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法官的人准备在明天对你展开行动。”韩戈坐在章驰房间桌前的凳子上，微微仰着头才能跟站在旁边的章驰对上视线——这是她的要求，因为打起架来，坐在凳子上的人总是比站着的人晚上一步，“他们分析你通常爱去的地方有三个，矿洞、编织工坊、图书馆。这一周，你几乎没有出现在矿洞。所以他们安排在矿洞的人会变少，大部分都放在编织工坊和图书馆。”“编织工坊下手的地方只有三个，卫生间，茶水间，还有通往食堂的那条路上。编织工坊的大厅不允许斗殴，再加上监控抓到可能会扣分的问题，他们打算轮流埋伏在卫生间里面。”
“坐在靠进入卫生间和茶水间的走廊最近的那一个角落位置的一定是他们的人。一旦他们听见卫生间里面有什么动静，发出信号，所有在编织工坊上工的犯人都会出动。”
章驰打断道：“所有？”
韩戈：“可能十几个吧。这已经不是悬赏任务了。不存在接单的问题。”
韩戈接着道：“卫生间和茶水间空间都太小了，被十几个人围住的话，很难脱身。所以，最好的选择是不要在上工时间出现在卫生间或茶水间。”
“如果你在上工期间非常警觉的话，他们知道在工作场所没有机会，就会开始埋伏在各个点上——这对你来说是有好处的。”
“因为这个点上的人不可能很多——十几个人聚在一起，你肯定立马会发现。所以你可以逐个击破。”
韩戈瞥了一眼章驰手上的红章，道：“最好，你可以多杀几个红章。”
“以你的实力，杀红章不成问题。”韩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指头开始打颤，“红章的积分更多，在这里红章产生威慑力的原因，是因为标识章只有一枚，所以所有弱小的人都是孤立的，他们不会聚在一起行动。”
“但其实即使是五个绿章，也有可能耗死一个红章。大法官的人会源源不断的从三金市补充进这里，你跟大法官的人耗不起。你最好的选择是，在这一周出狱。”
听见“出狱”两个字，章驰眯起了眼睛。
“红章需要5000分出狱，你至少还要杀三个红章。”韩戈迟疑了一下，说，“321和221都是大法官里头实力较弱的红章。不过，你不一定要杀大法官的红章。猛虎那边的红章，也有一个实力偏下的。当然，我不是说你实力不行。只是都是一样的分，干嘛要去拿难拿的呢？”
章驰笑了笑，说：“你在这个时候给大法官表忠心，太迟了吧？”
韩戈非常淡定地说：“我只是在说事实。”
章驰撑住墙壁的手一松，绕着坐在中间的韩戈踱步了一圈，抄起手：“杀任何一个红章都是1000分，那我不是……”
半空闪了一道极浅的白光，转眼间，韩戈发现自己喉咙上顶了一根长针。针尖锐利无比，好像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将他像个泡沫板一样插穿。
“也可以杀你吗？”
韩戈喘着粗气：“你不会杀我的。”
章驰挑了挑眉：“为什么？”
韩戈：“我们是朋友。”
章驰：“……”
韩戈一边试图将脖子往后靠一边说：“留着我，比杀了我对你用处更大。”
章驰：“你能背叛大法官，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背叛我？”
韩戈：“你有我的把柄。”
章驰皱了皱眉。
韩戈：“大法官没有。”
韩戈非常不情愿地接着往下说：“大法官不会容忍叛徒。他们要是知道我设计杀了卫启，一定不会放过我。”说到这里，他的气息变得更乱了，“大法官对付叛徒的手段，非常……残忍。”
章驰缓缓放下长针：“你果然是想杀卫启。”她又问，“你为什么想要杀卫启？”
韩戈说：“因为他很烦人。说话也很难听。”
章驰将针重新举到韩戈的脖子上：“说假话也有可能被我杀掉。”
像韩戈这样工于心计的人，为了利益在她面前“伸缩自如”，不大可能因为个人的好恶，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杀一个人。
“因为一个萝卜一个坑。”韩戈抬起头，目光与章驰齐平，“他当了高层，我去做什么？”
章驰：“你……”
韩戈：“大法官里分了两派，卫启是一派，这里的老大是另一派。等卫启出去了，会成为这一派的高层。”
“但他如果出不去，这一派的高层就从红章开始选。”
卫启只是一个蓝章，也就是说……
“他插队了？”
韩戈讽刺道：“不是插队。他是内定。”
章驰隐隐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你们这一派红章有几个？”
韩戈面露难色。
章驰将螺丝针贴近他的皮肤：“说假话的话，会被我杀掉。”
韩戈投降般地闭上了眼：“两个。”
章驰冷冷一笑：“所以你叫我去杀红章，其实只是想借我的手除掉他吧？”
韩章驰：“321还是221？”
韩韩戈很快又补充道：“但是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以你的实力，杀红章又快又保险。绿章和蓝章的分太低了。”
章驰：“保险？”
韩戈：“保险的意思是，越快从这里出去越保险。”
章驰：“我觉得像你这种心眼多的人。还是杀了比较保险。”
韩戈赶紧将脖子往后扯走，脸歪得像根刚拧干水的抹布：“杀了我，你绝对会后悔的。如果我当了高层，对你绝对利大于弊。”
章驰：“哦？”
韩戈：“大法官的追杀令。绝对不限于改造营。”
章驰：“什么意思？”
韩戈指了指章驰手中的针，歪着嘴说：“你能不能先把这玩意儿撤走。我脸抽得慌。”
章驰勉强将针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韩戈大松了一口气，说：“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了。大法官的追杀令从不撤回，无论这个人逃到天涯海角，只要一天没死，大法官的人就不会停止对他的追杀。”
“你离开了改造营，会去哪儿？外面就是垃圾岛。垃圾岛也有大法官的人。”
“这里总有大法官的人会出去报信。你已经上了名单了。”
章驰沉默片刻，问：“那你有什么用？”
韩戈喘着粗气笑了：“我可以给你通风报信。”
第24章
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通风报信？”
“不错。”
“大法官的仇人很多，
我的意思是，被下了追杀令的不止你一个人。没有哪个帮派正事不做整天寻仇——他们会抽调一部分人手，在合适的日子展开行动。一次失败之后，
下一次可能会等很久。”
章驰：“因为起了戒心？”
韩戈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说：“当然，
也有例外。”
章驰：“什么例外？”
韩戈：“如果有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已经严重的危害到了大法官的利益，
那么行动频率就会提高，
甚至，
会出动帮派大部分的力量进行剿杀。不过你放心，你还不到那个程度。”
章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不知是谁说过的话——
“但是，市长，议员，参与抓捕行动的警长……都死了。枪杀、投毒、绑架、炸弹……包括他们的家人——据我所知，没有一个活口。”
韩戈看章驰若有所思，
害怕她哪里没转过弯，
一针给他个痛快，
赶紧又解释道：“所以，我如果当了高层，
可以提前知晓关于你的行动计划。”
章驰：“你要卖你的手下？”
韩戈挑了挑眉：“黑邦不发养老金。在加入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该有死在半路上的觉悟。况且，
动手的人是你，
不是我。”
章驰笑了：“你谁都可以卖，
我怎么知道，
你要卖他们，还是卖我？”
“你说出去之后给我通风报信，
那不就是说，我需要跟你保持联系。你们在垃圾岛外面的人，不一定找得到我。但我跟你联系上，他们就一定能找到我。”
“对于我这种，知道你太多把柄的人。你最应该做的是除掉我。而不是留着我这个定时炸弹。”
韩戈喉咙滚了一下：“你疑心太重。”
章驰：“你没这么想过？”
韩戈：“我知道你有多厉害。即便我背叛了你，给了你假的行动内容和日期，再让他们埋伏、卧底，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杀得了你。如果他们杀不了你，你就会跑来杀我。”
“你会报复我。”
“即使你不杀我，你找到大法官的人，告诉他们我做的事，我也一定会被大法官的人处置。”
章驰举起针，一点一点从眉骨划过韩戈的半张脸，最后落在了颈动脉的位置：“我有一个问题。”
韩戈愣了一下。
“什么问题？”
章驰：“你是异血，还是改造人？”
“异血。”韩戈顿了顿，又说，“袋鼠异血，A评级。”
章驰脑海突然浮现出白鲨死的时候手心盖的一个红章，目光往韩戈搭在两侧的手臂看去，垂在凳子边缘的右手手心之上，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和她之前见过那个差不多大小的红章。
章驰收回目光：“你说的话很动听。我被你打动了。但我还是觉得，杀了你比较保险。”
韩戈瞳孔猛地一缩，脱口道：“不要！”
章驰将针往桌上一丢，笑着说：“好吧。”
韩戈一时没回过神来，他僵硬地转过头，发现章驰一脸戏谑地朝他伸出手。
“开个玩笑，大家是朋友嘛。合作愉快。”
走出506房间的大门，韩戈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汗湿一片。
她在戏弄他。
她看清楚了自己的一切诡计，她虚晃一枪，只是在告诉他，谁才是控场的人。
韩戈贴着墙走回503的大门，脑海中不断回忆起刚才对话的所有细节，他苍白的指尖握住门把手，“咯吱”，门开了，黝黑的房间宛如一个巨大的枪口，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他忽然意识到，叩响506的房门，是他做过最幸运的一件事。
因为如果他不去找她。
她一定会找上他。
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
章驰将针收回了床脚的金属管中，她坐回房间唯一的座位上，打开抽屉，抓起里面安静躺着的一把鲨鱼牙齿。
——那是她从手上拔下来的战利品。
非金属制品，可以通过安全检查。
章驰拿起一枚牙齿，接着翻出《积分讲义》，翻过来，捏着牙齿轻轻从上面滑过，薄薄的刃口光滑如丝，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将纸张从中间割裂。
非常锋利。
章驰将牙齿装进了上衣口袋，鞋底，她将房门锁好，一如上一周的结算日，背抵在靠门的墙上，被子搭在身上，膝盖朝向门缝的位置。
她依然信不过韩戈。
谁知道他是不是大法官派来的人？他说行动在明天，万一，只是为了让她今晚放低戒心呢？
这一夜很快过去。
风平浪静。
变化从章驰出门点名时开始发生，在食堂吃饭时达到顶峰。一种难以言说的诡秘。
她好像一个移动的辐射源。
别说碰到，只要被她看到一眼，就要全身麻痹。
一溜烟提着餐盘跑走。
卫启的死应该已经传遍了整座监狱。
章驰去了编织工坊。
按照韩戈的说法，这里是大法官的人聚集最多的地方。
但她也不应该去矿洞，因为她之前都没有去矿洞。没有人有这么多积分还会去矿洞。那就像是明目张胆的告知所有人，她提前得知了什么消息，或者看穿了他们的布局。
这样他们就会更改计划。
这样对她更没有好处。
章驰坐在工位上编兔子。
工坊里面非常安静，只有机器工作和布料摩擦的声音。
“沙沙”“喀嚓”。
她不动声色地将红宝石一样的纽扣插入兔子凹陷进去的眼窝，白色的棉线在她手中握着的针尖绕来绕去。
结打好了。
坐在工坊最角落的那个犯人，还是在盯着她看。
甚至不用回头，她都能知道他有多急躁。
她不接水，也不上厕所。
她选了靠后几排，靠着其中一条过道的位置，很清楚地能看见大法官的人员变动。
每隔半个小时，换了一个人进去。
如果只是想在她去接水或者进入卫生间的时候偷袭，那么他们不会在厕所里面守株待兔，他们可以只要在进入通往厕所和卫生间的走廊前必须通过的角落上安排一个人，只要知道她进去，立马就发信号。
所有人就会行动起来。
围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