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项景把枪放回了柯闻的手里,说:“把那个位置撤了。”柯闻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问:“为什么?”
项景:“让我想起来一个人。坐在那里,被我扣过10分。”
柯闻感觉自己没听明白。
项景:“我讨厌在那个位置看见活人。”
项景走了。
柯闻在原地想了一阵,跑下楼,叫上几个狱警,把那张桌子搬走了。
监狱长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他大概已经处理好了所有递交上来的报告,通常情况下,来视察的意思是抽一天来这里上班。
真令人羡慕。
想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上班。
柯闻又开始给所有狱警发消息。
“杀人了。今天是三个。”
这是监狱长来的时候所有狱警的保留活动,在这里面闲得无聊,什么都可以赌。
周末死的人是奇数还是偶数,监狱长杀没杀人,死的人是奇数还是偶数。
他押的偶数。
0。
他输了。
啧。
这些不长眼的犯人。
***
晚9点30分,项景开始从改造营往岛府赶。
岛府有单独供给给工作人员的住宿以及娱乐区域,所有人的生活都被安排得明白,跟这座岛上其他的地方相比——包括改造营,他们活在一个乌托邦里。
所有人彬彬有礼,上班,下班,到点吃饭。完成了任务,晚上就在岛府的娱乐区——桌球室,咖啡厅,宴会厅,聚会,聊天,跳舞,喝酒。
但工作日是不允许饮酒的,只有周末两天,娱乐区会供应酒水。
人不可能是一座孤岛,所有人都需要社交,尤其是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岛府非常人性化——至少对他们自己人来说,合理范围之内,反馈上去的东西都可以得到响应。
毕竟来垃圾岛已经是所有苦差事中最苦的一种了。
他们见不到家人,朋友,只有工作,同事。
朝夕相处,许多人的关系都变得异常亲密。
项景闭了闭眼。
他放缓车速,语音打开终端,给塞娅发了一条信息——
“柏知行的葬礼我不去了,替我送花。”
柏知行死在A区的一家酒吧外面,执法警不管这座城市的凶杀案,死在街头,也没有人报警,发现端倪的是住在他对面的同事,说他早上没有出门上班。一直到晚上,柏知行都没有出现在岛府。终端没有休眠,但没有人能够联系上他。
这是一座布满危险的城市,在乌托邦之外,就是森罗地狱,执法队的人立刻出动,联系网络中心查询他的终端定位。
执法队的人去得很及时——再晚一点,尸体就要被清洁工扫走了。
柏知行死得很简单,就心脏被捅了一刀,捅穿了,流很多血,致命伤。
尸体手腕上有个六角星的印记。
所有人义愤填膺——那是他们的同僚,他们要求严惩凶手。
于是从他死的那一天开始,六角星就正式纳入了岛府的通缉名单当中。
这是岛府有史以来一次公开追杀某个罪犯。
悬浮车不再只蹲守交通枢纽和大型建筑,每天晚上,他们都分任务,A区,B区,像苍蝇绕着屎一样,孜孜不倦地绕着底下有人的地方转弯。
但是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
这样很容易打草惊蛇,以及有损岛府的威严。
岛府的人死了,这些罪犯只会拍手称快,说不定还会互相包庇——追查的过程中,他们可能反而会替六角星遮掩。
岛府没傻到为这些道德底线低到极致的犯人培养一个精神领袖。
塞娅回复得很快——
“这可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
底下的人死了,平时高高在上的领导掉两滴鳄鱼的眼泪,跑到葬礼现场说些一定严惩凶手的振奋人心的话,刷新一下从前不近人情的外观——人就是永远感情的动物,所以人类有各种各样的节日,大型典礼,有主有次,有宾有客,扮演完该扮演的角色,仪式感就真的在结束之后生根发芽了。
他要扮演领导,正义使者,精神领袖。
没等项景回复,塞娅又传回来一条消息——
“您不去的话,背后不知道又该怎么说了。”
他从来不去各种宴会,舞厅,不参与到那些属于工作人员的热闹当中。
塞娅就是他在这个岛上最亲近的人。
项景回:“买一束大一点的花。替我说点漂亮话。”
这次过了很久,对面才回复消息,很简短的一条消息。
——“好的。”
人不去,说漂亮话也没用。
这个岛上没有什么他抽不开身的事——就算抽不开,那大家也都一起抽不开。这样做,只会让人觉得他敷衍,冷血,更加的不近人情。
但又有什么所谓呢?
蝼蚁的话,蝼蚁的目光。
又有什么所谓呢?
红绿灯了。
车流变缓慢,项景的车排在最后,等红绿灯时候,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内视镜。
他发现自己的脸上满是轻蔑。
冲着自己。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车子突然抖了一下,着力点在左侧两个轮胎之间的车腰位置,项景打开车窗,伸头看见一辆摩托车撞完他的车之后,大摇大摆地又插入了他的前面。过一会儿,那车似乎还觉得不够,耸来耸去,直接溜到了红绿灯最前面的斑马线外。
绿灯了。
所有车子在一瞬间发动,由缓到急。项景开得最急,他追着那一辆撞过他的摩托车而去。
追上了。
摩托车车主回了一下头。
项景猛踩油门。
砰的一声。
摩托车车主人仰马翻,车子飞到了至少五米开外在地上陀螺仪一样大转,戴着头盔的摩托车车手躺在坠车点按住腿嗷嗷叫唤。
他看着那一辆肇事车辆怒火中烧,但紧接着,他的脸烧不起来了。
瞳孔里是无穷无尽的震惊。
因为车在朝他加速逼近。
第94章
“枪给我。”
“咔嚓”。
压过他的腿,
腰腹,脸。整个脑袋。
项景驾着车往后退,轮胎上满是温热的血,
在地上拖出来混着灰尘的车辙。
很快,他猛踩油门。
车又从刚才的摩托车车手身上碾了过去。
他后退,踩油门。
后退,
踩油门。
惨叫声由大变小,直到消失。
轿车还没有停止这样的回撤运动。
直到地上的人已经被碾成一滩烂泥,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但也不是主动停下来的。
这是一家大型商超的入口位置,
摩托车大概是要进商超的停车场,
在正要减速的时候被后面的轿车追上。这里有摄像头,还有巡逻的悬浮车。就在商超顶上飘着,探照大灯对准了那一辆没有车牌的黑色轿车。
悬浮车车腹打开,两名执法警将枪对准了地上停着的那一辆车。
车头还在来回播放着喊话。
喊话不是机械音,很熟悉的声音。
方见霖。
那个执法队的队长。
***
方见霖:“监狱长,我们也不是主观故意的。您上次那辆车的车牌我早就记下了,
记得滚瓜烂熟,
但您这个没车牌的新车……当然,
我绝对没有怪您的意思。这纯粹是我的问题,这绝对是我们执法队的问题……”
方见霖喋喋不休地阐释自己的无心和清白,
眼见那位以“暴力”“冷血”著称的最高管理人并没有表现出要惩罚他的意思,松了一口气,
调转话题,
说:“监狱长,
那个混账是怎么惹到您了,
您要开车……呃……对他进行依法制裁……”
项景不答。
方见霖没问了。
车已经被另一名执法队员开走去洗了,项景直接上了方见霖指挥的悬浮车。现在悬浮车正在B区打转。
悬浮车比项景的那一辆新车更快——天上飘的总是快一点。
监狱长又换了一辆新车。
上次那辆撞坏了,
这一辆还没来得及挂牌,他开车去改造营视察,顺便试一试新车的性能——他这么说。
性能很稳定。
至少碾人的时候没有一点问题。
轮胎轧过,回来,车表现出了异常的平衡,跟车里头坐着的那个人一样,刚杀完人,脸上什么过激表情都没有,好像只是吃了个饭,简单的餍足。
餍足。
方见霖打了一个寒战。
悬浮车很快就要驶过B区和A区的交界线了。
他们要先送项景回去,接着再回B区执法。
这不算什么以权谋私,因为岛上一切都听监狱长调动,这里跟外面不一样,来到这里的都是不服从法律和规则的人,监狱长的权力必须被放到最大,大到逾越法律和规则,这些野兽们才会在这种原始的惧怕之中低下头颅。
绝对服从。
所有员工手册的第一页,写的都是这一句话
。
“绝对服从监狱长的一切指令。”
就快要越过交界线了,但总有人那么的不长眼,在这时候跑出来挡路。
悬浮车的大灯照亮了底下一间大型商超的露天停车场,一个改造人枪手,对着超市的出口和入口“砰砰”开枪,出口在右边,入口在左边,他拿着两把枪。
夜里九十点钟,正是这座城市最热闹的时间段,提着大包小包从商超出来的顾客,以及正准备进商超购物的顾客,现在在停车场抱头狂窜。
“砰砰砰砰砰——”
子弹不长眼,有人被击中了,倒在地上。
一个,两个,三个……
电子眼传输回来的图像显示,中弹的至少五个人,其中两个人躺在地上不动弹了。
这种事情放在外面的世界,少不了得连上三天的社会新闻头版头条,但这里是垃圾岛,相比于事情发生后表达对枪手的谴责,这里的“民众”更喜欢自己动手铲奸除恶。
有人掏出了枪,跟那个赛博疯子对射。
不过很遗憾,没打中。
枪手还在往商超里面走。
方见霖表情尴尬地看向项景。
这种紧急情况,按道理是需要执法警出面的。
但是不知道领导会不会觉得他的事情比较优先——时间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他怎么可以藐视监狱长的权威。
项景:“枪给我。”
监狱长公务优先,深明大义地决定先处理B区的赛博疯子。
他不仅让悬浮车悬停,还亲自上阵,拿起冲锋枪对准超市大门就是一顿突突。
声音震天,在悬浮车内的所有执法人员都惊了一下。
打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