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钱大丫充耳不闻。</p>双眼飘忽地抬头望天，没有理智的低声喃喃。</p>
“老三怎么不能像村里其他孩子那样认命呢？”</p>
“我是他娘，可我不止他一个孩子。”</p>
“十个手指头还不一样长，家里那么多孩子，一时顾念不到难道不是很正常？”</p>
“为什么非要折腾？”</p>
“他沾珠珠那么多福气，不知感恩遭了报应怎么办？”</p>
“吃亏是福，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别人教吗？”</p>
扯来扯去，到底血浓于水，真到了断亲的时候，还是不舍。</p>
慕珠珠觉得很讽刺。</p>
虚不虚伪？</p>
现在母子情深，早干嘛去了？</p>
“奶，先不唠了，我去找爷，他还不知道这件事。”</p>
“去吧，找个没人的地方说。”</p>
“咱们瞒着他干出这么大事，你爷这次肯定会发脾气。”</p>
“我心里有数，放心吧。”</p>
慕珠珠话虽这么说，其实并不想挨骂。</p>
她只是做了一件所有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有什么错？</p>
被人骂，不过是那人不肯承认自己的卑劣，而不是自己真的有错。</p>
一不做二不休。</p>
慕珠珠直接把报纸贴在村口宣传栏上。</p>
小前进村经历过扫盲，除非年纪特别大的，基本都认识字。</p>
报纸刚贴出来，就引来整个村看热闹。</p>
“乖乖，我以为慕来旺把没结婚的儿子净身出户已经够离谱！”</p>
“这次更绝，登报断绝关系！！”</p>
“上面的话也让人心惊肉跳，思想觉悟落后，政治立场不坚定，不事生产拖国家后腿……”</p>
“我记得当年批斗地主老财用的也是这几个词来着。”</p>
“出手就要命，时景真的是他儿子不是仇人吗？”</p>
“亲生的，那天的接生婆是我娘，全村就这一个孩子出生，不可能抱错。”</p>
嘶……</p>
确定是亲生的，村民更感觉恐怖。</p>
“有一说一，时景确实混账，跟二流子似的，天天不干活就知道吃白饭，对长辈也不怎么敬重，但是，即便他有罪，也没罪该万死。”</p>
“来旺叔这次，真的过了！”</p>
慕建国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寒着脸，气场全开。</p>
“慕虎，把你爷给我叫过来！”</p>
“还有其他人，别再说风凉话，赶紧想想这事怎么收场。”</p>
“十里八村得知咱们村有人登报逼死亲儿子，你们这些家里有小子姑娘的，全都别想再找到对象。”</p>
“更重要的一点，没准那些红小兵看完报纸已经闻着味儿过来。”</p>
“咱们小前进村要有麻烦了！”</p>
慕建国很绝望。</p>
他不明白，慕家一天天的怎么能这么搞事。</p>
以前心里还有点数，现在则是不把天捅破都不罢休。</p>
他不愿意活爱怎么死怎么死，别拉着整个家族陪葬啊！</p>
事关切身利益，没人还能风轻云淡。</p>
“娘的，慕来旺这老货不干人事，难怪时景一直跟他不对付”</p>
“咱们看到的，他就做的这么过分。”</p>
“看不到的地方，那孩子指不定受了多大的委屈呢！”</p>
“摊上这样的父母，真是倒霉八辈子！”</p>
慕来旺小跑着过来，听到这些议论，一瞬间，腿软眼黑。</p>
“冤枉啊！”</p>
“不是我登报。”</p>
“我没干过这么缺德的事！”</p>
自己又不傻。</p>
即便断绝关系，也不可能用这种把自己拖进火坑的说辞。</p>
“不是你？”</p>
慕建国故意，“慕来旺同志，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半个月前，你找我拿的介绍信还记得吗？”</p>
一想到这件事就想吐血。</p>
“当时你说孩子想进城找工作我才给你介绍信，可你看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p>
慕来旺噎住。</p>
介绍信确实是他要的，因为孙女跟他说，做梦在县里的纺织厂当宣传干事。</p>
珠珠读书没天赋，初中复读了一年还是没考上高中。</p>
家里一直想给她找工作，可惜，没那么简单。</p>
坑少萝卜多，城里人自己都不够分只能下乡，更不会让农村人瞎掺和。</p>
而且，珠珠只有初中的学历，没啥优势。</p>
寻摸一年多，东西和人情搭进去不少，却没什么效果。</p>
慕来旺以为慕珠珠做了预知梦，对她寄予厚望，还给了十块钱让她见机行事走人情。</p>
结果……</p>
想明白这些，慕来旺脸色铁青。</p>
皱着青筋，咬牙切齿解释道：</p>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也是刚知道这件事。”</p>
“那又如何？”</p>
“你是一家之主，不管谁做的，总归是你没管住人，一点也不无辜。”</p>
“那是你亲儿子！”</p>
“假如你真的没这个念头，还真有人敢越俎代庖不成？”</p>
“而且，自从你知道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在推卸责任，而不是想着给孩子讨公道。”</p>
“装模作样的，看着就膈应人！”</p>
字字句句都往人心窝子戳，慕来旺险些吐血。</p>
“真不是我想推卸责任，已经养了十八年的儿子，我疯了才会跟他断亲！”</p>
“明显亏本的买卖，换成你们会做吗？”</p>
人群里，慕珠珠脸色惨白，手心全是虚汗。</p>
她只想着村里人都知道断亲，无论老爷子情愿与否，都只能点头应下来，一劳永逸。</p>
可现在，明显闹大了。</p>
村里人很介意慕时景被断亲，更介意自己被这桩意外连累。</p>
若是他们知道声明是自己搞出来的……</p>
不行，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p>
脑子飞快转动，慕珠珠终于找到一个捶死亲爷爷的借口。</p>
“我知道原因！”</p>
她很心虚，不敢抬头看任何人，但是声音，却意外的有力气。</p>
“半个月前，小叔子以全家的名义借了别人四百块钱。”</p>
“后来他拿着钱跑路，债主逼着爷奶还了这笔钱。”</p>
“债主走后，爷和奶一直骂小叔。”</p>
“珠珠，你……”</p>
慕来旺错愕地看着孙女。</p>
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这个时候跳出来说这些。</p>
难道不清楚会有什么后果？</p>
灵光一闪，他眯起眼打量慕珠珠，“报纸是你贴出来的？”</p>
“你骗我！”</p>
“压根没什么预知梦，你去县城，不是为了找工作，而是寄信给报社？”</p>
蠢货一个！</p>
害全家都犯众怒，对她慕珠珠又有什么好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