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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全城暴雨那天,黎诗桐抱着高烧濒死的女儿被困在山路上。

    当部队来救援的时候,她听见战士们的议论。

    “宋上校对沈同志两母女真是好,在卫生所都快守一整夜了吧。”

    上校宋行知,是她的丈夫,是她女儿死前还在念叨的爸爸。

    ……

    1980年,辽东民政局办事处。

    黎诗桐抱着女儿还温热的尸体坐在柜台前,递上了申请表,声音嘶哑。

    “同志,我要跟我的丈夫宋行知同志强制离婚。”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里叹息一声,只觉得又是个婚姻不幸的女人。

    她柔了声音:“可以,强制离婚不会通知另一半,七天后如果你没有撤销申请,离婚证将由邮递员送上门。”

    黎诗桐木然点头:“好,谢谢同志。”

    临出门时,那个工作人员好心提醒了一句:“妹子,我看你家孩子好像蛮不舒服,赶紧带她上卫生所看看吧。”

    黎诗桐脚步一顿,泪意顿时翻涌,她竭力忍住哽咽:“谢谢大姐。”

    她抱着女儿走出民政局办事处,低声喃喃:“姩姩再等等,我很快就带你回到外公外婆身边,他们在你最喜欢的云南,我带你去看洱海……”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黎诗桐一直在自说自话,旁人只当这是个疼爱孩子的母亲。

    却没有人想到,她怀里的孩子早就死了!

    昨天晚上,姩姩就一直在发烧,黎诗桐想带她上卫生所时,屋外却下起了暴雨。

    听说去卫生所必经之路上的那棵大榕树断了,被封了路。

    就在她急得团团转时,宋行知却套上雨衣就要出门。

    “诗桐,我去一趟沈同志那里,思思的腿前两天受伤了,一下雨就会疼。”

    他口中的沈同志和思思,是宋行知战友的遗孀、遗腹子,沈汐瑶和文思思。

    黎诗桐顾不上那么多,慌忙拦住他,语气哀求:“行知,姩姩高烧不退,我们先带她去卫生所吧。”

    宋行知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姩姩,面上闪过一丝纠结。

    但这时,姩姩强撑着睁开眼睛:“爸爸,我没事……”

    听见女儿这么说,宋行知几乎是马上答应下来。

    “好,你在家等爸爸,回来带你爱吃的糖葫芦。”

    宋行知拨开黎诗桐攥着自己衣袖的手,脚步匆匆的走出了大院。

    想到那个消失在雨夜的背影,黎诗桐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住,疼痛到无法呼吸。

    宋行知有没有想过,他在卫生所守着别人妻女的时候,自己的妻女却被困在了大雨里。

    她永远都忘不了,姩姩在咽气的最后一刻还在问:“妈妈,爸爸给我带糖葫芦了吗……”

    “宋叔叔,你真的会给我买糖葫芦吗?”

    一道稚嫩的嗓音打断了黎诗桐的回忆,她下意识看了过去。

    军区卫生所门口,宋行知正抱着一个小女孩从里面走出,脸上尽是温柔的笑意。

    他身后还跟着沈汐瑶,远远看去,像极了幸福的一家三口。

    宋行知正哄着怀里的思思,一转眼就对上黎诗桐红肿的双眼,不禁皱起眉。

    他将思思交给沈汐瑶,径直走到黎诗桐面前,看见她怀中的孩子,更是直接变了脸色。

    “黎诗桐!姩姩她在发烧,你还给她穿这么湿的衣服,你是怎么当妈的?”

    黎诗桐笑了,声音却满是颤抖。

    “宋行知,那你又是怎么当爸爸的呢?”

    宋行知看着她凄惨的笑容,却会错了意,他压低了声音。

    “小沈同志是我战友的遗孀,我多照顾她是应该的,你是军属,不要这么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

    黎诗桐觉得自己几乎快要喘不上气了。

    自从沈汐瑶的丈夫为了保护宋行知死在了战场上之后,这样的话她听了无数遍。

    他会把姩姩最爱的娃娃送给文思思,哪怕他知道姩姩没了那个娃娃睡不着觉。

    他还会拿出自己津贴的一大半去补贴沈汐瑶,可是他们自己家也只能勉强解决温饱。

    就连读书的名额下来,宋行知都会填上了文思思的名字,导致姩姩到现在都没等到名额。

    频繁的争吵,也让黎诗桐一直引以为傲的婚姻,变成了一地鸡毛。

    宋行知不想多说,直接朝着黎诗桐怀中的姩姩伸出手:“把姩姩给我,我带她去看医生。”

    就在他要碰到姩姩的瞬间,文思思突然哭了起来。

    “宋叔叔,我的腿好疼啊!”

    宋行知手顿在半空,他没有犹豫太久,就说:“我等会来找你们。”

    说完,他就转身快步抱起了文思思,再度冲进了卫生所。

    黎诗桐麻木的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抱紧了姩姩已经冰冷的身体。

    她轻声道:“宋行知,我和女儿都不会再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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