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年前,我卖身葬爹娘,陈婶子用卖豆腐的银钱买下我。</p>她拿银子让我去买棺材安葬父母,又将我的户籍迁入她家。</p>
将爹娘都安葬好后,我背着为数不多的行囊去了陈婶子家。</p>
陈婶子很凶,说她家不养闲人。</p>
「我买下你,你就是我家的人,得帮忙做事。</p>
「明日早起,我教你磨豆腐。</p>
「白日里,跟着二郎认字,女子也得认字,才不会被人蒙骗。」</p>
刚五岁的我点头如捣蒜。</p>
陈婶子将我安排在她屋旁的耳房里睡。</p>
耳房很小,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小床。</p>
夜晚,我的泪浸湿了枕头。</p>
第二日鸡鸣时,陈婶子唤我起床跟她磨豆腐。</p>
她见我双眼浮肿,没好气道:</p>
「大早上的,要死要活地给谁看?</p>
「没个本事,就只能被人买卖,人啊,得有个技艺傍身才饿不死。</p>
「你再苦也没我命苦,自小没爹娘,好容易嫁人,结果老三刚出生,当家的就死了。</p>
「你还有我,还有陈家。」</p>
我头垂得老低了,不敢顶嘴。</p>
陈婶子数落完后,就开始教我做豆腐。</p>
白日里,她和陈大郎挑着担子去卖豆腐,我则在家收拾。</p>
晚饭前,陈二郎下学,他教我识字。</p>
这一学,就学了十年。</p>
我十五岁那年,每日挑豆腐担子去县里卖的陈大郎不知从哪听到消息,说是北边要打仗了。</p>
他将豆腐担子放下就冲去陈婶子屋里。</p>
「娘,我要去参军。」</p>
陈婶子没答应。</p>
陈大郎去意已决,不吃不喝也不去卖豆腐,只为让陈婶子同意。</p>
当娘的哪里磨得过亲儿子,陈婶子最终同意了。</p>
「参军可以,但你得留后。」</p>
陈大郎嘴张得很大:</p>
「娘,您说笑呢,我走,让别人在我家守活寡?」</p>
陈婶子瞪他一眼:</p>
「你既然知晓,就不该去参军,好好地在家卖豆腐。</p>
「之前你不是说喜欢私塾先生家的千金,我有些存银,若你有意,我请媒人去提亲。</p>
「只要人答应嫁给你,我可以用所有存银做聘礼。」</p>
陈大郎直截了当地拒绝:</p>
「娘,我不能让她来我家守活寡。</p>
「再说,银子全拿给我娶妻,二弟读书怎么办?」</p>
陈婶子冷着脸说:</p>
「既舍不得她,你另寻一个。</p>
「不娶妻,别想参军。」</p>
陈大郎回了自己屋就没再出来。</p>
等陈婶子和陈三郎去卖豆腐时,陈大郎来寻我。</p>
「千霓,你可愿嫁给我?」</p>
「为何是我?」</p>
我问出了最想问的。</p>
陈大郎没隐瞒我,说了实话。</p>
「娘卖豆腐能有多少银钱?若全部拿出给我娶媳妇,我心中有愧。</p>
「紫嫣是我心上人,我不愿她守活寡。</p>
「娘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看不得闲人,紫嫣自小娇养长大,我若娶她回家,娘会嫌弃的。</p>
「娶你就不同了,你在我家长大,知根知底,既不用聘礼,也不用操心婆媳关系。</p>
「再说,家里的银钱还得留着给二弟读书用呢。</p>
「你也不想二弟读不了书吧?」</p>
我刚还热血沸腾的血,因陈大郎的一席话,慢慢冷却。</p>
他说得直白,直白到我无法反驳。</p>
陈婶子买下我,我本就是陈家的家奴。</p>
少爷想娶我,那是天大的好事。</p>
「行。」</p>
我同意嫁给陈家大郎。</p>
陈婶子和陈三郎回来时,陈大郎拉着我的手去找他们。</p>
「娘,我娶千霓。」</p>
陈婶子手里紧握的钱袋子掉地,叮叮当当的铜钱落得到处都是。</p>
她往后走几步,拿起扫帚就往陈大郎身上招呼。</p>
「我让你去找媳妇娶,没让你祸祸千霓。</p>
「我早就把千霓当女儿养,你本事大了,知道挟恩图报?」</p>
陈三郎则悄悄地掰开陈大郎握着我的手。</p>
陈婶子打陈大郎时,陈三郎就在一旁起哄:</p>
「肯定是大哥挟恩图报,千霓姐就不是个主动的。」</p>
一阵鸡飞狗跳下,陈婶子打累了,她喘着粗气问我:</p>
「千霓,你真心想嫁给大郎?」</p>
我笑着点头。</p>
陈大郎说得对。</p>
我舍不得陈婶子这么些年早起贪黑赚的银钱全都给人做聘礼。</p>
陈家用钱的地多着呢。</p>
陈大郎出征需要带银钱傍身。</p>
陈二郎学问好,科考得花不少银钱。</p>
不能因为家中无所出,断送他的科举路。</p>
陈三郎喜好做吃食,铺面得用银钱。</p>
陈婶子叹口气:</p>
「你用不着把自己一生都赔进去。」</p>
我赶紧反驳:</p>
「婶子,我是愿意的。」</p>
陈婶子不再说什么。</p>
儿子香火与她花银钱买下的姑娘,孰轻孰重,陈婶子分得清。</p>
请了三五邻居吃顿饭,我和陈大郎就算成了婚。</p>
洞房花烛夜,陈大郎用他粗糙的大手轻抚我的脸颊,温柔极了。</p>
「娘子,劳烦你今后替我守孝。」</p>
说完,他动作粗鲁,我痛得差点晕厥。</p>
他嘴里说着把我当妹妹,但没因我是他妹妹放过我。</p>
陈大郎耕耘到半夜才消停。</p>
我累极了,鸡鸣时都没清醒。</p>
醒来时,天已大亮,陈大郎不知所终。</p>
待我梳洗好打开屋门才听陈三郎说,陈大郎今日一早就收拾行李整装出发了。</p>
一个月后,我呕吐不止。</p>
陈婶子又叹口气,带着我去寻大夫把脉。</p>
我有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