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床上则躺着一个小巧娇美的女人，秀眉颦蹙，一副病弱之态。

 看见萧长策，青雁泣声道：“长策……”

 萧长策立刻坐到床边将她抱进怀里，像抱着什么珍宝似的哄着。

 沈陵歌走上前，有内侍立刻端来一个碗和镶金匕首。

 她拿起匕首，撸起袖子麻木又熟练在手臂上割下一刀，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她却只是握紧双手，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沈家家训，流血不流泪。

 沈家人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沈陵歌亦不例外，她从小就不会哭，疼痛对她来说，是只需要忍忍便能过去的。

 但嫁给萧长策三年，她却体会到过比上战场受伤更难捱的痛。

 是心痛。

 可悲的是，沈陵歌也不会排解这种心痛。

 赤红的血一滴滴落在碗里。

 太医立刻将她的血与药相融，端给青雁喝，是由萧长策一口一口亲手喂的。

 喝了药，青雁恢复了精神，看到不远处的沈陵歌，眼神一阵瑟缩。

 萧长策感受到她的排斥，知道青雁不喜欢沈陵歌，甚至没让太医先帮沈陵歌包扎，便投去一个冷淡的眼神：“你出去。”

 连一旁的内侍都怜悯的看向沈陵歌，她却只是默默颔首，随手撕下衣袖为自己包扎，转身，默然离开。

 踏出宫门前，又听到里面传来萧长策温柔的声音。

 “雁儿乖，吃了这颗蜜枣便不苦了。”

 真温柔啊，沈陵歌想，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柔情蜜意。

 她僵硬的走出飞燕宫，外面还在下雨，也没人给她打伞，她便一个人走进雨中，单薄又落寞。

 临走前萧长策哄着青雁的话传入耳中。

 把沈陵歌的思绪拉回了很多年前，那时的萧长策也曾那么温柔的跟她说过一次话。

 仅此一次，她便记到如今。

 那是四年前，他还未即位时。

 彼时先帝已经病重，但他有五个儿子，个个对皇位虎视眈眈。

 而萧长策当时最为受宠，因此是其他皇子的眼中钉，被先帝派去边关征战时，遭人陷害受了重伤，身边亲信全部被杀。

 她得知消息后，拿上一把剑，盔甲都来不及穿。

 策马飞奔，赶了三天三夜的路。

 马跑死了三只，才赶到边关，从尸山血海中把重伤濒死的萧长策挖了出来。

 整个玉京都知道沈家嫡女不爱红妆爱武装，但无人知晓，她亦有自己的少女心思。

 沈陵歌喜欢萧长策。

 从第一次陪父亲进宫觐见，在御花园遇到那个尊贵少年后，她便已沦陷。

 那一次，她用命把萧长策从边关救了出来。

 萧长策中了毒，她就用自己的血喂了他三天三夜；

 萧长策需要天山雪莲吊命，她便扛着病躯去满是狼群的天山取药，险些命丧狼口；

 边关苦寒，她便解尽衣裳，用自己的身体为他取暖。

 萧长策烧得迷迷糊糊，根本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但却用抓住她的手，给她承诺：“请问姑娘芳名？待我清醒，必不负姑娘今日之恩。”

 但沈陵歌还来不及说，他就晕了过去。

 后来，沈陵歌自己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两人是被她及时赶来的父亲救了。

 为了保全她女儿家的声誉，沈父一边为她禁足疗伤，一边禁止她再见萧长策。

 再次相见时，已是洞房花烛夜。

 他掀开她的盖头，沈陵歌心中紧张又欢喜，一抬头，对上的却是他满眼憎恶的目光。

 “沈陵歌，毁了孤许给雁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你可还满意？”

 那一刻，他神色冰寒，她满目皆惊。

 说完这句话，萧长策拂袖离去，哄了青雁一晚上。

 而沈陵歌看着空寂的新房，许久缓不过神。

 她从不强求什么，若早知萧长策心中有人，必不会入宫。

 她本就该是沙场上展翅翱翔的鸟，是因为对他的爱，才甘心自折羽翼，留在这深宫。

 却不想，庭院深深，锁住的竟然是他们两个人。

 沈陵歌回忆着从前，在雨中踽踽独行。

 手臂上的血与雨水交融，下一秒，她便猛地倒在了雨中。

 醒来时，还是只有惊春在床榻前，抓着她受伤的手低泣。

 沈陵歌扯了扯干裂的嘴唇，安抚道：“别哭了，不疼的。”

 惊春还是哭，她又道：“真的，在战场受的伤可比这疼多了。”

 她有心安慰，扯出一抹笑撩起衣袖，想给她看从前留下的各种伤疤。

 却只看到一片白净。

 沈陵歌一怔，这才想起，当初嫁进皇宫前，她怕萧长策嫌弃自己满身的伤疤，特意忍着剧痛去泡了百虫浴。

 虽然要忍受蚀骨穿心的痛整整一晚，褪掉一层皮，但却可以祛疤。

 如今，她全身上下，只有手臂那为青雁取血的，满目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