景。”
项景：“谢谢你的爱。”
“好久，没有人这么爱过我了。”
下一秒，塞娅睁大了眼睛。
她僵硬地转着脖子，低下头，发现一只手从自己的胸腔穿了出来。
白色的手套，被她的鲜血染得红透。
啪嗒，啪嗒。
血从她的身体里不断地涌出来，滴落在地上，在路灯的注视下绽出一朵朵红色的，不规则的，丑陋的花。
“扑哧——”
那只从她背后穿进来的手又抽了回去。
她往后倒去。咚。砸地。
眼睛没来得及闭上。
也没能死在爱人的胸膛。
项景蹲下身，手指往塞娅的脸上一滑，替她盖上了眼睑：“谢谢你的爱。”
紧接着，他牵起了她垂在身侧的手，俯身亲吻。
站起身的时候，终端突然响了。
只响了一下。
项景拿出终端。
一条来自“外面”的信息。
他很快完，然后从通讯录里找出一个叫“周宇”的人，编辑了一条新的信息。
很快，只用了他不到几秒钟的时间。
——“飞机来了。”
发送。
他望着屏幕，片刻，笑了一下。
第96章
“会不会有诈？”
项景是一个办事效率奇高的人，
早上刚刚商量好，没过几个小时就收到了他传回来的信息。关于档案的照片传到了周宇的终端，周宇转发过来——他一天到晚闲在家里，
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延迟。
周宇身份敏感，虽然项景答应帮忙，但是岛府对周宇的追查也许并没有停止，
章驰先把周宇送回了家，紧接着再从A区开车到B区上班。
今天医院的病人不是很多，
她待在办公室里，
门锁上，
泡了杯茶，慢慢看着项景发过来的档案。
从上到下，依次是姓名、性别、籍贯。
“她”是奥天帝国鸦青市的人——跟柳锐居然真是老乡，鸦青市是奥天帝国的权力中心，是皇宫和最高权力机关的所在，经济也算发达——不发达才怪。这个世界的经济发展水平也非常参差不齐，
从她在网上翻过的新闻来看，
穷人非常穷，
住街头，住鸽子笼，
什么样都有，稍微好一点的区域有政府补助，
不太好的地方就自生自灭。
国与国之间，
地区与地区之间，
科技实力和经济水平的差距都非常巨大，
有一些第三世界国家——曾经被殖民，之后又独立出来的小国，
因为反对殖民和文化侵蚀，组成的第三世界联盟，这些国家首都的基础建设和最富裕的人群，恐怕远远不及奥天帝国最落后地区的城建和中产的生活水平。
非常恐怖的差距，因而被新闻反复抨击，科技公司的扩张给强国带来了至高无上的优渥地位，这种地位一旦形成，曾经处在弱势地位的一方就几乎再难有翻身的可能，不仅如此，越洗牌，强势一方的权力只会越发的放大，因为科技带来的力量会辐射到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
垃圾岛虽然都是二手垃圾，但好歹也是奥天帝国和白银共和国的“排泄池”，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里的很多东西都算得上“智能”。
弱国和落后地区追上科技巨兽的距离在被不断地拉长。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有人推测，至少需要八十年，第三世界国家的整体生活水平才能提升到如今奥天帝国中产的程度。
这样的身份标签不是一个好东西。
因为她是一个“城里人”，城里人需要懂的东西更多。
章驰接着往下看。
入狱原因……
只有一条。
——“危害公共安全罪”。
章驰撑住脑袋。
这个罪名过于简略了，跟周宇的一样简略，没有事情发生的开始，过程——诸如伤了几个人，有没有警察参与其中。
结尾当然没得说，被捕，红章。
红章……
感觉她要不是背个炸药包在鸦青市招摇过市，很难获得这样的殊荣保送进岛。
章驰又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份入狱资料太过简略，其实没有太多可以分析的地方，整体来说，能够看出来拍照人的技术不错，白边刚好在相框之内，跟扫描的一样，没有一点可以指摘的。
洁癖不洁癖不知道，强迫症挺厉害的……
也许真有强迫症，扣子都扣到脖子上了。垃圾岛上不好好穿衣服的太多，他真是突出的干净整洁。也难怪能一路高升。
办事效率高，做事不拖泥带水，沉得住气——在看见他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犯人的时候能忍住没有掏枪，还能够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喝咖啡，足以可见“胸怀宽广”。
没有任何领导不喜欢这样的下属。周宇说恨他的人很多，也有一种可能，他挡了很多人的路。
与这种人为敌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因为他太沉得住气，很难从外表看出来他内心的想法。
也许彬彬有礼的时候，正在谋划怎么杀人分尸。
章驰皱了皱眉头。
下班回家已经是晚上11点过，周宇和奇良还是延续了过去的传统——他们依然等她回家。项景已经答应帮忙，但反而，所有人变得更加紧张起来。可能类似于临近大考，在一周之前，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轻微的心惊胆战。
在考前一天，脑子里明明装满了知识，但就是害怕得快要撅了过去。
进门的时候，周宇和奇良正在下飞行棋。听见开门声之后，“棋局”就被搁置了，周宇站起身，说：“飞机要来了。”
***
项景预估的时间是一两个月，甚至最远可能长达半年，周宇认为他有可能在拖延时间——毕竟飞机来不来都得由他通知，也许他想拖延到能够破解他们几个人设下的困局的时候。
很难说，毕竟时间越长，能够发生的变故就越多。
飞机来得很快，快得令所有人措手不及，一个从天而降的一等奖，砸在人脑袋上，因为太突然，金额太大，蓦然就显得不太真实。
周宇：“会不会有诈？”
奇良：“怎么诈？”
周宇思忖片刻，说：“比如，这架飞机其实不是他所说的运货的飞机，而是他特意安排的，你想，我们今天早上才跟他商议完，他晚上就发信息过来说飞机要来，他肯定是故意的，先提飞机来的时间不固定，最短一两个月，把我们的耐心拉满，晚上呢，又突然通知，这样就会造成什么情况呢？”
奇良：“什么情况？”
周宇：“首先，我们会感到很幸运，中大奖了。其次，我们会很匆忙，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准备，必须要马上登机。”
奇良仍然有些茫然，现在所有人都坐在沙发上，章驰坐在最左边，奇良和周宇坐在一起，奇良转过头看他，周宇顺手就拍了拍他的脑袋：“限时，大奖，不就是诈骗两要素吗？”
“先用你意料之外的大奖把你勾住，要你立刻做出决定，你会怎么想呢？得快点抓住啊，不然机会就溜走啦。人家就是利用你这种心理，不然你过两天回过味儿来，哪哪都觉得不对。”
很意外地，周宇这样冒犯的举动没有引起奇良的反抗，他完全地陷入周宇所说的逻辑之中了，过了一会儿，大抵是想明白了，问：“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要登机，再等一两个月，等下一班飞机？”
周宇沉默了。
过一阵又说：“怎么可能？”
周宇大叹一口气，倒在沙发上：“拖不得。”说完，他抬头看向章驰。
章驰：“必须要走。”
“他应该不会这样安排。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他是监狱长，他在这座岛上可以做的事比我们多太多，等下一次飞机过来，我们准备好了，他只会准备得更好。”
“应该不是假的飞机，我见过运货的飞机，跟押送犯人来岛的飞机不大一样，很不一样。我们提到过雷领先的货，项景应该知道如果当天的飞机跟我们之前见到的运货飞机不一样，我们会立刻离开。项景非常小心谨慎，他费尽周折找到雷领先替他办事，他根本信不过身边的人，弄一架假的飞机来骗我们需要调动的人太多。他不会做这种事。”
周宇：“唔。这倒是。不过，我还是觉得小心为上，毕竟项景这个人……”
奇良：“他怎么了？”
周宇：“以前跟他作对的都死了。”
奇良：“……”
周宇：“当然，也许他们没有捞到项景最核心的把柄。他这个人很爱惜羽毛，很多人攻击他的行事风格，打小报告，都没把他给弄下来——他独来独往，没有什么作风问题，媒体甚至非常喜欢他，哦，他得荣耀勋章的时候接受过采访，对付记者很有一套。”
“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拥有的证据可以让他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周宇顿了顿，又说：“不过，也不能保证他一定没给我们下套。今天上午，我提到集装箱的时候，他否决得很快。如果集装箱真的像他这样说的危险，他为什么要这么快否定呢？”
奇良知道所有的谈话内容——周宇带了录音笔，他们三个“大人”很多时候都需要保持信息的一致，如果不是人齐，最好不要讨论任何重要的问题——以免转述时信息的遗落和误读。
晚上是讨论会的时间。
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奇良想了想，说：“为什么？”
周宇：“你不应该问为什么，而是问他为什么。”
奇良：“有区别吗？”
周宇：“当然有。因为他才是主语。他不想我们通过集装箱走，集装箱很危险，但这跟他的利益相悖，他恨不得我们死。他是被我们要挟才愿意放我们走的，他从来就不是我们这头的人。”
所以他不应该阻拦他们去集装箱。他甚至应该误导他们进集装箱，那里面有定期自动启动的消毒装置，密闭空间，他们都会死在里面。
第97章
她不知道任务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