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夫开了治失忆的方子，嘱咐我要好好喝药，一定会药到病除。</p>谁知，这药一煎出来，没转到我手里，倒是到了卫凛手上。</p>
他捏住药勺，面无表情，「既然失忆了，那就好好吃药。」</p>
「……」我心下一哽，「我自己喝。」</p>
卫凛余光瞥过满屋子的人，强势给我喂了药，「这药有些苦，夫人忍着些，别倒掉了。」</p>
好巧。</p>
你来得太快了。</p>
我都没来得及倒掉。</p>
我佯装乖巧，硬着头皮喝药，却险些吐出来。</p>
不对劲。</p>
这药也太苦了！</p>
我与宋徐白相处一个月，什么药没见过？那日大夫开的药方我看得清楚，没有一味药是苦的。</p>
那日，我幽怨地咽下那碗药，转头就去厨房翻了药渣。</p>
厨娘忍不住说漏了嘴，卫凛竟命人在我的药中擅自加了胆汁。</p>
我心中惊疑，猛然想起孟静娴喝了多年的药，味觉寡淡，是喝不出药苦的。</p>
卫凛在试探我。</p>
……</p>
第二日，我主动端起药碗灌下，狠狠灌了一口，卫凛掀起眼皮，满意极了，「今日怎么如此乖？」</p>
下一秒，我对着他的脸喷了出来。</p>
他的脸黑了，可他又不能发作，只能冷声道：「无碍。」</p>
这句「无碍」刚说完。</p>
我假装难受，扑倒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脸狠狠呕了起来。</p>
「呕……」</p>
「呕呕……」</p>
「呕呕呕……」</p>
这一声声呕声让满屋子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出，挺拔的男人被我压在身下，脸上难得闪过窘迫和怒火。</p>
卫凛难色难看到了极点，再也装不下去了，他厉声道：「孟静娴，滚下去！」</p>
我有些后怕，连忙爬起来，「对……对不起。」</p>
我打听过了。</p>
卫凛什么都不怕，唯有一年粮草稀缺，偏偏大军遭敌军陷害中了呕吐症，为了不饿死，所有人将呕吐之物生生咽了下去。</p>
卫凛作为主帅，以身作则的个中滋味恐怕现在还记得。</p>
……</p>
我承认我坏了。</p>
可也并不是那么坏。</p>
在众人面前，卫凛好似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夫君，对我百般好，哄得我开心极了。</p>
可在背地里，他冷冰冰的，连个白眼都懒得施舍。</p>
狗都受不了这种落差，我更受不了。</p>
况且，我并非孟静娴，卫凛极为敏锐，若他天天在我身侧，我很难保住这个惊天秘密。</p>
旁人都以为我与他感情甚笃，我却不想与他逢场作戏。</p>
连新来的丫鬟都说，「夫人与大人感情真好。」</p>
我摊着死鱼脸，「也就那样。」</p>
好在我吐在他身上后，一连几日，我都没见到卫凛，他连房中都不入了，正合我心。</p>
卫府的婆子说：「夫人，你可要上心些，夫妻分房，恐怕卫大人在外头养了人……」</p>
我恹恹道：「有了就抬为贵妾。」</p>
「不行！」婆子恨铁不成钢，「女子出嫁从夫，卫大人就是你的倚靠啊，你需得一心牵挂在夫君身上啊。」</p>
为了我与卫凛。</p>
她操碎了心啊。</p>
我嘻嘻一笑，「那卫凛死了，我正好改嫁，天底下多少男人，我就有多少倚靠。」</p>
听闻，卫府的婆子气得念了一夜的佛经，三天没来见我。</p>
……</p>
卫凛终于顶不住了。</p>
半月不见，我在后院荡秋千时，他俊脸上顶着个女人的巴掌阴恻恻出现了。</p>
我一时哑口无言。</p>
本着是夫妻，我只能硬着头皮假装心疼，结果脱口而出便是：「哟，卫大人是惹了有夫之妇，被打了吗？」</p>
「……」</p>
我差点咬断舌头。</p>
这也不怪我，那日卫凛光着上半身入帐后，我总梦见卫凛去偷了有夫之妇。</p>
他这幅身子恐怕普通小娘子受不住，还得是偷腥的有夫之妇才行。</p>
卫凛却有些心不在焉。</p>
他面色如常，「你刚才说了什么？」</p>
我吐了口气，「今天天气真好。」</p>
这天可不好嘛，后院里突然看戏似的涌来了一波人，卫凛立刻换个幅嘴脸，温柔为我荡秋千。</p>
我眯起眼，「夫君，再荡高一点……不对，慢一点……不是这样的……你再来一遍……说了你也不懂……你怎么那么笨！」</p>
卫凛闪过一瞬的不悦，可却仍是乖乖照做，看得我心花怒放。</p>
不爽是吗？</p>
那就对了。</p>
后园里，卫母和几个丧夫的伯娘个个板着脸，她们隔得远远瞧着，似是透过我们二人，窥见往年的旧影。</p>
「卫凛长大了，越来越像他爹，当年，他爹与我刚成婚时，也是这样对我的。」</p>
「弟妹，卫家的男儿都是如此，许是知自己寿数不长，便拼了命对妻子好。」</p>
「别说你们，我以为守了十几年的寡，早该悔青肠子，可如今倒也没有，总要有人要当遗孀的。」</p>
我才知，卫凛与我演恩爱夫妻，不过是成全卫府那群丧夫女子的心愿罢了。</p>
我莫名心里发酸。</p>
她们走远了。</p>
秋千停下。</p>
卫凛收了余光，正欲离开，却被我扯住袖子，我敛下眉目：「卫凛，听闻你从前很厉害。」</p>
「嗯。」卫凛摸着腰间的剑鞘，仿佛我再缠着他，他就会抽剑了断我，「比宋徐白厉害。」</p>
「……」</p>
这坎是过不去了？</p>
我扯住卫凛半截衣袖，不让他走，「卫凛，你会回到战场上吗？」</p>
此话一出。</p>
卫凛浑身一僵。</p>
我不安地绞着手指，「卫家男儿，个个都是极为厉害的，若不浴血杀敌，实在可惜。」</p>
卫凛从袖中拿出一包栗子，剥了一颗，塞住我的嘴，「安分点，别嘴贫。」</p>
我两眼发光，明明馋极，却极有骨气推开那包糖炒栗子。</p>
这不是吃东西的时候。</p>
我斟酌了字句，「那日我问过娘，若你再上战场，她会如何？她说，她会像等你爹一样等你回来。」</p>
他自嘲，「等我死了，你正好改嫁，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你的倚靠。」</p>
「……」</p>
我急了，「不是这个原因，卫凛，你不喜欢京城，又何必呆在禁锢你的笼子里。」</p>
此话一出，许是风吹过，我竟觉得天灵盖凉嗖嗖的。</p>
卫凛拔了剑，指着我的喉头。</p>
那一刻，我嘘了声，「我胡说的。」</p>
卫凛黑眸锋利，他满脸不悦：「你自以为，很了解我？」</p>
「不不不。」我露出谄媚的笑，「我不了解。」</p>