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七十章
此为防盗章 苏晋看周萍一眼,提点道:谨言慎行,
言多必失。
周萍没能领会她的深意,
回道:也没甚么,
早前我遇上户部的沈侍郎,他穿了一身便服,
与我说他是都察院打杂的,
害我违反了纲纪,
险些犯了个不敬之罪,还好左都御史大人慧眼如炬,
明辨是非,并未曾跟我计较。
说着,
又打量了朱南羡一眼,
续道:方才我甫一见南校尉,
看您气度威仪,丰神俊朗,像是个皇亲国戚似的,
以为你们宫里的人都有这穿便服诓人的恶习,
原来竟是个校尉,
当真失礼失礼。
朱南羡道:周兄弟,客气客气。
苏晋又看周萍一眼,
说:旁人是吃一堑长一智,
你是吃一堑短一智。
周萍又没能领会这句话的深意,
责备道:你还说我,
我倒是要说说你。你平日与人结交,
应当慎重些,像是南校尉这样的就很好,可换了沈侍郎这样的,那便万万结交不起。更莫说当日的十三殿下,他一来,我们衙门上上下下头都磕破了,也仅仅只能觐见殿下的靴面儿。杨大人隔日膝头疼得走不了路,还说等你回来要提点你,可不能再将十三殿下往府衙里招了,咱们府衙小,供不起这位金身菩萨,你可记住了么
苏晋最后看周萍一眼,觉得他已无可救药,决定不再搭理他。
倒是朱南羡被这番话说得好不尴尬,只好郑重其事地代答:嗯,已记住了。
三人并行着出了宫,张罗了马车往京师衙门而去。
刘义褚已在府衙门口等着了,见回来的是三个人,其中一位不认识的还有些眼熟,便捧着茶上前招呼:这位是
周萍道:这位是南霭南兄弟,金吾卫的校尉,为人十分和善。
刘义褚点了一下头,一边将朱南羡往府里引了,一边问苏晋:你在宫里,可有打听到元喆的消息
苏晋步子一顿,垂眸道:下了诏狱,没能撑过去。
身旁的三个人都愣住了,刘义褚问:怎么死的
苏晋微一犹疑,道:自尽。又添了一句:咬舌自尽。
廊檐在偏堂外打下一片暗影,刘义褚站在檐下,往堂内望了望,苏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里头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佝偻着背脊,满脸皱纹大约已过花甲之年,看他几人走近,立时从座椅上起身,且喜且畏地看着他们。
周萍道:这……这怎么开得了口
苏晋咬了咬唇,斩钉截铁地说:暂且不提。迈步跨进了偏堂内。
周萍一愣,一时没叫住她,只好转头问朱南羡:南校尉,你是宫里头的,你听说过这事吗元喆他,怎么自尽了呢
朱南羡愣怔地看着苏晋的背影。
许元喆他知道,当日苏晋拼命从如潮的人群里救出来的探花郎。
是啊,好不容易救出来,怎么就死了呢
他略一思索,没答周萍的话,也跟着苏晋进了偏堂。
老妪一见苏晋,颤巍巍走近几步问道:是苏大人便要跪下与她行礼。
苏晋连忙扶住她,道:阿婆不必多礼。想了一想,又垂眸道,阿婆,元喆一直视我为兄,他的阿婆便是我的阿婆,您还是叫我的字,唤一声时雨罢。
老妪道:这不行,大人便是大人,是青天老爷,可不能没分寸了。却一顿,一时满目企盼地望着苏晋,切切道:苏大人,草民听周大人说,元喆被叫去宫里,听说是皇上要封他做大官了,您知道他啥时候能出来么
苏晋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皇上委以重任,大约还有几日吧。余光里看到老妪手里还抱着行囊,便问,阿婆可找到落脚之处了
老妪窘迫道:草民昨日才到应天府,本来想去贡士所打听,谁知那处里里外外围着官兵,草民不敢去,这才来劳烦苏大人问问元喆的下落。她想了想,又连忙道,苏大人不用担心,元喆既然过几日要回来,草民就在离宫门近一些的地方歇歇脚,他几时出来都不要紧,草民就想着能早一些见到他就好。
苏晋的心里像堵了一块巨石,唇边却牵起一枚淡笑:这怎么好,等元喆出来,可要怪我这个做兄长的招待不周了。说着,拿过老妪手里的行囊道,阿婆便在我衙门的处所歇脚,我这几日刚好有事务缠身,若能进宫,说不定还能帮您催催元喆。
说着,一边扶起老妪,往偏堂后方的处所走去,推开自己的房门,又笑道:阿婆千万别觉得打扰了我,我听元喆说阿婆您会纳鞋垫,我脚上这双不合适,阿婆您一定为元喆纳了不少,能顺带着给我一双便好。
老妪眉间一喜,道:行行,苏大人您真是好人。又仔细看了眼苏晋的脚,说道,大人您的脚比元喆小一些,他的您怕是穿不了,草民重新给您纳一双好的。
苏晋点了一下头,合上门退出来,迎面撞上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朱南羡。
朱南羡看了眼她握紧成拳的手,一时不知当说甚么,只问:苏晋,是不是我父皇……
苏晋猛地抬头看他,双眸灼灼似火。
可这火光只一瞬便熄灭了,苏晋移
苏晋移开目光,摇头道:与殿下无关,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朱南羡默了一默,又问:你不告诉她,是不是想先还许元喆一个清白
苏晋没有说话。
朱南羡看着她,忽然抓住她的手,将一块冰冷的物事放入她手心。
苏晋低头一看,竟是一块白无瑕的美玉。
朱南羡道:这是张奎搁在刑部大牢墙缝里的玉,我亲自去找的。然后他顿了一顿,又说,苏时雨,你不必担心,这一两日我已琢磨过了,入仕的原因,你不说,本王便不问。你今后若想做甚么,你去做,本王便帮你。本王只希望你能明白……你不是独自一个人。
柳朝明一边翻看卷宗,一边听钱三儿禀报追查苏晋当日被下毒的结果,面无表情道:这么说,除了一点蛛丝马迹,你这两日甚么都没查到
钱三儿道:大人可错怪下官了。除了这点蛛丝马迹,下官倒还查出了一桩怪事。
柳朝明自案宗里抬起眼。
柳大人,十三殿下当日既然肯跳云集河救苏知事,按说他应当也是对这案子十分上心的,难道不应当也查一查么可您猜怎么着,他非但没紧着追查这桩事,反而却打发走了两个承天门守卫,下官去问,居然恰好是当日跟着他跳河的两个,您说怪不怪
柳朝明道:打发去哪儿了
钱三儿道:居然是直接送去西北卫所了。一顿,又道,柳大人,您怎么看这事儿,下官怎么觉得这事儿里头裹着点东西呢
柳朝明眉头微微一蹙,忽然想起沈奚那句——你平时的心思都用在揣摩事务上,揣摩人还是揣摩得太少了,当即道:你去问宫前殿的内侍宫女,当日十三殿下将苏晋带过去后,究竟发生过甚么。
贡生去烟巷河坊是常事,彼此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不能与人言
许元喆道:他不愿说,我便不好追问了。自始至终,连他去的是哪间河坊,究竟见了谁,我都不曾晓得。
晁清失踪是四月初九,也就是说,他去了河坊后不几日,人就失踪了。
可晏子萋是太傅府千金,若在贡士所留下玉印当真是她,又怎会跟烟花水坊之地扯上干系呢
苏晋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抬头看了眼日影,已是辰时过半,便道:你先回罢。
许元喆犹疑片刻,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是《御制大诰》。
景元十四年,圣上亲颁法令《大诰》,命各户收藏,若有人触犯律法,家有《大诰》者可从轻处置。
许元喆赧然道:这一卷原是云笙兄要为先生抄的,可惜他只抄到一半。明日传胪听封,元喆有腿疾,势必不能留京,这后一半我帮云笙兄抄了,也算临行前,为他与先生尽些心意。
他言语间有颓丧之意——身有顽疾难做官,跛脚又是个藏不住的毛病,想来明日传胪,是落不到甚么好名次。
苏晋却道:你治学勤苦,他人莫不相及。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圣上慧眼神通,你未必不能登甲。
许元喆自谢过,再拱手一揖,回贡士所去了。
天边的云团子遮住日辉,后巷暗下来。一墙之外是贡士所后院,隐隐传来说话声,大约是礼部来人教传胪的规矩了。
这处贡士所是五年前为赶考的仕子所建,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意思。
也是那一年,苏晋上京赶考,被疾驰的官马所惊,不慎撞翻一处笔墨摊子。
摊主是位白净书生,苏晋本要赔他银子,他却振振有辞道:这一地字画乃在下三日心血,金银易求,心血难买。
苏晋不欲与他纠缠,将身上的银钱全塞给他,转身便走。
岂料这摊主当真是个有气节的,将满地字画抱在怀里,一路尾随,还一路嚷嚷:收回你的钱财,在下不能要。
苏晋不胜其烦,到了贡士所,与武卫打个揖,说:后头有个江湖骗子,怀抱一捆字画,专行强买强卖之事,你们若瞧见,直接撵走省事。
言罢一头扎进处所内,落个耳根清净。
她这头将行囊归置好,没留神背后被人一拍。
那书生摊主弯着一双眼:哦,你就是杞州解元苏晋。
四下望去,满院寂寂,苏晋目瞪口呆地问:你翻墙进来的
早春时节,杏花缀满枝头,打落翘檐上。
翘檐下,书生双眼如月,笑意要溢出来一般,双手递上名帖:在下姓晁,名清,字云笙,不巧,与兄台正是同科举子。
一见如故,一眼投缘,不知可否与兄台换帖乎
苏晋想起旧事,靠在后巷墙边发怔。
晁清原该与她同科,可惜那年春闱后,他父亲辞世,他回乡丁忧三年,今年重新科考,哪里知又出了事。
到了晌午,日头像被拔了刺的猬,毒芒全都收起来,轻飘飘挂到云后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